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冷风刮的飕飕响，院子里黑漆漆一片，湖面上倒影着一张满月，远处依稀传来几声锣鼓和喧闹声，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能听带里面钟漏水流的声响。
裴检将明达抱到床上，用打火石点亮床边的一盏明灯，紧接着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先喝了水再说。”
明明只是十月，明达却觉得奇冷无比，刚才那一幕像走马观花一样一遍又一遍再她脑中重演，她看着李治的吻密密落下，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浑身又是一战。今晚像做了噩梦一样，到底那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假的她已经分辨不清楚了，只是嘴唇上酥麻麻的感觉让她越发凌乱。
“公主”裴检紧皱眉，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发觉明达浑身战栗，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事，您稍后再思虑。臣想问问您，可觉得身上不舒服？”
他的本职就是行医，宫外是宫内都一样。只是今晚喝了一些酒，本来想散散酒气，没想到会碰上那一幕。又看她从刚才到现在都一副魂不守身舍的样子。
明达转着空洞的眼神看向他，下意识点了点头，一会儿又皱眉反思对方到底说了什么。裴检低头一叹，直接按住她的手，凝神数分，发觉她脉象虽有些紊乱，但是大体还算如常，只需一副定精收神药就可以，只是后殿没准备这一味药，还需要去太医署拿才行。
“若是没事，微臣就先行告退。”裴检推后几步作揖，还没走，明达突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脸白的惊人：“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裴检眼眸一暗，低下头：“微臣……什么都没看见。”
“哦。”明达歪头，靠在床沿旁，长长的青丝缠着刻花长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裴检看着她，想起刚才在前院那抹欣长的身影，终究还是没咽了下去。直到他墨绿色袍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明达才不济跌爬在床上，脑子里像千军万马碾过来，脑子呱呱疼的厉害，明达翻了个身缩在被窝里，全身缩的紧紧的，嘴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没一会儿满头已沁出点点汗迹，再一看已昏死过去。
“那个是裴御医吧，这么晚了，他怎么来这里了？”院外回来的小宫婢打着灯回来了。
另一个取笑道：“那有什么，我刚才还看见魏王从咱们院子出去了。”
“哦。”小宫婢打着灯从明达寝宫走过。
翌日，李治携着新晋的晋王妃到上殿拜见，夫妻两人琴瑟和鸣，目光流连处却惹得众人欣羡不已。李世民居上，太子承乾和太子妃坐下第一，顺势而坐的是李泰，魏王妃阎氏，长乐，豫章，城阳，就连最小的衡山也被乳娘抱在怀里，看着新嫂嫂张开双手要抱。李治环顾一圈，眉头微皱，拉着王雅朝李世民行三叩九拜之礼。
李世民颔首，虚抬手让两人起身。两个喜娘满这时也端着大红盘子，两张盘子各装着八碗新茶。
先敬承乾，因既是大哥又是太子，李治和王雅跪下行礼。承乾抿了半口，脸上无一点喜气，只随意交托了几句便送上一个金镯子，太子妃苏氏也依着夫君谈笑了几句，面子上生疏又客气。而后李泰，阎氏，长乐等人也依样如此。一轮行礼下来，两人鼻尖都挂了些许汗珠。
李治今日穿着暗紫袍衫，足下蹬着一双长筒鞋，眉宇间孩童的稚气尽脱，比往日又多了许稳重。倒是王雅面上憔悴了许多，尽管脸上铺着厚厚的****也止不住眼眶的黑圈。李世民望着两人，脸上也有了一些欣慰，但眉间的凝重却稍稍没有松下，他道：“本来今早的祭祖应朕带你们去，但昨晚兕子病势匆匆，今早才清醒过来，朕不放心，就由太子带你们去吧。”
昨晚要不是吃酒的两个小宫女临时这回去，兕子还不知道何时才被人发现，他守在女儿身边一夜，看着裴检用银针扎了她密密麻麻一头，要不是有了那三年的底子，也不知道昨晚会怎么样。今早好不容易醒了，却只瞪着一处，喂了药又昏沉沉睡去。
太子一早得了消息也赶过去，看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被窝里，怎么喊都喊都不醒，他愈发的担心，后来才知道是昨晚昏迷了一夜，早上醒来又断断续续含着疼，裴检没办法只好给她开了一封安眠固本的药方，喝了睡下；
