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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有惊无险(3)

怀念过往是每个人的共有本性,过往的幸福值得怀念,过往的辛酸同样也是如此。八岁那年,赵天波在上学的路上不小心将脚上的那双黄布胶鞋给浸湿了,于是,他便把那双鞋脱了下来,然后把它放在了路边的一个稻草堆后面,他准备中午放学时再来取。中午放学后,他以为那双鞋已经晾干了,可以穿了。可是,他最后却只在稻草堆后面看到了几小块印有鞋底印的干泥巴,而他的鞋子则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给捡走了。那是他仅有的一双过冬的鞋子,但它没有了!在接下来的那日均气温不到十度的一个月时间里,他每天只能光着脚板儿去上学——母亲当时为他的大意失鞋而满腔愤怨,也许她是气不过,也许她是有意要让他长点记性,总之,她直到一个月后才为自己的儿子买了一双新胶鞋,而那时的他双脚上已满是冻疮了。在赤脚上学的那一个月里,他并未觉得自己很可怜,他只是觉得脚上的冻疮让他很不舒服。在上学的路上,每当大人们询问他为什么没有穿鞋时,他就开始低头猛跑,似乎那样一来别人就不会发现他的脚上没有穿鞋。

在现今的某些特定的时刻里,与此类似的那些往事会紧紧地揪住赵天波的这颗早已长大的灵魂。我们想说的是,它们正是他心里的那棵已经枯死的“自卑树”的根。

关于他的自卑,我们来举例说明一下:在足球场上,他的表现令人无不叹服,而他所展现出来的那种霸气则让人觉得他是那么的不可一世。然而,没有人会想到他在开赛前会极度的紧张,以至于会双腿打颤——他这绝不是过度兴奋所致,而是纯属紧张得不能自控!他早已在球场上证明了自己的本事,但在每次比赛前他却总在心里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从未踢过比赛的菜鸟,他会一个劲儿地担心自己在比赛中会闹出洋相或犯下大错,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反常的现象。再来举个例子:在今年的四月下旬,学生会的主席曾邀请他去担任“五.四”文艺晚会的主持人。当时,这话让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喘不上气。缓过气后,他说道:“班里搞个演讲我都两腿发软,我这种人是绝对当不了主持人的!”他到底行不行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姑且不说,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他知道自己真有那个本事,他也不会去做的。自卑在他的内心里拥有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足以让他轻易地否定掉自己的某种超出常人的本能或天赋。

当然,自卑仅是赵天波众多性情中的其中一个。我们之所以要把它单独提出来,其原因就在于它是赵天波身上唯一的一个没有被他人所察觉到的性情,而它又对赵天波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我们一直都在说他是一个自卑的人,但班里却有人说他孤傲且极度自恋,这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他肯定是在某件事情上露出了马脚。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让班里的人见识到了他“狂妄”的一面,那么在今年的九月上旬,赵天波则让全校的人都见识了一回他的“狂妄”。

随着新学年的到来,学校的足球队需要立即进行重组。按照规定,想要进入校队就必须得首先提出书面申请,然后参加校队的选拔考核,最后分管足球队的体育老师将决定出校队的最终人员名单。

去年,做为一名新生的赵天波在几个同学的连拉带拽下参加了校队的选拔考核并最终入选了校队。他此前本以为与他一同参考的那些人都是些顶尖高手,但事实上,他心中所想的那些顶尖高手在他面前全都算不上高手。在四个考核科目中,只有体能、颠球和带球绕杆是可以分出名次的,而他则把这三个科目的头名全拿了,而在分组对抗中,他所在的那个小组也把对手给赢了。尽管如此,他这个高一的新生在校队的比赛里仍然只能给学长们当替补。后来,随着校园足球联赛的进行,他那极其出色的表现终于使他在高一下学期成为了第一个打上校队主力的高一新生。而在他的带领下,高一(一)班赢得了上赛季的校园足球联赛的冠军,他们也由此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此前的校园足球联赛冠军全是由高二或高三的班级获得的。在上赛季的联赛助攻榜上,赵天波排在第一,而在射手榜上,他排在第二。身为一名后腰球员,他的这种表现令人震惊!

有鉴于此,许多人都认为新任的校队队长非赵天波莫属。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今年竟然没有向分管足球队的体育老师杨涛递交入队申请书!他给出的理由是——“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耍把戏了,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在他看来,高一的新生参加校队的选拔考核是无可厚非的,可高二和高三的上届校队成员也要参加这种选拔考核就让他无法理解和接受了。他很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在冒险,从内心上讲,他不希望自己被校队排除在外,可如果要让他去“耍把戏”,他将宁死不从。

赵天波把难题留给了杨涛,铺天盖地的争论也随之在校园里响起,甚至连那几个喜爱足球的学校领导也加入到了由赵天波所挑起的这场争论中来。有人同意赵天波的这种做法,认为高二和高三的上届校队成员不应再参加校队的选拔考核,可也有人认为校队应该把赵天波永久性地除名,除非他做出深刻的检讨。对赵天波的这种行为甚为不满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这个狂妄之徒是被如何修理的,等着看他是如何灰头土脸地哭着求着让杨涛允许他重返校队。

“是该让他尝点苦头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姓赵了!”在今年五月的那场决赛中遭到赵天波两球羞辱的那个守门员向他的队友们这样说道。

几天后,校队的人员名单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出炉了!令一些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个没有参加校队选拔考核的狂妄之徒的名字竟然赫然在列!而且,他还是新任的校队队长!事情还没有完,杨涛同时还宣布了一个新的规定:“从此以后,新学年升级的原校队成员不再参加校队的选拔考核!”

