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晗的死磨硬泡下,彭古意终于同意与她一起前往。
秋日,白昼易逝。太阳偏西,随后落山,不多时天色就完全暗下来。两人用了饭后,又闲逛一圈,也就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依着打听到的路线,一路赶往清虚观。
夜深人静,城内外阒寂非常,连半声狗叫都没有。
因城门早已关闭,两人只得翻墙出城,向城外十里的道观行去。
清虚观果然不是一般的小道小观,建筑气派,装饰华丽,房屋连绵成片,观中正殿灯火通明,如此深夜,还有一位老妇人在孙儿的搀扶下来此叩头捐献,可见其香火鼎盛之状。
入了正门,方晗立于大殿之外,正犯愁着如何寻到云虚子所在。
这时,两名黄发垂髫的童子提着大红灯笼自偏殿行来,软声软气道:“观主等候多时,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绕过亭台楼阁,穿过雕梁画栋,翻越假山流水,曲曲折折,最终停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庭院前。院中亮着灯光,似有人尚未歇息。
两童子向前,敲了敲院门,轻声道:“观主大人,贵客已带到。”
院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又是两名同样衣饰的童子,只是年龄比之前两名大了些,行事也显得稳重有眉有眼。他们向方晗两人行了礼,接着回身通报,恭敬道:“师父,贵客到了。”
方晗抬眼打量,顿时呆愣住。
依稀灯光下,唯见一所精致庭院。院中有一池静水,池中有荷叶铺盖,微风轻拂,阵阵清淡荷香。旁边是香棚花架,上有萝薜倒垂。
红墙绿瓦,那人一束银冠,一袭白衣,静立于屋檐底下,身姿俊秀。
方晗怔了片刻,忽然浑身轻抖起来,跌跌撞撞地赶过去,眼眶润湿,喉中发堵:“二哥?”
那人回转身,虽也英挺俊朗,却是另一般模样。他扬眉,戏谑地笑道:“姑娘可是要投怀送抱?”
方晗脚步顿住,眼中湿意也消失无踪,怒气蹭蹭地腾上来,恨不得一把抓了此人将他掼在地上,再踩上两脚。她激愤道:“你一个道士穿着什么俗家衣服?”
云虚子见她气得跳脚,戏谑之意更盛:“我穿我的衣服,跟姑娘有什么关系。”
方晗又激愤地指向那院中景物:“你一个道士搞这么风雅作甚?”
云虚子莞尔:“我布置我的庭院,跟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方晗知被戏耍,气得脸色铁青,但亦无可奈何,只瞪着他不说话。
彭古意见有异状,忙跟上来问:“怎么了?”
方晗张了张口,最终却只说了句“没什么”含糊地混过去。她该如何解释呢?这庭院布置,竟跟当初她与牧云凉居住的清荷苑一模一样,那云虚子身上衣裳装扮也同牧云凉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这人就是牧云凉。
彭古意隐约猜到了些,但不能确定。不过不管是与不是,他都不能接受对方当着他的面调戏他老婆。作为男人,该挺身而出时他绝不畏缩。向前一步,挡住了云虚子的目光,语有深意道:“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讲,凡事有我呢。”
方晗表现得很浮夸,直接靠到他怀中,作挤眼泪状:“哇,好感动。”
彭古意并不跟她计较,顺手将她揽了,一本正经:“我的女人当然要由我护着。”
方晗嘿嘿一笑仍如以往般大大大大咧咧,脸却微微红了。
云虚子见两人如此亲密,微黄灯光下,眼中神色变幻,半晌,他似笑非笑着,将手一拱:“院中风凉露水重,请两位入座说话。”
房间布置得同样精致。三人分两侧落座,方晗和彭古意居左,云虚子居右。
乖巧的童子提来茶水,为三人一一斟上。
不知是否错觉,方晗感到云虚子目光一直往自己身上落。那目光幽深而晦涩,让人看不清,看不懂,那目光诡异而凝滞,让人避不开,逃不脱。她只觉似有座山压在胸口,令人喘息不畅。于是不等云虚子说话,她就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道长,我已如约前来,还望能告知那道士下落。”
云虚子轻啜一口茶水,笑容淡淡:“出门右转,第三个房间,刘兴正等在里面。”
事情如此顺利,方晗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去见他?”
云虚子点头。
方晗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么干脆?会不会是刘兴已被杀人灭口,就等着她过去,对方就此将罪名栽赃给她?
云虚子似知她所想,道:“姑娘若有所顾虑,大可不必去见。”
好容易得了线索,就算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方晗起身,拱拱手:“在下先失陪。”语毕,向彭古意使了个眼色,让他小心,接着敛衣起身,转出房门。
童子提了水壶退出去,房内只余云虚子和彭古意两人。
寂静的深夜,不明不暗的灯光,水汽氤氲,自精致的瓷杯中袅袅而起,隔在两人之间。
彭古意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所以,待方晗离开之后,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直接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是谁?”
云虚子掠他一眼,摩挲着那杯身,轻笑了笑:“贫道乃清虚观观主,道号云虚子。”
彭古意不耐:“不要说废话,你究竟是谁?”
云虚子顿了良久,又笑了,笑得高深莫测:“如果我说我是牧云凉,彭公子,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