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纠结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天终于亮了，日出时分的破晓，就像这隐瞒了近百年的秘密，终于冲破了心灵最后一层屏障，美丽却透露凄凉。
气氛尴尬的像是只有柔和的阳光可以化解戾气，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虽然事实说出来确实很伤人，虽然到了最后该伤害的还是一样要伤害。虽然古宜梁对他和孟旋思的感情有信心，虽然孟旋思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怨言，虽然……
到底还有多少个虽然，谁能告诉他这么多的虽然有几个是能派上用场的？
早晚要破晓的伤人话，他还是说出来了。说出来了，心里好受多了，也难过多了。
好受些，是因为不用对着一个曾经无话不说的心上人，隐瞒相思之苦和前世之缘。
会难过，是因为对旋思说前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情缘确实残忍，即便那个人也是‘她’，毕竟一身两魂，不是谁都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的。
古宜梁看着刚刚露出了润红的太阳，不似午日的日头那般毒辣。悠悠然，把眼光从窗外移到床上……
“一夜了，还在生我的气吗？”声音中透着忧伤和疲倦，几近沙哑，眼圈红肿，带有血丝。
宜梁挽起袖子，双手伸进温暖的水里，浸湿毛巾揉了几下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坐在旋思的床前。
还带有温暖的毛巾轻轻滑过旋思的脸颊，悉心擦完后，宜梁抬起旋思的手掌，一点一点的湿润着旋思的每一根手指。
慢慢擦着，温柔的安慰：“气过就别闹了，气坏了自己。”
孟旋思执拗的侧过脸不让他看到，眼角悄悄滑过一滴冰冷的泪，一把抽回手指。昨天晚上晴天霹雳的一席话，惊天动地的事实，还有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一个魂的替代品……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的。
“听话！”宜梁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有些不满道：“手这么凉，暖一暖。”
毛巾确实很温暖，天气也干燥闷热的，只是旋思的心冷了，就哪里都热不起来了。
她不是傻瓜，也不想在听他的话，虽然之后古宜梁的话每一句依旧可以出动她的心弦。她也没有勇气堵住耳朵不去听，她希望这是他的真心话。
可是，不是！
想到这里，旋思骤然抽回自己的手掌，毫不犹豫的握紧拳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尖长凌厉的指甲划破了古宜梁的大拇指肚，带着血丝深深的陷进自己掌心的肉里……
长长的一道口子，从口子里流出的是红色的液体。
孟旋思腾的一声坐起来，“疼不疼？”握住那只受伤的手，看着那双手的主人一脸心疼。自己怎么还会心疼他？
“不疼……”
“又骗我！”旋思故意把‘又’说的很重，暗示什么似的。伤感的情绪再一次爬上眉毛下面的伤城。
“昨天晚上的事情……”古宜梁手指冰冷的僵硬，暗自神伤，想要解释却无从说起。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的？”孟旋思扯开了话题，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想听任何人给出荒谬的解释，还是看到古宜梁为难的样子心中不然。
“还不了解你！”宜梁弹了一下旋思的额头。
孟旋思抬起头来，露出了惊讶，眼神错愕，貌似在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古宜梁对上她眨呀眨的眼睛，嘴角提起苦苦的笑：“看透你，不只是说说而已。”
这句不冷不暖的小情话，还是让孟孟旋思心暖了，她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次：旋思，说你贱，你还真没丢人！这样就把你说服了？忘记了昨晚他们给你伤害了吗！
古宜梁知道她的小脑袋里又想了什么：“难过就告诉我，别自己闷着。”
“……”旋思说不出，她怎么说，她都还没有接受这整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又怎么能说出什么。
“打我骂我都可以，别伤害自己。”宜梁着急了，他最怕的就是她沉默。孟旋思哭的时候、笑的时候、唠叨的时候还有淘气的时候，他都可以看透她的情绪，唯有她沉默，他不懂她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每次她赌气不和她说话，他都知道她是故意要他哄而已，他就想尽办法逗她笑、说许多不相关的话、用尽了浑身解数让她开口说话。
她只要一笑了，就算是认输了。她需要一个伴侣，像宜梁一样的伴侣，咖啡都带伴侣，何况是人呢！
这时候，一张床隔开了两个人，确没有隔开两颗心。两个人都想到曾经的那些甜蜜。
孟旋思冷笑了一下，握紧手指看着这双完全不一样的手，这指甲，尖长细，淡淡的颜色，不华丽却完美，嘴角一勾……伸出食指，狠狠一划……
“旋思……”宜梁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用指甲再次划伤他的手，默默地忍受。
为什么？只要她能心里好受，划伤他一道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是把他的手划的稀巴烂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真的划伤？