如此一来,不可避免的一阵非议便涌向了赵天波和杨涛,而这里面大多都是些关于他俩相互间到底是何种关系的猜测。

“他俩是亲戚!肯定是!去年就发现他俩的关系太好了,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他俩每次放归学假时几乎都是一起走的。”

“这样的人居然当了队长,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说这些话的人都是那些没看成好戏的人,而在高二(一)班里,同学们都在为校队的新任队长欢呼。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在那几天里,赵天波数次到杨涛的宿舍里去找过他。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最终该的结果是什么。由此可见,刚从体校毕业的杨涛并非是一个顽固的保守人士。至于队长人选的确定,那完全是一个教练员的应有权利。

对于赵天波,我们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定论,在他的身上存在着许多极端的思想,有些甚至是完全相互对立的。他是一个活在矛盾之中的人,这一点是无需质疑的。

我们已经花了很大的精力和很多的时间来了解赵天波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都远远不如他的自我认知。这世上确实有人无法较为准确地了解自己,因为他们的认知能力是有限的,在一面镜子面前,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头像,根本就无法看清自己的脸。但是,赵天波不属于这一类人。

在他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决定以后自己的每个生日的当天都要写一篇生日感言。今年的五月二日是他的十七岁生日,我们一起来看看他在这天都对自己说了什么:

“今天,十七岁了!

起源于初中时期的那场思想战争仍在继续,战场上仍旧是一副狼烟四起的景象。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场战争是不会结束的,除非我哪一天在这世间化为了一堆尘土。只要人活着,他就会有思想,就会有欲望,就会有对生命的那份期待与信仰,活着其实就是在打仗。我这几年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放下思想上的包袱,从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业当中去,尽管我不想上学,但为了父母对我的那份的期望我仍然愿意委屈自己。但是,我恐怕不可避免地会让他们失望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了。我心甘情愿地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这场战争上,我可以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我必须学会做一个正直和坚强的人。在这个基础上,如有可能,我要去做一个受到社会普遍认可的人。当然,这是我整个人生的奋斗目标。

我想,我已经开始长大了,而我如今所遭遇的这些思想困扰也许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所必须要接受的一场洗礼。可悲的是,直到今日,直到十七岁生日来临的这一天,我也仍然没有想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我的梦想有很多,多得让我难以抉择:我想成为一名专业的足球运动员,尽管这个梦想正在无限接近破灭的边缘,但我仍然对此充满了向往和热爱。我也想成为一名军人,一名职业军人。我还想当警察,我还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一个商人,他简直就是一个奇才,谁能想到几年前的他还是一个扛锄头的农民呢?另外,我还想成为一名音乐家。对啊,还有一个!我想当画家!美术老师说了,如果我从小就学画画,那我现在一定小有名气了。但是,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空想又有用吗?实际的行动又在哪儿呢?

在经历了许多的教训后,我发现自己依然是一个极其幼稚的人,外表的冷静根本无法完全掩藏住内心的狂躁。我是否真的懂得了什么叫生存?什么叫人生?现实与理想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我知道这句话,但我对此却还没有什么切身的体会。我想,我应该给自己重新定位,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要得到的究竟又是什么?

哎,可我现在还在上学呢!而且,这里不是艺校!对啊!我还年轻,还只是一个学生,梦想的事不能操之过急!人啊,怎能没有耐心呢?不过,耐心需要培养,不会天生就有。

有时候,当我静下心来仔细分析我的这些个梦想时,我发现自己有点神经质。我所拥有的这些梦想充分证明我是一个灵魂深处满是矛盾的人。事实也正是如此!我很懒,很自卑,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某些贪欲,但我又是一个内心很自傲的人。我始终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一鸣惊人的,我不知道那一天会在何时到来,我也不知道我要经历多少的磨难才能等到那一天,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也许,这就是年轻人都会有的那种自命不凡的心态吧!

我当然明白,成功是要用付出去交换的,所以,我开始在精神上无情地折磨自己。只有在坚强意志这块基石上才能构建出稳固的人生高楼,渴望中的那种能够抵挡和战胜一切困难的不屈意志正在我的心头练就。我很清楚,一旦踏入了社会之中,像如今这样的潜心修行的机会便不可能再有了。

对于生活中的那些黑暗和丑恶,我现在已经完全接纳了它们,我容忍了它们的存在,不再为它们的存在而苦闷不已了。我不需要让它们来帮助我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也不想成为它们的奴隶,我只需学会该怎样和它们相处就行了。华敏曾经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那句话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她从书上看到的,她说,存在的便是合理的。我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对,这个世界不可能是完美的,但追求完美是没有错的。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了那么多的丑恶才使得那些追求完美的人显得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和高尚,令人敬仰。

而我呢?我现在还没有上路呢!我还在这个山洞里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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