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被李颂之接走之后,叶小夕的日子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每日除了一门心思地研究这么做菜,就是躲在书房里重新研究之前的企划工作。
偶尔也会殷勤地抱着一些外文书籍请教李清汉,窝在他身旁,听着他流利的英文和德文腔调,叶小夕觉得是一种享受。
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某一天的电话铃声打破。
对方是叶芙的主治医生,详细地汇报了叶芙最近的身体状况,顺便含蓄地追问叶家是否有人来接叶芙出院。
挂断电话,叶小夕默默坐回李清汉身边,蜷缩进他怀里,像条可怜的小哈巴狗一样,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
他原本想装作没看见,一脸严肃地翻着文件。
叶小夕见他云淡风轻,一把遮住文件上的字,“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斜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都老夫老妻了,还用问吗?你想接,就去吧。记得别去不该去的地方就行。”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倒叫叶小夕有些琢磨不透。
不过她要是能秒懂李清汉话里的意思,这个家大约也不是李清汉当家做主了。
叶小夕翻身下沙发,利落地奔进试衣间换衣服。
李清汉微微抚了抚额,看向窗外的几名保镖,微微示意了一下。
叶小夕前脚出门,后脚就有几辆车远远跟在她身后。
到了医院,叶小夕推开房门,只见叶芙脸上仍旧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睛。
她环顾四周,不见叶母的踪影,顿时有些好奇。
“叶夫人说她今天腿脚不便,就不来接叶芙小姐了。”护士小声解释。
叶母一向如此,无论发生什么事,保全自己最要紧。
“我安排好了航班,待会儿出院之后,就派人送你去美国进行整容手术。”叶小夕缓缓蹲下,握住叶芙的手,她光滑白嫩的手也在那一次事故中受伤了,凹凸不平的瘢痕揪扯着五指间的肌肤,看上去就像是怪物的爪子。
叶芙不自在地缩回手,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仿佛要躲避来自全世界的光和热。
一切打理好之后,叶芙被送上一辆车,叶小夕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等她就诊完回来,一切应该都能重新开始吧。
然而她并不知道,叶芙从始至终都不曾信任过她。
此时此刻,呆在车里的叶芙警惕地打量四周的工作人员,她心里怕得很,怕叶小夕为了复仇,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为了害叶小夕,做过那么多坏事,她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帮助自己?
她越想越惶恐,终于等车停在一处海岸边时,不顾一切地冲下车,逃了出去。
“叶芙小姐……”工作人员们焦急地追了上去。
叶芙警惕地朝后倒退,“别过来,你们别过来!”身后是茫茫大海,她的脚已经陷入了泥淖中,她眼里带着恐惧的泪水。
“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害过她!可是我已经毁容了,你们还想对我怎么样?求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叶芙歇斯底里地哀求着他们。
“叶芙小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想送你去美国就医,医生已经在国外等候你,准备随时为你……”
“你闭嘴!她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对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耍花样!”叶芙毅然决然地转身,投进了咆哮的大海中。
一个巨浪袭来,她纤瘦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碧浪中。
谁也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会走到这一步。
叶小夕和叶母赶到的时候,搜救人员已经围着海岸捕捞了几个小时,仍旧一无所获。
叶母当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声一声怒骂叶小夕包藏祸心。
冰冷的海风从叶小夕脸上刮过,可她并没有觉得刺疼。
她紧了紧风衣,缓缓走到叶母身边,蹲下身子与泪眼婆娑的她四目相交。
“叶芙已经死了,你再哭也没有用。不如我给你五百万,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好吗?”
叶母停止了哭泣,睁大了眼睛盯着叶小夕,半晌,她擦了擦眼泪,虽然带着鼻音,可情绪早已稳定不少。
“一条人命就只值五百万?一千万,少一分钱都不行。”
叶小夕怔怔地凝视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讽刺的表情,半晌,她笑了,缓缓站起来,对着大海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走吧。”她轻轻开口。
搜救人员们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错愕地抬头看着她。
叶小夕率先扭头,朝停在公路上的车走去,海风把她的风衣吹得猎猎作响,看在叶母眼里,仿佛一场渐行渐远的梦。
“走吧。”搜救人员们打理好东西,纷纷从船上跳了下来。
叶母呆呆跪在地上,半晌,爆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哀鸣。
叶芙的失踪并没有影响任何人的生活,除了楚凡偶尔会怅然地想起她之外,所有人都当她死了。
叶小夕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远,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等她。
她欢快地跑了几步,近了,便看到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
“我肚子饿了。”她撒娇地扯着他的衣袖,顺便投进他的怀里,肆意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回家。”他抱起叶小夕,温柔一笑,魅惑无限。
是的,回家,无论人生有多艰难,至少她还有他,还有家。
叶小夕闭上眼睛,唇角一弯,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
李清汉带着她刚走进去,一阵激动的声音连番传来。
“小夕小姐!”
