我紧紧抓着安全带，心中有些没底气，还没有从程茗那里缓过气来，就听到白松这样荡气回肠，壮士不怕牺牲的话语，一连一脸救世主的模样，弱弱地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里啊？”
白松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一闪一闪的红灯，绿灯一亮便立刻冲了出去。没有任何回应我的意思。呆呆地看着一路倒退的建筑物，忽然发现现在的方向正是与学校的方向相反。
“停车，我要下车。”
白松迅速地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打东西。我把手中的纸袋放到身旁，打开文件夹，一页一页的翻开。
身上如同浇了水一样，手脚冰凉。然后冷笑，“这有什么啊，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的第一个愿望就要实现了，我画了九十七张，还有三张就给你。你干什么这样着急？”
白松转过身来，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但眼眸仍然如同巅峰上的一抹冰雪。“你不要高兴的太早，这里的根本就不是原件。”
我低头翻弄着，果然不是原件。是有人拿了原件去复印的。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白松递过来一个黑色iphone手机，我怀疑地看着他，然后低头。一下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全身发冷。
一张白松抚着一个女孩脸的照片，角度选得很好，看不清楚女孩的眼睛。但场景是暧昧的。
一张白松压低身体，站在斑马线抱着女孩的照片。
一张白松坐在车中，趴在副驾驶，貌似轻吻女孩的照片。
一张白松站在酒店中，亲昵地帮女孩系丝巾的照片。
一张女孩脖颈上鲜明的咬痕。
这个女孩便是我。我与白松的一场相遇竟然有人那么有心的把场景处理成这样的暧昧，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
而做这样事情的人绝对不会是白松，因为他有强大的自信，拥有认为自己能得到一切的资本，根本不屑于做这样事情。
“那个是小米传过来的。”白松事不关己地看了我一眼，甚至开始悠闲的把手撑在了下巴下。
“小米？为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白松被开始西下的阳光照得有些柔和的轮廓。
“为什么？哼，她给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在陆南手里也有一份，不过是原件罢了。”声音沉稳，但仍然掩盖不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小米？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立刻想起了一个词，家贼难防。心中立刻燃起熊熊烈火，把我烧的里焦外嫩。
看在柔软的座位上，刚刚打开的窗子，一阵风突兀的闯进来，把我的头发吹乱，鼻尖一阵阵的冰凉。相反我却渐渐的沉静下来。
小米要拆散我和陆南，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为什么又给白松一份？有点混乱，但却越来越明晰。
“你倒是挺悠闲啊。”白松停下车，一脸嘲弄的看着我。
睁开眼睛，闯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远处的山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我想我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我看着白松没有下车的意思，便把窗户打得更开一点。“你跟小米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高傲的俯视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悸动，淡淡一笑，“小米说，综上所述，你喜欢我。”
又深深地打量了我一番，“我觉得你有资格留在我身边。”
好一个自信的语气，好一个命令的话语，好一个傲视的眼神。
躲开他深邃的眼睛，好像有一条细细的红绳轻轻地在心上拉了一下。推开车门，走到路边，竟然是一条宽大的河流，微波粼粼的湖面闪烁着夕阳的余热的光芒，蜿蜒地流向远方，悄然地藏在青山黛色之后。如同时间载着沉淀淀的事实，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涤荡，不知是把不为人知的秘密洗成了黛色还是苍白。也不管人在其中怎样挣扎泥泞，总是有远处的青山张着黛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探望着。
这一刻，我意外的安静下来，似乎还带着嘲弄的笑意，轻轻问道：“白松，你喜欢我？”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白的提问，坚毅的嘴角动了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居高临下高傲的望了我一眼。眼中的轻蔑清晰可见。
他和程茗不一样，身上有与生俱来的骄傲，这样骄傲来自于殷实的家庭，也来自于自身资质的骄傲，更是来自于他对自己的自负。虽然同样让人感觉坚毅，程茗的坚强好像是经过风雨磨练的镇定，带着曾经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如同青竹一般笔直的插入人的心底。而白松的坚韧仿佛是天生的钢铁，从来没有畏惧，俨然如日中天的炎炎烈日，又如直落九天的长河，与生俱来的强韧让人从心底发出阵阵感慨。
这样的白松是何等的骄傲，又是何等的任性。
我坦然一笑，望着静静流动的河水，轻声道：“其实我理解你的心情。刘婉约从此不再跟你纠缠，那是你和黎安最紧密的联系好像一下子断开。于是你找到了我，因为曾经有过一面之交，现在又似乎因为眼睛长得又有一点相似，让你一下子空虚的心情有了依靠，抓住了我，也许就能抓住你对黎安深刻的思念。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凌乱了额头上的发丝，丝毫没有察觉白松轻轻晃动的身体，以及微弱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其中卷着淡淡的期待。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想法？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扭头看了看他，他的轮廓清晰干练，竟然因为柔和的光芒而幻化的异常温润。
我看着他，他看着远处的山。“我遇到了很好的人，他待我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心中撑得满满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我虚幻了很久的人，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事实。我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反而有些惆怅。其中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原因，我现在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也许现在是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是我对不起，陆南，我会回去跟他解释清楚，如果他说要分开，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始终绷着嘴角，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而你，白松，你也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是有点过于沉溺于过去，自我折磨。以前我看着你望着我的眼神，心情很复杂。不过希望你能像我一样从这样虚幻中走出来。我根本就不能呆在你的身边。”我盯着他深邃的眼睛，望进他的眼底，“没有哪个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替身，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逝去了，就放手吧。抓住眼前的。”
满意的看着他眼眸中晃动的光芒，以及不可信的神情，然后又迅速地归于高傲的平静。转身，轻快地拍拍手。“这个地方风景倒是不错啊，我们回吧？”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在我将要拉开车门的时候，他平静地回应。像是积蓄了一个冬季的冰雪一样深深地扎入地面，刚刚伪装好的面具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个狭缝。
我稍稍停滞的手，依然拉开了车门。至少现在不会有改变。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什么时候收到这些照片和画的？”
“下午三点。”白松简单的回答。
下午三点？也就是我给陆南打完电话说要去程茗家的时间。到现在陆南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这实在不像陆南的风格。
市里的路灯开始逐渐亮了起来，微弱的灯光映的白松漆黑的眼眸中，波光流转，若山巅上盛开的白莲上的华光，嘴角微微勾起。
“林一可，我差点忘了，你在校长的课堂上可是异常的能言善辩啊。你的谎言最大的功能不是用来欺骗别人，而是用来欺骗你自己。我不管，只要是我愿意，我就会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而且会让你心服口服。”
他眼中自信的笑意，以及嘴角完美的弧度，让我刹那间失神，张张嘴本来想要争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手机想起来，小米的声音格外的惊慌，甚至带着赤裸裸的祈求“林一可，我错了，你快回来吧。陆南和小海打起来了！他们在酒吧里……”
刚刚整理好的平静，像是瀑布前的平静，我紧紧地攥着掌心，手心的疼痛像是流动的血液敲击的脉搏一样，强劲有力揉进我的身体里……
有些东西躲也躲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