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慕容丞相在大街拾回了自己。
她比早还早地知道慕容榛被断定的命运。只是她看不起这个三小姐。瑾瑜习了一身的武功,也同样替丞相办了几件大事,她不得不觉得人和人是有差别的。
无论是丞相的雄才大略,还是慕容榛懦弱般的假慈。慕容榛对三皇子祁轩的爱意,瑾瑜都看在眼里,她跟在三皇子身后无比粘糊却又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瑾瑜向来同慕容榛的话不多,闲不住了就做派下来的任务,这让她飞速成长。丞相对她的器重和器重其它的下属是不一样的,实话说,相比自己的女儿,他更愿意听信眼前女孩的话。可她再怎么努力,怎么成就,她的身段还是那么低,超不过慕容榛。
这是老天的过错,她想。
瑾瑜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去争取她想要的一切。慕容榛和慕容敏敏是大钧的才女,瑾瑜深知舆论的可怕力量。
奉承多了,仅一人就可以成就万千的虚名。
不能否认两人的才情,但在瑾瑜眼里这些都太薄弱了。她要是身在官宦世家,定比二人更加出色。
慕容榛有意想拉近同瑾瑜的距离,可能她知道,瑾瑜能给她许许多多实质上的建议。后来的一年春天,慕容榛身边又添了婢女,唤作怀卿。这个丫头小小的,成了慕容榛最好的玩伴。瑾瑜很难想象自己今后的生活,可哪怕再水深火热,她都得受着。
“瑾瑜!”慕容榛喊。
“小姐有何吩咐?”
“那个……三皇子两日后会来府中坐坐,你看……”瑾瑜心下不屑,然后淡淡地回应,“奴婢觉得那件杏色萝裙挺好看的。”
“会不会……太素了……”慕容榛的脸皱成一团,说不出的滑稽。
轻笑一声后,瑾瑜就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慕容榛心里其实是有想法的,她就是想找个人迎合她。瑾瑜不是怀卿。偏不如她的意,于是说了不相同的颜色。
那日府上很热闹,慕容榛穿了桃色的纱裙。
可一入场,慕容榛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三皇子身边的那名宫女,穿了同样颜色的衣服。并且,有一种刚劲的媚柔在里边。
慕容榛抿着唇显然已被那宫女实实在在比下去了。瑾瑜很好奇这名女子的来历,上下打量着她。那头似乎感应到了这里的视线,转过头来,像是有种特殊的慢景回放,让人心惊。
她对上了瑾瑜的视线,微微怔愣过后冲瑾瑜笑了笑。
恍惚间,瑾瑜把所有一切的礼仪尽数忘光了。
三皇子好像说了什么,那女子就把头扭回去了,只是唇边的笑意更浓更明显了。瑾瑜一瞬间有些嫉妒,不自主地。
三皇子拿起了酒杯,见了那宫女动了动唇瓣,然后三皇子想喝却放下了。
脸上闪过一瞬委屈,速度极快,又变回了年少却雷厉的模样。
女性独有的直觉告诉她,慕容榛怕是这辈子都没戏了。如果她一辈子都是那个个性,怕是这辈子三皇子都不会拿正眼瞧她。
如果……慕容榛有一半像那宫女该多好……瑾瑜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三皇子提前离场,慕容榛眸光无色,悻悻回房了。
“瑾瑜,早知会如此,我就听了你的意见了,都怪怀卿出的馊主意……”
早知道,早知道就算有用,你也得不到他了。
瑾瑜心头一阵烦躁,推了门出去了。当朝的贵妃是个何等厉害的角色,遮只手就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顶天立地。
丞相许诺了让三皇子登上皇位,实际打的算盘,瑾瑜又怎么会不知情?
像她这一类的下属,活不长的。所以每一步她走的很小心,每一次的行动,她就会留下些可圈可点的罪证。
别人无法发现,丞相以为早已摧毁的东西,一咕隆全在瑾瑜的掌心里。
她想,这怕是她日后能活命的唯一立场了。
丞相看不起龙茵,因为她是个女人,再怎么狂妄都只是个女人。瑾瑜心下笑了。他错了,女人要想拿到的真的太容易太容易了。更何况,是聪明绝顶的女人。
龙茵,和醉尘。
醉尘……
这名字可真好听啊……
慕容榛私下打探过那宫女的消息,除了得知她叫醉尘意外,还有最不能忽视的一点,她和皇上相处近五年了。
可慕容榛不知疲倦地关注着醉尘一言一行的同时,瑾瑜却深深厌恶着慕容榛。自私,虚伪,假。攀起来,慕容榛和三皇子还有些血缘,性子软弱是命定并且改不掉的累赘,所以,骄傲如祁轩,他会娶慕容榛,却不会爱她。
次月十五,瑾瑜受了慕容榛的吩咐去打些玉器。
本不想这么被使唤的瑾瑜一走进店里,却感到无比庆幸。原来醉尘也在店里,只是换了装扮,像一个何等贵气的公子哥儿。惹得瑾瑜阵阵脸红。
她状似低着头挑玉镯,实则偷偷打量着醉尘。大概是心电图起了反应,醉尘竟朝她那儿过去了。
她说,“玉是有灵性的,摸不得太久。人养玉,玉更养人。老板,这两块给我包起来。”
“好咧!”老板收了钱欢快的去招呼其它客人。醉尘挑出一块玉塞在瑾瑜手中。“如果很喜欢玉,就该好好保护它,记住了,佩戴三个月就不能轻易摘下了。”醉尘冲她笑,无言地让她羞愧。
只是再回过神的时候,醉尘已经不见了,就连背影都没留下。她多么期盼再见到醉尘,可不满三年,宫里传来消息,醉尘被杀了,持刀的是三皇子。一刀入胸,再无生还。
她不知道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慕容榛很高兴地做回了自己,没人知道这一夜,瑾瑜哭了整整一晚,泪湿了枕头。
