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琛水乡里大祭祀,加上元帅老爷喜迁新庙,那耗资、那场面堪称空前绝后,我那会纠集了好几个小伙伴一起过去看热闹。我们亲眼看着元帅老爷的鎏金铜像从旧庙堂里给请了出来,听闻这个铜像还是琛水乡一个有钱人专门请人鎏金上去的,元帅爷一出现,顿时炮鼓震天,我们站在地面上,都感觉大地在摇晃,声势好不壮大,以元帅老爷为首浩浩荡荡的两千人队伍在一片鞭炮声中绕村一圈,之后到了新元帅庙,进行一番仪式,最后请元帅老爷入住新庙,晚上还摆起了几百桌的大宴席。
我们不懂为什么要摆宴席,他们村一个老人说,那是元帅老爷请全村老少吃饭,可惜我们不是他们村的,不然也过来给元帅爷请吃饭,沾沾喜气。那时我们几个不懂事,一个‘元帅爷是个神明,怎么请人吃饭’的问题,几个人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被大人们骂,谁家的小孩不懂事在乱说话。
我是一个十足十的宅男,直到04年认识了沛良后,才又为了玩一会小霸王游戏机跟他去了他们琛水乡,路过那时的元帅爷旧庙址时,却看见原来的旧庙已经给拆掉了,建起了一座五层楼高的楼壳。我问沛良这是什么是时候盖起来的,沛良说大祭祀那年就开始建了。我惊讶地问怎么盖了那么多年还没盖好,沛良回答说还不是因为里面闹鬼。话没说完沛良的自行车就碾到沙子,连人带车都撞到了沙堆里,我吓得半死,感觉把沛良扶起了。沛良呸呸吐了几口沙子,嘴里碎碎念了几句,然后叫我骑快点到他家里再说。
元帅爷旧址改建的楼房闹鬼,这得是多么新鲜的事啊,我们农村人一谈到鬼怪,就容易变得神神道道的。沛良拉我在他家里一边玩着魂斗罗,一边跟我讲那烂尾楼的事。
两千年大祭祀后,那个给元帅爷铜像鎏金身的富豪就花钱买下了元帅爷旧庙址那块地,说是要投资改建工厂,打地基的工程一直进行的很正常,可在建起第一层楼壳之后问题就来了,白天还没什么事,可到了晚上,在楼里面搭棚睡觉的工人,在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大马路上,这个工人跟工头反应这情况,反倒被工头臭骂了一顿:“大半夜睡到马路上那就是梦游咯!少疑神疑鬼的。你丫的是不是怕黑不敢守夜啊!”
这个守夜的工人是个年轻人,被工头说了这么两句,那暴脾气,当然不会认怂了,当即发话说自己再吭一声就不是男人,心里也在想最近是不是生活没规律真的梦游了。可第三天这个工人又苦着脸找到工头说,他这次是半夜起来发现自己睡在大马路上,拍了下脑袋,骂了几句,回去躺好后,天亮了又发现自己躺在大马路上,里面肯定有古怪。
工头给这小子气得要死,更可气地是还跟其他工人乱说,这样下去军心不稳,工程进度缓慢也就影响了他的名声了。为了让所有工人安心工作,不要疑神疑鬼的,工头叫齐了所有工人,一起在楼里面留宿一晚,结果自然是第二天一起床,工头发现连同他在内的十几个人穿着裤衩露着腚躺在大马路上,大叫见鬼了,想起来鸡皮疙瘩直冒,赶紧跑到大富豪家里辞了这次工程了,直说那块地闹鬼,不能动工。
自那以后,这块楼接连换了好几个工程队,个个都遇到这么个情况,怎么也建不下去了,最后就成了冻烂尾楼。有人说那是元帅老爷不愿意让别人在自己的旧房子上面盖东西,所以出来阻扰;也有人说,旧元帅庙底下镇压着恶鬼,元帅爷迁走了,那鬼就出来为非作歹了;有文化的无神论者则说,这个地方磁场有问题,才会导致所有人梦游,不管怎么说,总归一句话,只能算那富豪倒霉。
为何搁在这里旧事重提,那是因为在这次邪狗事件之后,我就没有再出去广州府了,而是在家经营了点小本生意,人穷志短,打算就这么过完一辈子算了,另外的,还跟着沛良没事去黄瞎子那边练功,其实我哪练得了什么,不过是打发时间,顺带陪沛良扯淡罢了。
看得出沛良是很崇拜黄瞎子的,老头子说,他年轻的时候也很崇拜黄瞎子的,不过我横竖看这个年近百年大关的老头子没有哪一点值得我去崇拜的,除去故事讲得好,这点得承认他的。
那天我和沛良在琛水正吃着手抓饼子,半熟烤鸡,就着百威啤酒,干得正欢,青天白日里凭空响起了一声异常尖锐的惨叫,吓得我和沛良喷了对方一脸的啤酒。我们胡乱用手抹了下嘴巴上的油,付完钱后邋里邋遢的往人群聚集的地方靠过去。
要不怎么说好奇害死人呢!太好奇总会给自己找麻烦,我们就因为跟着人群靠过去那里,人挤人的,还没看清楚什么呢?就被办事效率奇高的金钵潭所的民警请到里面去协助调查。
