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学校那几天,整天忙着打工,再加上那时候学校很冷清,刚进入大学校园的喜悦和兴奋,苏伊洲一点也没感觉到,然而这一周下来,大学生活的缤纷绚丽才真正展现在眼前。首先是名目繁多的社团招兵买马,校园主街道的两旁摆满了桌椅,前面都挂着宣传画,还有社员专门负责发传单。文学社,舞蹈协会,影视协会,书法协会,围棋社……逛到最后,竟然是邵文宇带领的电子技能兴趣小组。
邵文宇看见苏伊洲她们很高兴,忙招呼道:“来来来,捧个场,参加我们的兴趣小组吧!”周围几个男生如狼似虎地盯着四个女生,尤其是长相甜美温婉的于小婉,眼睛里射出热切的光芒。“可是,电子兴趣小组是做什么的啊?”苏伊洲很疑惑。
“就是研究一些电子产品的性能啊,发明一些电子小制作啊,周末还可以免费为大家修理电子产品,像你们用的录音机、吹风机、电热锅什么的,我们都会修。”“啊——”大家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邵文宇见她们笑,心下高兴,忙道:“怎么样?快参加吧!”“不要!”四个女生异口同声。他很惊讶:“为什么啊?多有意思啊。”叶知秋笑道:“我们可是中文系的,对电子什么的一窍不通,你们还是招理科生吧。”
旁边几个男生明显地失望,唠唠叨叨地劝大家加入,无奈四人对电子兴趣小组丝毫兴趣也无。临走,有个机灵的男生提议:“大家今天见面也算有缘,不如咱们两个宿舍联谊吧!”“好啊,好啊……”男生们欢呼。邵文宇无奈地笑道:“怎么样?退而求其次吧?”“行啊……”大家也没什么意见,暂时约定周六晚上在男生宿舍开茶话会,零食什么的由男生准备。
转了一上午,大家累得够呛,苏伊洲和叶知秋兴趣相投,都报了文学社和影视协会,于小婉参加了舞蹈协会,陶文雅报的是******理论研究和绿色生命协会,让大家大跌眼镜。叶知秋说:“陶文雅,你真是一鸣惊人啊,你怎么想起研究******来了?”陶文雅很骄傲的样子:“你们的兴趣都太小儿科了,我的兴趣拿出去一说,别人都得对我肃然起敬。”于小婉笑道:“恐怕是对******和绿色生命肃然起敬吧。”“哈哈哈……”大家哄笑,陶文雅不屑和大家争辩。
第一周下来,苏伊洲基本上适应了大学生活的节奏,课不多,有时一天才两节课,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支配。四个人显然都是乖学生,白天上完课,晚上就呆在宿舍看书,图书馆有大把的杂书等着检阅,苏伊洲感觉这样的日子简直是上了天堂。就是有一点很郁闷,中文系大一的公共课竟然有高等数学!
苏伊洲看着年轻帅气的小助教走进合堂教室时,惊得险些晕过去,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整天追着她学数学的方少阳。“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不是中文系吗?干嘛要学数学呀?”苏伊洲悄悄问旁边的叶知秋,“不知道啊,发什么神经?”叶知秋忽然莞尔一笑,“不过,这小助教还蛮帅的。”苏伊洲想到方少阳,心里一阵涟漪,待回过神来,白板上已经写满一大片,赶紧抓笔狂抄。
周六下午,邵文宇打过电话来问几点过去,还说他们都准备好了。反正大家没事,就说马上就去。一阵忙乱,穿衣梳头,女生出门永远要在这件事上浪费大把的时间,等到了他们宿舍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了。
男生楼很空旷,大家要么去吃饭了,要么陪女朋友去了,少数窝在宿舍里的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光着膀子打扑克。四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宿舍,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整理,东西摆放都很整齐,地也拖过了,只是叠好的被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四个男生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端茶倒水,把薯片瓜子什么的统统呈上。苏伊洲就只和邵文宇熟,其余三人怎么记都记不住,不管是长相还是名字。他们仨认定苏伊洲是邵文宇的准女朋友,都对她很客气,只是围着于小婉三人献殷勤。
其实邵文宇长得挺帅的,个子很高,五官深刻,尤其是眼睛很深邃,属于睿智型型男,特别是他修录音机的时候,总是让苏伊洲想到一句话:男人认真的时候最酷。但是他没有女朋友,对于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生都是一视同仁,从没有过分的亲昵,这让大家很纳闷,甚至有女生传言他玩断背山。邵文宇听到也只是一笑置之。
