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亲王踩上她的手指,慢慢碾着:“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果不其然,你们做了那么久的夫妻,如今大难临头,他就丢下你自己飞了。真是可怜呐。”
方晗将口中血沫啐向他,一字一句怒声道:“我若不死,必杀你这狗贼。”
福亲王用手巾将面上血沫一点点擦去,仰头,大笑,出门而去。
王府侍卫拔剑出鞘,三剑齐下,同时刺穿她的另一只手和双脚,将她牢牢地钉在地板之上。接着转身出门,手臂一挥,“咣”地一声阖上了门。
极度的愤怒与痛楚之后,方晗慢一拍发现,她动不了了。
那明日朝堂,谁来领罪?
那晚,她用废掉一只手的代价,挣脱了第一把剑,又相继拔出其余三把剑,一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赶往皇宫金銮殿。
晨光熹微,天际微明。
早朝开始并未多久。
只要牧云凉和皇上推脱几句,拖延一下时间,她绝对来得及赶到。
入皇宫,一路前行。沿石阶,直奔向金銮大殿。
却见那抹熟悉的身影面对銮座上的人缓缓跪下,音色清雅柔和,不急不缓道:“臣牧云凉……”
她忍着剧痛,一步一个血印奔过来,喘着气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来迟。”
牧云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终于赶上了,终于赶上了。她双脚疼得支撑不住,只得扶着殿门踏进来。
孰料,在她稍低头即将踏过门槛那刻,牧云凉俯身,叩首于地:“臣牧云凉领罪。”
风常洛神色极冷,不待任何人插话,断然道:“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她愣在那里,抬头看他,看座上的风常洛,看周围的文武百官。那道门槛,她最终没能迈过去。
侍卫向前,除了他的乌纱帽,面无表情道:“走吧。”
牧云凉行过她面前时,停下脚步,眼里蕴着浅淡的笑,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他轻抬手,拭了拭她面上的血痕,嫌弃道:“真脏。”说完,收了手,跟着侍卫行出大殿,走远了。
方晗完全回不过神,不是这样的,这跟昨晚计划得不一样。
再无他事,臣子们相继退朝离开,唯有她怔在原地,久久的。血流在镶金石砖铺就的地面上,渗不下去,渐渐聚成了一滩血泊。
风常洛自殿后重新行出,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她面前。抬手,同样去拭她面颊上的血迹与尘土。
“啪”的一声,方晗将他的手打开了,厉声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昨晚不是说好了由我一并承担吗?”
风常洛收回了手,别过头去,低声道:“他说,这十年来,你们虽然朝夕相处,但他却从未照顾过你,他想知道照顾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方晗只觉一颗心绞了起来,绞得生疼,哑声道:“他昨晚明明说……”
风常洛叹了口气:“老二的话最不能信,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吗?”
是啊,信谁都不能信牧云凉。他儒雅和善的外表下,总藏着让人捉摸不出的****嘴脸。当着众人的面,他待你别提多好多用心,然而仅余两人时,他就会各种欺压与嘲讽你。他眼中总是蕴着温和的笑,让人不由放下心中戒备,然而你刚松了警惕,他下一秒就来坑你了,坑得你吐血。
可谓绿茶婊中的龙井婊,心机婊中的战机婊。
她从来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以徇私舞弊,结党营私,侵吞国库巨款等诸多罪名定下秋后问斩之刑。皇上为救他性命,只得行无法之法,匆忙纳牧云婉为妃。牧云婉肚子也争气,当月就怀了身孕。”
“牧云婉以有孕之身,跪在太皇太后的太清宫外,跪了两日两夜。最终,一直隐居深宫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发了话,说皇家血脉为重。这才赦免了牧云凉的死刑,改为终身监禁。”
方晗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道:“我哭是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不过,不是因为他替我主动揽下了罪名,而是因为我打心里底认为他一辈子呆在牢里面也挺好的。”
思及往事,万般情绪齐齐涌上心头,方晗又道:“古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他,从小被他欺负到大,他让我向东,我不敢向西,他叫我睡地板,我绝不敢挨近床半步。我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会让什么倒霉事落到我身上。风常洛虽然翻脸很快,但是还有办法应付。而牧云凉,永远都是含着笑不慌不忙的模样,却让你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这些年,在边关虽然很苦,不过我挺开心,因为终于活得轻松了。虽然也会有人算计我,但是我能分得清,能识得出来,能挡得住。不像在牧云凉身边,你就算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他。”
“曾经,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看到贱人被天收。你看,天终于收了他,多让人欣慰的事。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收法?”
方晗又哭又笑:“我真的觉得这种祸害关在牢中挺合适的,最好永远别放出来。古意,你说他替我挡了罪,我却这么想,是不是很没良心?但是他欺负了我十年啊,就对我好这么一次,仅有这一次……”
彭古意觉得此事过于复杂,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不开口似乎更不好,只得犹疑着:“这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