王所一看见我们两个就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就是专门跟有钱人作对的丧门星,走到哪就有命案,死得都是十里八乡屈指可数的有钱人。”沛良过去踢了王所一屁股,回骂道:“他们倒霉的是,在你的这么烂的安全管辖下,死也死得不明不白。”王所不服气又呛声道:“我明天就上报党中央,把你们两个流放到新疆去守边界,免得老是间接祸害我们金钵潭有钱人的性命,拉低了全镇的平均GDP。”
两个人在小警员面前不顾形象的口水乱喷,越扯越远。我懒得理他们,在看到那个叫小张的妖艳验尸官之后,我一个箭步就跑过去跟她搭讪,装出一副领导的***,问她是个什么情况。小张因为一直在泡沛良的缘故,想从我这边多了解一下沛良,无奈下总是勉强跟我嬉皮笑脸,如果不是有这一层关系,她是连屁眼都不会多看我一下的。不好意思,话有些粗。
提到案件,王所和沛良也停战了,一起凑了过来。虽然小张提前给我们讲明了情况,打了预防针,但我们在看到尸体后,还是齐齐地三张嘴吐了个痛快。
死者叫叶开,正是那个号称琛水乡第一富,当年帮元帅老爷的铜像加金身的大富豪,因为对家乡贡献颇大,外头也让人叫叶大善人,这时我才意外的发现,我所身处的这个地方,不正是当年由元帅庙旧址改建而来,传闻闹鬼闹得相当厉害的烂尾楼吗?
沛良说那烂尾楼一直到10年的时候,这个叶大善人不知道请来了哪路神仙,镇压了作怪的东西后,才顺顺利利地改建完毕,不过没有跟早期计划的改建成厂房,而是建成了居家的小洋楼,我说怎么一开始过来看着附近的建筑很眼熟。
但自从叶大善人举家搬进了这座小洋楼后,家里就祸事不断,先是生意不顺,之后他的老父亲又从楼梯上跌下来摔成了半身不遂,老母亲突得失心疯进了青山,老婆跟人跑了,女儿给人搞大了肚子自杀,儿子又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说多了都是泪。大善人四处走访,求神拜佛,可老天好像铁了心跟他对着干,那趋势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据说到了今年,他本来在珠三角的一条龙企业已经全面瘫痪,只剩下个空壳公司。他心灰意冷回到家里,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再没有昔日叶大善人受村民敬仰的荣光了,一气之下,还在床上病了大半个月,没想到,就这么死了,而且也死得太惨了。
没见过碎尸的人,是想象不到那种恐怖的,发现叶大善人的是他们家的一个老妈子,那声响彻大半个琛水乡的叫声就是她发出的,叫完她也倒地不起,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中。
作为案发现场的书房,里面一本书也没看见,桌子椅子什么都没有,有人说里面本来有一套黄花梨的桌柜和几百本藏书,前几天也给人搬走了。如今空空如也的书房里面,除了叶大善人被切得齐齐整整的一块块尸体外,还有掉了一地的脑浆内脏肠子,奇怪的就是没有血,看尸体也没有冰冻过的迹象,就算是冰冻过,过了这么久血水也该化出来了。
王所说应该是被抽干了血之后再切开的,这个说法马上被小张否定了,被抽干了血的尸体绝不对是这样的,最起码的不会还保留着这么好的弹性,还戳了尸块几下给我们看,我们的胃海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又讨论了一会,等到小同志们工作完毕,王所喊着推着我和沛良离开说:“这种变态凶杀案是我们民警的事,就不劳你们两位捉鬼大师出马了。”
听王所的意思,多半是怕给沛良抢了风头和功劳,可沛良干的那差事,说白了是见不得人的,哪有什么功劳可讲,如果这次的事件也定义成灵异犯罪,那是沛良最不想要的,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还被人指着鼻子叫瘟神,比如王所这个王八蛋。
正当我们要离开小洋楼的时候,一个小同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在花圃里发现了个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坑洞,在里面发现了一堆黑漆漆的碎铁块。
我们几个人都被这发现吸引了过去,坑洞并没有挖得很深,只是挖得很开阔,一看就知道是临时乱挖出来了,没有半点技巧性,两个小同志正蹲在洞里,两双白手套快速地从洞里把铁块捡到了洞外。我们几个蹲下来,想捡块上来看看,手伸了一半就被小张挡住了。
“这有可能是跟本案有关的证物,你们没戴手套不要乱碰。”
我跟沛良都吓得手一缩,这要是给王所赖上个毁坏证物的罪名,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王所这个自号破案高手的老江湖,竟然已经拿起一块碎铁在手上把玩了起来了。