现下三个男生正教于小婉她们打拖拉机,邵文宇忙来忙去弄着电热锅,准备待会吃火锅。苏伊洲帮不上忙,闲来无事,随手抽出邵文宇书架上的一本《理论力学》,满页的公式,苏伊洲咋舌正待放回去,不想从书页里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只有十来岁,很长的头发散着垂到腰际,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花裙子,还戴着一顶夸张的太阳帽,在阳光底下肆无忌惮地大笑,很快乐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伊洲觉得这女孩太眼熟了,直到看到女孩眼角的一颗泪痣,这才惊觉,原来照片上的人是慕筱雨!苏伊洲很震惊,翻过照片,上面是陈旧的蓝黑墨水的笔迹:
我的小雨点。一九九四年夏。
苏伊洲匆匆看了邵文宇一眼,因为是背对着他,他并没有看见她刚才的动作。苏伊洲将照片悄悄夹到书页里,又把书原封不动地放回书架上,坐回正玩得不亦乐乎的他们身边,心里却滋生出一个大疑团,邵文宇怎么会认识慕筱雨?而且他把她称作“我的小雨点”,显然两个人很熟悉。一九九四年真的好遥远啊,那时候慕筱雨和自己一样,才上小学四年级……
还在出神,邵文宇招呼大家别玩了,赶紧洗手准备吃饭。只见桌上正中摆着一个电热锅,锅底都开起来了,旁边好几只饭盒里放着洗好的油菜、土豆片、蘑菇、豆芽什么的,还有满满一大袋羊肉片。邵文宇调好的蘸料味道恰到好处,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几个男生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摸出啤酒给大家一一满上。女生们这才发现,原来两个下铺的床底下塞满了空啤酒瓶,一排一排的码放整齐,就跟废品收购站一样。“天哪,这是你们的副业吗?”苏伊洲惊讶地问,“你们不会是课余时间收酒瓶吧?”“你想象力也太无边无际了,”一个男生回答,“这是我们上个月刚喝出来的,等凑够了五百个,我们就拉出去卖了。”于小婉算了算,惊讶地问:“可以卖好多钱呐,你们打算拿这些钱怎么办?”另一个男生笑道:“那还用说,买啤酒呗!”一众女生很无语。
邵文宇端起酒杯,冲给大家说祝酒辞:“我代表广大老生们热烈欢迎新生妹子!”还没说完,坐旁边的一个男生也端着酒杯站起来:“你一边去吧,你可代表不了我们。各位美女,大家好,我叫徐嘉智,这位李沐寒,这边这位林洛羽,由于各种原因,大家目前都是单身,嘿嘿,妹子们,广大亚非拉难民们需要你们的支援!哥哥欢迎你们!”说完一口干了。
陶文雅是个直性子,从不会矜持,端着酒杯站起来,给男生介绍:“我叫陶文雅,这位是我们的系花于小婉,这位是文学青年苏伊洲,这位是哲学家叶知秋……”还没说完,苏伊洲三人不干了,“我什么时候成文学青年了?”“你才哲学家呢!”陶文雅不理她们的抗议,继续说:“来,让我们干杯!”说完,一仰脖,一杯啤酒见了底。
于小婉惊讶地看着她:“你原来这么能喝啊?”陶文雅满脸通红,认真地回答:“我从来没喝过啤酒,这是第一次。”“天哪,你第一次喝酒就这么猛啊?”叶知秋端起酒杯示意自己只抿了一小口。“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头有点晕……”陶文雅的后半句话都没说完就彻底趴在了桌子上,一众人只好匆匆吃完饭,由几个男生背着回了女生宿舍。
经过几次接触,徐嘉智和林洛羽开始猛追于小婉和叶知秋,李沐寒比较木讷,只顾学习,不谈恋爱。其实,大学里男生追女孩无非是约着一起吃饭,帮忙打水,周末一起看个电影、逛个街什么的,几次约会后,叶知秋便不再赴约,她对苏伊洲说:“没感觉,没意思,没劲。”苏伊洲说:“暗恋有感觉有意思有劲,只是感觉太痛苦太生猛了。”
最后就是于小婉和徐嘉智天天出双入对,这让中文系的一众和尚很是羡慕嫉妒恨。中文系自然不乏对于小婉大献殷勤的男生,其中也不乏才子帅哥,像于小婉这种属于系花级的女孩竟然让外系的人捷足先登,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于小婉说,她就是想过简单的生活,每天有人陪着,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平平淡淡的,感觉就很幸福。像中文系那些才子动辄写几千字情书,倒不如物理系的男生每天按时给打热水来得实惠。
叶知秋点头称是:“抛却了爱情神秘的面纱,其实生活无非是吃喝拉撒,谈恋爱光动嘴皮子是不行的,关键还是靠动手。”后来,中文系的男生们听了这个理论,大叹如今果真是世风日下,女孩们怎么一个个如此的现实呢?
