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尧很快就走了下来，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我问道：“这什么？”
“公司发的福利，一些糖果。”
我笑道：“给我？我多大了还吃这个。”
卫尧不依，硬塞到我怀里：“给你你就拿着吧。”
“哦……”
坐在车里，我一面吃着新赠的糖果，一面看着他，发现他开车的样子还挺娴熟，我开玩笑道：
“呦嗬，车本什么时候拿的，技术不错嘛。”
“去年，”他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因为有时候见客户还是自己开车方便。”
“嗯，也是。”
“薇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问吧。”
“上一次，在我家，你看到我的同学录了？”
我心里一咯噔，道：“是啊，你说可以随便看的。”
“那句话……也是你写的？”
我忽然想起当时情不自禁犯下的错事，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呢……
“哦。怎么了？”
卫尧表情有些发苦：“当年我整本同学录，只有你只写了一句话。”
我尴尬道：“我不又补了一句么。”说着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恶狠狠道：“你还说呢，我写一句就不错了，当年你给我写的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卫尧沉默，道：“不……记得了。”
我愤愤道：“你一句话没写不说，还涂黑了好大一块。我当时就猜你一定写了我什么坏话，你好好想想！”
卫尧忽然坏笑道：“你记得原来这么清楚？”
我坦白道：“其实早就想过要问你，不过以前是觉得没必要，你人都是我的了，还在乎这个干吗。到后来，是没有资格了，也无心再问。”
这是我们即吵架之后，第一次谈这件事情，我平淡视之。
车速慢了下来，卫尧没有看我，好久才道：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要问？”
我心中一疼，想了好些天的话在嘴边绕啊绕啊，我心一横，终于还是摊牌了：“卫尧，其实我们之间除了四年的感情，更多的是交情、友情，不是吗？虽然我们无法成为伴侣，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一个朋友。是谁说过，分了手就不能再做朋友。或许这真的很难，很难从那种关系退回到普通朋友。可是，我愿意试一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状似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看进我的眼底，他道：
“当年的事情，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微微摇头：“我只是不想再纠缠在过去，如果是那样，我永远都无法走出曾经的阴霾，无法放下。其实那个时候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欺骗我，都是过去了，是我太固执，太耿耿于怀，所以我软弱退避。现在我想通了，我不怪你了，真的。”
气氛太过沉闷，我手指微握，难以自持地颤动着。
我还是和从前一样，口是心非地活着。
我放不下，想不通，更对他有所怨怼。可是我不想再这么彼此折磨，其实我也零零散散听说他这些年过得不好，性格变得沉郁，平日里除了工作应酬，不见一丝笑意。他或许对我还是有所愧疚的吧，而我对他，又岂止是愧疚？
这几天的相处，我想了很多很多。我问自己，还爱他吗？答案是如此笃定，爱。
我又问自己，我可以原谅当年的事情，答案依然是如此的笃定，做不到。
我再爱卫尧又如何，我有着自己的骄傲；一想起曾经的甜蜜时光，那仿佛如穿肠毒药一般，每想一次，就是一次凌迟。
这样的矛盾，如同一个无线循环的死结，不论怎么纠缠下去，都是一个无法预见的深渊。
我看得出，我们都无法忘怀过去的羁绊，是因为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依然还把对方当成那个又爱又恨的人，舍不下又无法靠近，活生生地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这是一个打不破的死局。可是，就在今天小孙对我说了莫奈和助理小乔的事情之后，我忽然有了一丝了悟。
如果不能明着再去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只要还能时常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互诉心事，没有了那一层关系的羁绊，似乎也挺好的。
既然无论怎么前进都是一条死路，那我为何不退一步呢？
如果无法再明目张胆地爱着他，不如就将此情深埋于心底，等到某一日岁月将它淡忘。
我可以将这一切统统放下，以一个全新的自我去认识他，去了解他。或许，还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我看着卫尧，无比坚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他，也许我们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放下彼此心中的顾虑羁绊，也只有放下了，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么？