李治脸色渐渐白了，抓着王雅的手也送了开来，他抱拳道：“父亲，稚奴想先过去看看兕子，祭祖一事不急。”王雅脸色血色顿失，看着他坚定的侧脸，嘴巴张了又张，一双手紧紧拽住披帛。
“你才刚成婚，兕子又病着，还是不要去了。”李世民拒绝，不愿意多讲，挥了挥衣袖往外走。李治刚要上千，却被李泰拦住，他凑到他耳边，压抑着声音怒道：“昨晚你做的好事！”李治脸上白了三分。
昨晚的事他都看到了，本来他打算出面，但是又想到近日和李治的不快，只冷眼盯着暗想私下再威胁李治。可他千算万算却独独漏了兕子的病，太医说不能大悲大喜大恸，昨日九弟结婚兕子就高兴太过，依稀脸色有些不好，昨晚又受了那刺激，吹了风，应该就是这样才没熬住。
李泰死死咬住牙，他们三兄弟最后的罪都让兕子一并承担去了。今早他纵然得了消息也不敢过去，心里老存着愧疚，就怕兕子醒来那双眼睛瞅着他。母亲临死前的托付他们三人一个人都没遵守，如今为了这皇位还把兕子拉下水，三年的修养一并毁了。李泰气李治但更恨自己，一下子发布出来，狠狠的砸了一拳，木桌上印出深深的拳印，阎氏惊呼一声随着夫君急急也出来前殿。
殿内其余众人虽不知是何事，但也觉得两人之间有事瞒着，太子抖了抖袍子，淡淡道：“九弟，九弟妹，走吧。”
眼中的疏离，面上的敷衍，王雅如何看不出，她心本就高傲，看着太子冷然的眼光，心里一口气出不来，只看着李治，又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牙一咬跺脚先出了前殿。
这边明达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人影在晃，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啪嗒啪嗒疼的厉害。她呜咽一声，抱紧头，只想把这一阵阵的疼痛忍过去，但越是挣扎疼的越厉害。梦里老有一个声音在逼着自己，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对着自己哭。明达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好像快跳出来了。
“公主，公主？”
有人在喊自己。明达睁开眼睛，却没什么焦距，只看得绿色的影子在晃动，没过一会儿头上不知什么东西冰冰的扎了进来，一下子舒服了许多。
“你张大嘴巴。”对方又道，自己好像被他抱在怀里，暖暖的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明达摇头，细细呻吟着，她不想吃东西，她想吐。
“没事的。你长大嘴巴。”那人声音渐渐放柔，明达只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双眼却越来越沉，嘴边不知什么东西靠过来，她下意识张开，极苦极苦的东西就涌了进来，明达只觉得五内俱焚，胃里翻滚的厉害，只想推开那东西。
“好了，好了，没了。”还没等她推开，对方已经远离了。
明达喘着气，那东西还哽在喉咙间一点点也咽不下去，忽有人拍着她的后背，明达忍不住，一口全吐了出来。
“公主——”
“裴御医——”
两种交织的尖叫声，刺的她头越来越疼，脑子像爆了一般，明达使命推开身后的人，停住，整个人直直望身后倒去。
“兕子！”李世民推开两旁的人，将她抱起，真儿乳娘等人吓得纷纷跪地，但看明达蜡白的小脸，却连最基本的请安都不敢说，秉着呼吸看向裴检。
裴检抽出银针在她人中扎下，辗转捻了捻，又轻揉她的胸口慢慢喊：“公主，公主？”半响明达不但没反应，嘴角还不断冒出褐色的药汁，李世民紧紧搂住她，脸上青筋暴起。裴检又扎了两针在虎口，太阳穴上，等她醒来，四周气氛焦灼着，裴检鼻头不禁也冒出细细的汗珠。
李世民一会儿看着他，一会儿又抱着爱女，心中不耐暴躁逐渐上升，在最后一针扎上依旧不见她有反应，一脚踢开裴检怒吼：“你到底行不行！”
李世民行军过来的，加上怒火攻心脚力自然重了许多，裴检没防着撞到墙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四周的人更加惶恐纷纷跪地求饶。
“朕当初说过，你的命是兕子的。今日兕子要是醒不过来，朕不但要你的命，还要你全家陪葬！”李世民面红耳赤，两颊鼓起，完全失去冷静。旁人一个不敢插手，裴检嘴角还带着血，喘息着从墙角爬起，还没走几步又吐出一口血水。
“擦完过来。”李世民冷哼，又继续颁旨：“命太医署御医全部至甘露殿联合会诊，违者斩。”裴检一震，脸暗暗垂下。
就在此时，一个宫婢忽的大喊：“公主手在动。”
李世民忙低头，果真看见明达的手微微颤动，许久突然坐起，环绕四周一圈最后定在裴检身上吐出一口黑血。
“父亲，我，我怎么了。”一口暗血吐出，明达轻松了不少，李世民紧紧握住她的手，用极慢的声音柔声道：“你病了。安心睡一觉，等下我叫你起来。”
明达听着已有三分倦意，趴在李世民肩头点点头，用手搂紧他的后腰，虚弱笑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