邵文宇经常没课的时候来找苏伊洲,有时候是发现了一个新开张的小饭馆,味道还不错,就来带她去尝尝。有时只是纯粹地想见见她,在一起天南海北地瞎聊。苏伊洲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是中性的朋友。叶知秋不以为然:“试问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情吗?答案是没有。都男女关系了,还谈得上纯洁吗?”苏伊洲又好气又好笑,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心里都住着一个人,只是她不愿说。
邵文宇有一次提了两瓶啤酒来,在音乐系对面的草坪上,两人一人干掉一瓶。那天,苏伊洲忽然想到那次去省城找周子墨,喝得一塌糊涂。这才过了短短几年啊,怎么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了?邵文宇抽出两支烟,随手递给苏伊洲一根,苏伊洲接过来由他点上,她不明白,为何在邵文宇面前,她总是能做出许多平时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事,而且做起来自然之极,也许他们的确像叶知秋说的那样,不是单纯的朋友,但也绝不是恋人,或许邵文宇可以称作她的蓝颜知己。
烟入喉道,带着辛辣,苏伊洲一阵咳嗽,“什么感觉?”邵文宇好笑地问。“咳咳……真呛,咳……怎么一股烧树叶子的味?”苏伊洲奇怪地看着邵文宇在一边很自然地吐出一个烟圈,纳闷地问:“你怎么不干脆点一堆柴火呢?”邵文宇好笑地看着她:“点一堆柴火能让我安静地思考人生吗?”苏伊洲咋舌,将燃了一半的香烟捻在地上。
因为清闲,所以时间就过得很快,一转眼,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半,大家已经不再像刚入学时那么信誓旦旦好好学习,争取考研了,“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有时候几个班一起上合堂,甚至有位神人同时帮好几个同学喊到,而且声音都不一样。
苏伊洲和叶知秋的胆子也渐渐大起来,除非像《现代文学史》《古代文学》《古代汉语》这类比较专业的课程,大家听课比较认真,像《马哲》和《公共基础》这样枯燥乏味的公共课,她俩往往不是跑到图书馆看闲书,就是逛到别的系去看电影。那一年看了无数的电影,《猜火车》《天使爱美丽》《天堂电影院》《罗马假日》《乱世佳人》……以至于总是热衷于放电影的法学院影视协会都以为她俩就是本系的学生。
图书馆的书则是能看的都看,来者不拒,像叶知秋说的那样:“这知识呀,都学杂了。”苏伊洲有一阵子迷上了研究红学,周汝昌,刘心武的书全部看了一遍,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苏伊洲很满意这样的日子,简单,充实,而且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书中自有黄金屋,这种乐趣是那些整天忙着约会逛街的人们体会不到的。
直到有一天,苏伊洲抱着一摞书从图书馆里出来,一眼看见站在对面墙边花荫里的方少阳,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那一树的紫薇开得荼毒,苏伊洲顿时有了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恍惚。
方少阳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洁白的衬衫,很合体,平时见惯了他穿牛仔裤体恤衫的随意样子,乍一穿上正装,苏伊洲有点似是而非的迷惑。他晒黑了些,个子好像更高了,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看见苏伊洲迟疑地走过来,他忽然粲然一笑,原本凌厉的五官顿时明媚起来。
“你好吗,苏伊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