旋思收起尖利的指甲，又有满脸惋惜：“痛么？”
“嗯。”
“我就是要在你的手上，划上只属于我的十字伤。”孟旋思神情恍惚，眼神没有色彩，像是自言自语。不温不火，不冷不淡。
“旋思……”
“在你的肉体上，刻上愈合不了的十字伤。如果以后的我变成了那个人，我也要你每天看到这个伤口，记得我孟旋思！”
“一直都是你……”那个人？宜梁听到她这么说，才顿时感到压力：孟旋思和鸾梦，当真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的，我不是鸾梦……”旋思听的那个讨厌的名字从自己嘴中吐出来，更讨厌的是她昨夜知道的惊人的秘密。
“对…以后我会变成鸾梦。可你古宜梁给我记着！我TM永远有一颗只属于、唯一属于孟旋思一个人的心和一缕忘不了的相思魂！！！”
她是急了，她怕这么久的相处只是为那个女人加深了在他心中的印象。她居然爆粗口！
孟旋思急的快哭了，不对，已经哭了……她不是关云长，一夜间她身体里从一个卑贱的灵魂即将变成一个高贵神族后裔的轮回，这种突如其来的‘荣誉感’让她接受不了，她不能当做安然处之。
什么荣誉，什么鸾姬，她不稀罕！难道这该死的虚荣和华贵，就可以换走她的爱情，她的亲情和她的友情吗！难道她生活了20年的记忆都是一个笑话！她多姿多彩的生活就是一场闹剧？！
到头来，她为了别人活着，还要忍受残忍的借口和理由……她宁可在她温暖的小窝里，和上官、逸勉打打闹闹的吃过一顿饭后，躺在宜梁的怀里沉沉的睡去后，他们杀死她，换走她的灵魂！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了吧？
宜梁看着几乎疯掉的旋思，心疼的不能自已，只能用一个拥抱平静这一切。
两只手臂一个胸膛，不多，但是足以给她颤抖的身体一个依靠，足以包容她的委屈和痛苦。这个拥抱，冰冷却紧实，让旋思这么犹豫的人都安心的呆在这个怀抱中，不会怕这么紧的拥抱会骤然消失。
“不会，不会……不会！”宜梁的手轻轻拍打着旋思的后背，在她耳边呢喃的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在我这里……”宜梁握起旋思的手，捂在他的心口：“在这里，你是……孟！旋！思！永远！”
孟旋思苦笑，永远的么……宿命可以告诉她永远是多远吗，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古宜梁对鸾梦的爱超过了一百年，轮回两世的情，是她一个月可以取而代之的吗？
“鸾梦她……”旋思很感动，还是有些心有余悸。“鸾梦对你，很重要吧。”
“是。”
宜梁没有否认，他的冷静诚实倒是让旋思刚刚温暖的心又触动了一下。
古宜梁也被这一个字震了一下，抓紧旋思的肩膀，郑重的说：“我不想骗你，永远都不想。就算是话很伤人，现实很残酷。”
宜梁捧起旋思的脸：“这张脸……刻骨铭心；这颗心……生死相许。”
“宜梁……”旋思肯定，宜梁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虽冷酷，但让我忘记一个人，不是很容易……”
“我明白……”孟旋思抱紧被子，低下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古宜梁看她这般失落，抱紧自己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就知道她又误会了：“傻丫头，你明白什么！”
“你没有忘记鸾梦。”
宜梁无奈的笑，这丫头呀，就是不肯听他说完。敲了一记她的小额头：“可是你做到了。”
旋思又是一惊。接起他断断续续的话‘我虽冷酷，但让我忘记一个人，不是很容易……可是你做到了。’
天呐，这就是世界上最感人的情话，尽管现在旋思还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已经泪水朦胧了。
“你没听错，你做到了。”宜梁握着旋思的手暖暖；“这张脸是‘她’的，也许现在你身上的所有的都是‘她’的，都是我喜欢的鸾梦留下的。承认没有忘记鸾梦，可喜欢上你是因为你本人。”
“我本人？”旋思更加不解。
“你和她不同，你的独特不是她可以替代的。旋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宜梁也甚是紧张的直勾勾的看着旋思惊恐的双眼。
旋思笑了，很好看很释然。她当然明白，也可以理解：宜梁忘不了鸾梦，却已经把她寄予了过去。她是可以放心了。
她孟旋思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只看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并不会让她真正的开心。此时安顿好了自己的心，有替鸾梦感到惋惜。
“为什么？”
为什么她遇到了他后疯狂的迷恋，为什么他初次见面就对她流露好感，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从未得到置疑，又为什么他要在接纳了她以后给她重重的打击，再为什么……当她终于感到自己灵魂的卑贱之后，他给了她卑贱的灵魂一个新的归宿？
好多的为什么，旋思就像是个傻瓜，在这场华丽的戏中扮演者被动的角色。
“因为是你啊！小傻瓜~~”古宜梁感觉他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她还是对他存有疑虑，他也被这种不信任弄的坐立不安。
其实古宜梁的坐立不安不无道理。他可以给她一个信念，给她一份执着，却改变不了她的命运，留不下她的魂……
抉择是世界上最变态的事情，也是最为难的事情，他面对的却是这种变态中最为难的事情！两个昔日朝夕相处的女人的魂，在争执一个倾国倾城的身体。二选一，他却不是最后的绝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