看到我们几个都在盯着他,王所嘲弄的说:“一堆破铜烂铁而已,我看跟本案不会有多大关系。”
王所话一说完,他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与此同时,我看见沛良的脸色也一沉,跟他混久了,我的反应也快了许多,一左一右把小张架了往后退了两米多;王所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双眼通红,抓着那碎铁块不停地朝身边的人挥舞,有几个小同志都被那沉重的铁块砸到了手脚,受了点轻伤。
沛良脚底下刚站稳,马上又跃前半步,用脚画起敕令,脚下一跺,一道沙尘平地而起,射到了王所身上,王所吃了满嘴的沙子,就定住不动,随后全身一抖,栽倒在地上。我刮了王所好几个巴掌才把他刮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小张还一脸变色的样子,加上自己倒在地上,脸上还火辣辣地,惊慌地看着沛良。
只见沛良抽出一根烟,慢慢地点上,装出一个被雷劈的***,吐出一个圆圈说:“看来,这个案子还是得我来办?”那个***完成俘获了小张,这要是在二次元世界,小张的双眼早就变成了爱心桃了。
我不想多看叶大善人的尸块一眼,就带上了好几层手套,帮小张收拾着铁块,沛良则一个人到了叶大善人那边,手里抽出两张符,又要去干见不得人的事了。
回到家里,老妈做了一桌子的红烧猪肉,红烧牛肉,红烧羊肉,红烧鸡翅,可想而知,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跑到厕所里去吐,导致的结果就是我大半个月不准靠近餐桌,那天夜里,一闭上眼睛,就梦到了那堆碎了一地,齐齐整整的尸块追在我身后跑,吓醒了我好几次,最后一次我被尸块追着跑的时候,看到眼前,有一个发着金光,颇具威严的古人,目光狠狠地穿过我,射向身后乱舞的尸块……
第二天跟沛良碰面的时候,沛良笑话我被吓得脸色到现在还是白的,我咒骂了他几句,就询问他案件的情况。叶大善人家里的老妈子醒了,一个劲地喊有鬼,喊了得大半个小时,打了针镇定剂后才安静下来,说她一早就看见叶大善人在书房和花圃里来回走动,她也不以为意,只顾着自己打扫房子,可当她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她看见叶大善人两眼发直地站在那里,她喊了叶大善人一句,突然叶大善人就变成了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尸块,掉了一地……,说到这里,老妈子又发起了失心疯,沛良就没再问下去。
小张那边也有发现,叶大善人的血并不是凭空没了,而是凝固在了尸块里面,这个凝固可不是冰冻住的那种,而是像煮熟了一般,而尸体也没有腐烂的迹象,那肉嫩得跟麻婆豆腐一样。我说小张你够了,你再毁掉我心中的美食,我跟你没完。
果然验尸的科学技术在这案子上行不通,不过那堆碎铁块倒是有了突破,那是一块块的纯铜,我们早前之所以认为那是铁,只不过是因为它埋在地底下的时间过长,沾上了一层黑泥罢了。这堆铜块年代久远,各有形状,而且有被利器砍砸过的痕迹,小张无意中拼拼凑凑,发现这些铜块可能来自同一个物体,例如铜像之类的,为了进一步证实,她仍在工作室里努力的拼图。
沛良又要请我吃饭,我说你丫的打住,每次你请吃饭,不到半个钟,吐了个一干二净,我干嘛老找这罪受,案子办完了要吃再吃。夜里我们两蹲在叶大善人的书房里,为了休息,我们还把大厅里的沙发和电视挪到里面去,有钱人到底是会享受,虽然他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单这么一套沙发,就顶得上中下水平的人家一家人全年的收入。
腐败的日子是每个人都向往的,我躺在沙发上瞪直了两腿,别提多舒坦了。入了夜,不知道从哪里腾升来的一股恐怖气氛,感觉电视里的镜头都鬼影重重,让我的背脊一阵阵的发凉,沛良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一惊一乍地跳起来问他去哪?沛良回过头臭骂了我一顿:“叫你丫不要看鬼片不要看鬼片,哥哥好不容易要去尿个尿都被你给吓没了。”
沛良出去后把门一关,书房里鬼气森森的气氛更加凝重,我莫名其妙地想起黄瞎子曾经说过我命犯阴煞,容易碰见脏东西,这么一想,牙关都开始打颤了,巴不得脖子可以360度转弯,免得背后突然冒了个鬼出来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