我说完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原来跟一个人坦诚布公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卫尧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倒是我畏手畏脚了，”他深深一口气：“既然要重新做回朋友，那么，是不是就代表，从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呢？”
那四个字让我心中一颤，一笔勾销的，是我对他深陷囹圄的爱，是我无可奈何地恨，是我永世难忘的劫。
我笑得自然：“当然，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卫尧同学，我是林采薇，请多多指教！”
他似乎释然：“好，那我们重新认识。”
车里的笑意透过窗一路飘洒，我是真的希望，从这一刻开始，我们都可以不再被过去的事情所干扰，不再沉迷在过去的爱恨当中，就以朋友的身份，重新开始。
不一会，我们就到了事先预定好的餐厅，点好了菜，等服务员离开，我小声道：
“喂，我先警告你，你把我吃穷了，我就赖账了。”
卫尧一笑：“你放心，这顿我请。这一家的小龙虾特别好吃，你肯定喜欢。”
“真的，我最喜欢吃小龙虾了。”
放下过去，我放得开了，也就不再想着他曾经伤害过我，不再纠缠恩怨对错，这样也好，我才可以坦然地与他相处，才能理离他更近一些。
我们愉快地聊着天，从大厅里放着的歌聊到某个大明星的演唱会，或者跟他聊一聊我留学的趣事，倒也自在。
就在我给他讲有一次我打工的糗事的时候，我们的隔壁忽然传来一个女生的高音，因为太突兀，所以我竟然一下子听出了那个女高音的主人，不由得呆了一下。
“莫奈？”我抽抽嘴角，揶揄道：“她不会是跟你来的吧。”
卫尧苦笑：“我是真的冤枉……”
我刚要打趣，却听见隔壁的莫奈继续高声道：
“罗书怀，你不要太过分！”
我更是吃了一惊，连卫尧也微微皱眉。
罗恩？他怎么会和莫奈一起……
餐厅大厅的隔断都是用隔扇，或者是镂空的装饰略做打理，这样在灯光的掩映下，才更有情调。如果是一般声音这样的隔断自然可以起到隔音的效果，不过像莫奈那样大叫就很难说了。
我低声道：“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卫尧默不作声，却听罗恩的声音响起：
“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
莫奈尖锐地嗓音，似乎歇斯底里：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报仇别想拖我家下水，你以为我爸爸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不过是忌惮你身后的人罢了，如果你真的敢撼动夏娜公司，我爸爸绝对不会饶了你！”
听到这儿，我的眼里有了一丝不明的意味，看卫尧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是在装“圣贤”，当下戳穿道：
“你猜莫奈怎么会和罗恩认识？”
卫尧挑了挑眉毛，忽然揶揄道：“怎么，你还不知道罗书怀的身份？”
我仰头道：“我当然知道，他现在是我们公司的总裁啊。”
卫尧无奈地笑了笑，仿佛对我这种反射弧很长的人感到无力，我被他的笑意弄懵了，道：“难道不是吗？他说公司是他妈妈的产业，所以毕业后回来继承的呀。”
卫尧看似无奈，实则轻笑道：
“他是没有骗你，不过也没全告诉你。他的底细，我也是从世坤师兄那里得知的。”
我忽然充满了好奇，问道：
“他难不成还有另一重身份？”
卫尧不置可否，道：“他的爸爸，名叫罗君佑。”
我点点头：“这我知道啊。”
他一愣，半晌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不解地看他，却听他说：
“采薇同学，你平时都不关注新闻的么，你难道不知道，现任B市的市长是谁吗？”
我茫然摇头，忽然张大了嘴：
“你……你是说，罗恩他爸……是，是市长！”
卫尧给了我一个“你终于开窍”了的眼神。
我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不解道：“那又跟莫奈有什么关系？”
卫尧摇摇头，但笑不语，而那边，剧烈的争吵声再度袭来。
“莫小姐，我今天来只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如果你是来质问这些的，我就恕不奉陪了。不过，烦请你转告你父亲，不论是莫家还是夏娜公司，属于我的我是一定会拿回来的。”
说完，罗恩似是要走，却听见凳子踢开的声音，莫奈紧接着道：
“罗书怀，你别以为说动了我爷爷，我们就会怕你！你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握不稳，还想惦记别的？你以为你的舅舅会心甘情愿把EMT拱手相让吗？我也是看在表姐的面子上，提醒你，不要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包厢里有了片刻的宁静，忽然传来罗恩的一声嗤笑。听他阴测测道：
“你还有脸提她？你不配做她的妹妹，你们莫家，更不配！”
“你！——”
听到罗恩如此阴冷嚣张的一面，我也是微微错愕，在我的印象了，罗恩鲜少发脾气，或者说他从来都是如沐春风的样子，要么就是嘻嘻哈哈每个正经。
要不是听惯了罗恩的声音，我差一点就要误以为我搞错了。
不过，疑虑归疑虑，这毕竟是罗恩不为人知的一面，再加上他的身份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可畏了，所以我也没又多余的好奇心去问，顺其自然好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服务员已经陆续开始上菜，饭香四溢，我也有些食指大动，我收回思绪，刚取了筷子准备先尝一个小龙虾的时候，那个略带沉郁的声音已经进在眼前。
“林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