第三年慕容榛作为新一批的秀女入宫了。是已身为太后的龙茵拟下的懿旨。
皇帝秉承了大钧的国号,却没有用司马这个国姓。
他叫龙祁轩。没能抗拒太后的旨意,两次的选秀并不能够让他找到心爱的女子,立后之事一拖再拖。
和先皇一样,先皇为了龙茵,他为了醉尘,瑾瑜知道。慕容榛在秀女殿认识了李思思,如胶似漆,但无论如何这种友谊都不可能长久。
龙祁轩根本就是有意与慕容榛作对,让李思思上位了。李思思品阶越来越高,而慕容榛怎么努力怎么用心都只是才人。
李思思胆子肥了,就一心按照龙祁轩的旨意对慕容榛使性子。
瑾瑜不会可怜这个三小姐,她不过是丞相送进来的棋子,只是丞相却不止她一个女儿。
那晚李思思挥着藤枝将慕容榛打了个半死。怀卿尖叫声在深夜里显得多少凄厉,她为这个傻傻的女人哭了。李思思走远了之后,她拿来药箱替慕容榛上药,慕容榛昏过去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祭祀品,作为祭祀品的女人。
瑾瑜哄怀卿去睡了。死了吧,死了才好。可第二天,她吓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慕容榛变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一言一行驱近于醉尘,她开始害怕了,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明着暗着试探过慕容榛,如果只是巧合,她就应该天衣无缝,可慕容榛没有掩饰的意思。她已经记不得从前了,完全像是两个人的模样。
慕容榛比以样都起得要早,然后练习。慕容榛不会有这么个习惯是瑾瑜不知道的。
直到有一天她彻夜未眠,第二日清晨总算早起了一步。
——红烛泪,三千青丝挽为谁。
——灯花未,囫囵与梦簪枝梅。
她看见慕容榛将纸揉成了一团,有些烦躁地丢在身侧。
等她累了才跑出去洗漱。瑾瑜悄悄将那团纸塞进自己的袖口里,跑出去了。很多事情只要一遍就可以确认真假,那两行短诗下的落款,是沈醉尘。
瑾瑜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慌张过,一张纸,让她知道了两件事,她姓沈,她是醉尘。
闭上眼睛瑟瑟发抖,她好像,要背叛丞相了……可如今的慕容榛不信任她,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提她打典一切。
哪怕……哪怕……
慕容榛画了男妆一出现,她知道她这辈子恨定这个女人了。
没有醉尘的样子,但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瑾瑜认输了。她背叛了原来的主子,没有半分犹豫。她在宫外跑江湖的时候,救回了容七,那个时候她还不敢告诉慕容榛,所以偷偷瞒下了。
她问容七:为什么人睡一觉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容七说,这是变了相了灵魂转换。只要,这个人还有一口气,他也可以替任何人做到,只要他想。
瑾瑜沉默了很久,将慕容榛的事续续说了。
容七嬉笑,有意思,他的主子总算有了些趣味的东西供她消遣。
再后来,瑾瑜带他们相见的时候就知道很多东西是分不开的。
慕容榛已经成了金子。她确实吸引到龙祁轩了。只要那个孩子没有流逝,瑾瑜想他们一定会很幸福,但是事情发生了就不可能这么快算了的。
慕容榛说她实在受不住了,她要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带着瑾瑜和怀卿。失败了……
瑾瑜从来不曾想过龙祁轩会拿她来威胁慕容榛,她以为慕容榛还讨厌着她,她看见慕容榛在为她求情,突然有种意识,原来慕容榛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完完全全包容下她了。
军营里的男人像恶狼一般冲上来肯咬她的全身,开始很痛,很想死,但后来,她痛到麻木了,她觉得就算死,也得在慕容榛死在慕容榛的手上。
“杀了我。”瑾瑜说。慕容榛照做了,因为心里有彼有此,所以不得不坦然面对现实,怪只怪现实太痛太痛。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了模样,容七坐在床边啃着苹果。
“瑾瑜你还不能死。”容七弯着唇却无比牵强,他的眼睛红肿,瑾瑜也就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昨日上午宫里传来消息……美人爹爹走掉了……我偷不出尸体……我救不了她……”容七再忍不住嚎啕大哭。
红尘滚滚,她又一次失去了这个女人,已成为竹玉的瑾瑜坐在青楼的最上游,她一直有种信仰,像沈醉尘这种女人就应该长生不老才对。
她等啊等,等了很久,却等来了她最不想见的人,那就是龙祁轩。
他问了瑾瑜很多很多关于折扇的事情,瑾瑜敛着眉毛,细声说,“皇上,小姐会回来的,我瑾瑜能重生就证明那些虚文俗礼根本不存在。”瑾瑜的手指动了动。
龙祁轩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是阿……她那么那么厉害。连她的婢女都死不了……为什么……她就走了……”
窗外吹进的风熏得瑾瑜鼻子酸了,眼泪遏制不住掉下来。
到底是谁的错?命运?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