她怔了怔,仔细一瞧,只见餐桌旁围绕了一群人,夕园的丰佑管家,花匠老张和兰姨,全都聚齐了!
她高兴地冲上去抱住大家,“兰姨,佑叔,张叔,你们怎么来了?”
“少爷说,把我们接过来和你做做伴,再说了,新家的人哪有我们从前这群老人能照顾好你?”兰姨嗔怪地摸摸叶小夕的脸,她是真心喜欢叶小夕,早在夕园听说李清汉与叶小夕结婚了,她就按捺不住要来这里帮忙做事。
叶小夕眼眶湿润,从小到大,把她当女儿疼的,除了已经去世的云姨,就只有兰姨了。
“兰姨,这回你来了,就别走了,我想念你。”她抱着兰姨不撒手,连声撒娇。
兰姨笑逐颜开,满脸满足,“好,这回就是有人拿枪逼我,我这老太婆也不走了!”
一群人喜笑颜开,吵吵嚷嚷的,散发着俗世的烟火气息。
李清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凝视欢快的叶小夕,心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温柔。
他侧过脸,线条优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这个家,有了他们,总算完整了。
窗外哗啦啦下着大雨,叶小夕趴在窗前,悠悠欣赏着渐渐模糊的满城夜景,腰上一暖,李清汉搂住她,把她抱回到自己膝盖上。
她眉目浅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喉结,软言软语,“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他微微一笑,“我每天都很开心。”
“才不是呢,你常常冷得像块冰似的,可你今天笑了不止一次。”她扯着李清汉的衬衣,轻轻摸着上面的扣子,笑盈盈地盯着他,“老公,你快跟我说说,到底什么事你这么开心?”
李清汉抿了抿唇,好半天,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薄唇抿出美好的弧度,“我在想,兰姨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们总得让她干点什么。”
叶小夕有些懵,“所以……”
“所以,我们再生个孩子,让兰姨照顾,好不好?”
她傻眼,原来他满心打的都是这个主意?
“可是……”话音未落,他已经俯身把她压住了,绵长的亲昵密密麻麻覆盖了她。
叶小夕习惯性地抱住他宽厚的身体,只觉得在这偌大的世间,有他在,她再也不是一叶在狂风暴雨中独自漂泊的小舟了。
一直到半夜,雨停了,李清汉睡着了。
叶小夕从他的怀抱里抽身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洗漱,刚转身想要拿浴巾,门就被推开了。
叶小夕吓了一跳,“你……”
李清汉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洗澡怎么不叫上我?”
她顿时面红耳赤,恶狠狠叫了一声“流氓”,他笑盈盈关上门,抱着叶小夕坐到流理台上。
叶小夕苦着脸倚在他肩膀上,心里默默叹气。
看来找了个体力太好的老公也是件恼人的事情。
次日一早,李清汉神清气爽地起床去公司,他系好领带,俯身亲了亲仍旧在睡梦中的叶小夕,心满意足地离开。
叶小夕咬着牙翻了个身,只觉得这条身体仿佛被车轮碾过无数遍一样,骨头快要断掉。
就在她挣扎着是否要起床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清晨的宁静。
“是的,丁沉。”
她混沌的大脑经过一连串搜索,终于记起他。
“丁先生,有事吗?”她客套地问道。
丁沉一如既往的好风度,“我想请叶小姐去我开办的画展捧捧场,不知道叶小姐愿不愿意。对了,地点在静园。”
叶小夕怔了怔,心里蓦地往下沉了沉。
静园,那是郁家拥有的庄园,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趟,她都去定了。
“谢谢邀请,我会参加的。”她翻身坐起来,飞快地冲进衣帽间。
时隔许久,再度站在静园面前,叶小夕的心情仿佛一座过山车,起伏上下,满目忧伤。
她挽着手袋,随着引领的工作人员一路前行,终于进入画展中心。
已经有很多客人四处欣赏了,她随手脱下白色蕾丝手套递给工作人员,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欣赏风景。
叶小夕对画展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忽然有些怀念郁佐臣了。
丁沉揽着一位女宾的腰与客人谈笑风生,瞥见叶小夕出现,立刻失陪,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叶小姐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丁沉笑吟吟地坐下。
她缓缓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丁沉简直和郁佐臣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淡淡地问:“你……认识这座庄园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