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武田胜赖怒斥家臣的时候,远在埠岐城的信长也开始下达了命令,名来麾下所有的武将在岐埠城集合,准备与武田家一决胜负。
“主公,我已经将主公的命令传达下去了!”森兰丸恭恭敬敬的说道。
“我要他们一人至少准备装备有三百只火枪的火枪队,一定令他们很为难吧!”信长笑道。
“是的!最近的几场战役相隔时间实在太短,每一支部队,最多不过有八十把火枪。而且,由于本愿寺一向宗门徒暴动,以杂贺为首的各地火枪锻炼场都组成了反信长联盟。在这种情况下,收集十把火枪都难如登天。”森兰丸直言不讳道。
“放心吧!我军至少可以收集到三千把火枪。”信长冷冷笑道,“告诉信忠,收集完火枪后叫他率部去平定一向宗暴乱。看来,去年我对他们还是太过仁慈了。”
去年七月,信长攻打伊势长岛一向宗时曾说:“你们嘴上念着慈悲为怀,手中却玩弄着火枪,整日的舞刀弄剑。这次决不轻饶,为了惩戒你们,统统杀光!”
就这说话之间,信长将本愿寺和两万无路可逃的僧兵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叫所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到这里集合!最迟后天,我们必须出发!”
“是!主公!”
四月的三河骏府一带依旧较为寒冷,强右卫门脱下铠甲,只是背着一把忍者用的短刀,悄然潜入了下水道。在下水道恶臭难闻的气味中,避开了武田军的斥候,急匆匆的往家康所在的冈崎城赶去。
而此时,家康也得到消息,信长将于第二日亲自率军赶到冈崎城,抵御武田军。与使者一起到达冈崎城的,还有信长的书信,上面写:“劲松挺且直,世上堪第一。待到明朝时,武田脑袋无。水晶花烂漫,四郎看不见。①”
看完这毫无条理的话,家康不由大笑起来:“好个劲松挺且直,世上堪第一,好个水晶花烂漫,四郎看不见!这才是信长大人!我可不敢这样说!纵然是吹牛,我也得小心翼翼的吹!哈哈哈!”
信长写来这样的东西,就说明他已经稳操胜券。这也将这场原本是德川家与武田家的战斗变成了织田家与武田家战斗。因此,家康必须要小心应对!纵然是战役胜利,也必须小心应付信长对德川家内政的指手画脚。
第二日,也就是天正三年五月十五日,信长果然亲率大军来到了冈崎城。双方似乎并没有急着奔赴前线,家康只是礼仪上举行了欢迎的宴会。而晚上,双方谋士们的讨论也仅仅是一次象征性的讨论而已。
十六日时,从长筱城逃出来的鸟居强右卫门如同乞丐一样来到了城下。
“主公,长筱城密使求见!”
听到长筱城密使求见,信长与家康的心不由猛地跳了一下。在这战事吃紧的时候,。长筱城派来密使,带来的定然不会是好消息。是请求援军?还是赶来汇报死讯的?
“把他带上来!”家康和信长对视了一下,向侍者吩咐道。
晨雾中,家康依稀认出了鸟居强右卫门的身影,他不觉微微吃了一惊。强右卫门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武士的模样:头上的发髻胡乱用稻草扎着,身上穿着农夫的粗布衣服,裸露的大腿上伤痕累累,一只脚上穿着草鞋,另一脚的鞋子则不知道在哪儿去了。
“你是奥平九八郎贞昌的家臣吗?”家康装作不认识似的,问道。
“是的!小人正是奥平贞昌家臣鸟居强右卫门!”不知何时,平八郎等人也来到了家康身后。
“有什么事?”家康的眼睛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那么,我就说了。”鸟居强右卫门努力睁大自己充血的双眼,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长筱城被围,城内军粮只剩下三天了。”
说完这几个字后,强右卫门便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就这么多?”家康问道。
“是的!少主说过,若是多说了,便会影响到您的判决。”
“好爽快的口信!我来问你,你是如何突围的?”家康神色凝重。
“小人从城内的下水道潜过大野川河底来到了这里!”
“很好!犹如河童一般!那么,你又如何将成功逃出来的消息传回城里?”
“我在雁峰山上点燃烽火通知他们!”
“大家都还平安吧?”
“大家早就发誓,就算吃自己的肉,也绝不把城池拱手让给他人!”
“想来,你已经饿了吧?先去吃一点东西!”
“大人,不必了!”强右卫门吞了吞唾沫。
“你不饿?”
“城内说是三天的军粮,但这军粮恐怕就算说成是粥,都有点勉强!在下必须赶回去与大家共赴生死!”
“好!不愧是奥平贞昌的家臣!”家康由衷的赞叹道,“我也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你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不!多谢大人美意!大家都在等着在下的消息,在下不能耽搁!”强右卫门见家康与信长都有些出兵的意思,心中大喜。
“鸟居强右卫门!”信长突然喝道。
“在!”强右卫门心中一惊。
“回去之后,你告诉城里的人,一两天之内,德川和织田家的四万联军就会拍马杀到!到时候,你们在城里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我们会让你们瞧瞧,不可一世的武田骑兵是如何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
“是!”
“强右卫门!”
“在!”
“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武士织田吉法师三郎信长与武士鸟居强右卫门的约定!”
“大人 ……是!我们一定会血战到底的!那么,告辞了!”
鸟居强右卫门心中甚是激动,虽然知道织田军有两万兵力,而德川家则只有八千,说是四万大军,未免夸张得离谱。可这话从信长嘴里说出来,却给了强右卫门必胜的信心。
长筱城外,一群民夫扛着防弹竹慢慢走过。
“站住!”武田逍遥轩突然觉得民夫中的一个男子有些不对头,跳下马来便去抓那男子。谁知,男子居然毫不躲闪,从怀里掏出匕首便刺。逍遥轩连忙躲闪,身边的侍卫们蜂拥而上,将男子压在了地上,转眼之间便将其五花大绑了。
“混蛋!居然敢行刺我!我们民夫的脚镣都是褐色,而你的却是浅黄色!”逍遥轩怒视着男子,“你也是武士吧?”
“我乃奥平九八郎贞昌家臣鸟居强右卫门!”男子一脸的蔑视。
“什么?奥平的家臣?你是打算进去和他们会和?”逍遥轩连忙问道。
“不是进去,而是回去!”强右卫门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早上的狼烟与十五日前早上的狼烟都是我放的!”
“你是去求援?你应该知道,再过两三日,长筱城便要陷落,回来做什么?”逍遥轩疑惑的问道。
“不是去求援!我只是去确认一下援军是不是来了!”强右卫门大笑道,“再过两三日?德川与织田四万联军再过一两天便会滚滚杀来,你们以为你们还能攻下长筱吗?”
“什么!”逍遥轩大惊失色,“来人!将这厮绑到少主那里去!”
鸟居强右卫门没有丝毫的反抗,只要将援军的消息带回城里,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此时的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刚刚被抓的时候,自己还在左思右想如何突围,现在却已经不再想了。身体仿佛被抛向了蓝天,心中一片明亮。
“你叫鸟居强右卫门?”武田胜赖问道。
“是又怎样?”
“够爽快!去请求援军后又赶回来与大家同生共死,有骨气!精神可嘉!”
“承蒙夸奖!奥平家家臣皆是如此!”
“想必,城内看见你放的狼烟,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你了。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如何?”
“如果要我劝降城内,你变不要妄想了。”强右卫门冷笑道。
“不!我不会叫你劝降他们的!他们也绝对不会因为你而投降!”武田胜赖摇摇头,“你只需要在城外喊‘援军不会来了!没有援军!’,便可以了!如此,不但救了你的性命,也救了城内五百人的性命!”
“你们真是仁慈。若这样便能保住自己与城内五百将士的性命,倒也未尝不可!”这样的回答令周围的人松了口气。看得出,鸟居强右卫门不是一个思维敏捷之人,可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对错,便绝对不会更改。
胜赖看着不断点头的鸟居强右卫门,得意的笑了笑,仿佛整个长筱城已经落入自己的手中。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鸟居强右卫门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出卖主公之人!
几个武士拉着被捆绑住的鸟居强右卫门来到了阵前的一个土坡上。对面的长筱城一阵骚乱:“那不是鸟居大人吗?”
“鸟居大人被抓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鸟居强右卫门终于说话了:“各位!我是鸟居强右卫门!”
“很不幸,我在回城的路上被抓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说道这里,鸟居强右卫门顿了顿,用更大的力气吼道:“家康大人与信长大人的四万援军已经从冈崎城出发,马上就要到达这里了!还请大家坚持住!”
话音刚落,胜赖的脸色大变——原本想用这个人来瓦解对方的士气,没想到竟起了反作用!几名侍卫的长枪在一瞬间刺入了鸟居强右卫门的腹部。很快,强右卫门被绑在了十字架上,一群足轻武士扛着十字架绕着长筱城走了几圈,强右卫门腹部的伤口生痛,他所能看见的,只有蓝天与白云。
当十字架被立起来的时候,鸟居强右卫门知道,自己的痛苦将要结束。他努力想要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两支长矛却从他的肋下插入,又从两肩传出。这样的剧痛令他眼前一片黑暗。
“鸟居大人,您是真正的武士,我奉我家山县昌景大人之名,前来为您画像,请见谅!”
一个声音传进鸟居强右卫门的耳朵。强右卫门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声音的主人在夕阳下飞快的将鸟居强右卫门最后的一幕画在了箭筒上。
夕阳,将天空映得血红。
①劲松,即****家,这里指家康。四郎则是指武田胜赖。武田胜赖小名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