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如画的湖水，尾尾名贵的红鲫在肆意嬉戏，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放散开去。九曲十八弯，回廊尽头的水榭里，白衣男子素手煮茶，在袅袅升起的水汽间，冷峻邪肆的面孔柔和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如此静逸和谐的气氛，一点都不像是厮杀后的鲜血淋漓，反而更是洗尽铅华，尘埃落定后的淡然，如世外仙人一般的自在。
云谨若刚一出现，北冥司越就转头望来，带着让人安心的笑意，勾唇说道：“你来了？”
若不是花如月那么真真切切地撞死在自己面前，云谨若都要认为自己真的就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以后，北冥司越眉目依旧地笑着说，来了？
云谨若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刻意不在意北冥司越宠溺担忧的眼神，张嘴说道：“我来是……”
“当年先帝驾崩以后，我曾应了她一个承诺。”北冥司越却是打断了她，一边煮茶一边说道，“这些年来，劝我取而代之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我既应下，就不会自毁诺言。所以不是因为无法忘情，只事关承诺而已。”
“什么？”云谨若怔住。
北冥司越斜睨她一眼，笑容苦涩。这是云谨若第一次看到高傲如他，也会有这么无奈的表情。
“李玄告诉你的，没错。多年以前，我的确是喜欢过她。但是他错的是，步云烟喜欢的，其实是我大哥，也就是先帝。所以先帝死后，她不惜出卖自己的感情来为他的血脉保住皇位。”垂首低眉，北冥司越语气清淡地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不看云谨若，也不给她插话的机会。“她不惜做出种种嫉妒的假象，只为了让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而我，也并非是你想的那样。”端起一盅茶，北冥司越倾身走来，瞳眸中没有魅惑，有的只是无尽的柔和。
云谨若张了几次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不是忘了来的目的失声，而是此情此景，她实在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好。骂步云烟的卑鄙？怨北冥司越的深情？都不合适。
伸手顺着云谨若被打湿的发，北冥司越继续开口：“这些年来，我冷眼旁观只是想看看，她究竟还能玩出什么来。不阻止，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值得我想要保护的人。”
这，就是真相了么？云谨若有点懵，但是又想到了一些问题，“不管怎么说，花如月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你的，你即使不在意她，也不能不在意孩子……”
牵起云谨若有点冰冷的手，北冥司越拉着往回走。
云谨若一发力挣开，冷笑着继续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谎言可是不攻自破。”
“唉，”北冥司越叹息着将茶塞进云谨若的手里让她暖手，自己的手太凉，不适合给她暖。扬起俊眉，问出一句叫云谨若如云雾里的话来，“你真的认为，花如月肚里的孩子，是我的？”
“什么……意思？”
“进去再说，你身子弱，再经不起折腾了。”这一次，北冥司越的语气是不可置疑的。
榭中的小几上，除了茶，还有一碗姜汤。北冥司越用手试试温度，皱起了眉头。隐在暗处的影卫们忙匆匆离去。
“现在可以说了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甩开北冥司越的手，云谨若问道。
北冥司越却是扬眉淡笑，“胆子可是养肥了，以后可怎么才好？”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离去的影卫便又折了回来，北冥司越接过重新端回的姜汤，递给云谨若，“昨日里淋了那么大雨，先驱驱寒。”
云谨若不接，只瞪着他。
“好吧。家有悍妻，为夫只有妥协了。”北冥司越勾起唇角，带着无奈说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不可能。”不去理会北冥司越赤裸裸的调戏，云谨若低吼出声：“你连这样的理由都想的出来，怎么对得起花如月那么辛苦费尽心思为你保住孩子？你还是男人么？”
“你敢质疑我不是男人？”似是对云谨若的话很是不满，北冥司越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似乎，真的说的过分了一点。云谨若有点过意不去。
“男人也许不会太在意女人，但是自己的子嗣，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乎的。你既然明白，又在怀疑什么？云谨若，莫非你真的便以为，本王那么没有担当，托付终身不得？”
“我，我只是……”云谨若语塞。
“我明白你是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会如此，而且也会给你时间要你查明真相。但是，我希望你既然认定了我，就不要再被一些别的事情左右心智。”
“谁说我认定了你？你未免自信了一点。”云谨若倒是不嘴软。
“嗯？没有？”北冥司越语带威胁，“我以为，我的心思你明白。”
“我承认我的情绪有点失控，但是，这件事还没完，我会查的。在真相以前，这个话题……”
“怎样？”
“还是先不要再提的好。”
“也好。”北冥司越魅惑一笑，“不过适才你的怀疑叫我情绪不佳，该要如何补偿？”
“补偿？”不等云谨若有所反应，人已经给北冥司越拉进怀里，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有点压抑。也不知北冥司越的心里都藏了些什么。等松开的时候，云谨若的嘴已经又肿又红，娇艳欲滴。
监视着云谨若喝下姜汤，北冥司越替她擦拭过嘴角以后，便召来人要送她回去。“宫里还有些事情，我须得赶回去，你自己注意。”北冥司越交代。
如此来去匆匆，是真的出事了么？云谨若猜测着，没有出声询问，走出数步复又回头，看着已经恢复淡漠的北冥司越说道：“希望你的话不假，若是如此，我也会对得起你的信任。”
“好。”北冥司越点头微笑。
花如月的事情，别人不知，她的贴身丫鬟却是不可能不知的。叫来吉祥闻讯，悲伤不假，言语之间却是闪烁其词。只几句，云谨若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主子，快要立秋了，您注意身体。”静谧里，景儿悄悄走近，替在榻上闭目眼神的云谨若盖上了一床薄单。
“先别走，陪我会儿。”云谨若乘机叫住了她。
景儿依言坐下，笑着打趣云谨若道：“如今主子是被王爷陪的习惯了，愈发耐不得寂寞。”
“许是罢。”云谨若附和着，话锋一转，“你觉得，晨王爷为人如何？”
景儿的笑凝固在脸上，顿了一下便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哦？你有何罪只有？”睁开眼睛，云谨若疑惑地淡声说道。
“主子，奴婢认罚。王爷与晨王爷一向不和，奴婢不该与他走进的。”
“你不必紧张，我也是随便问问而已。上次无意间看见你会过他，所以想着你们以前是否认识，也并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云谨若笑着拉起景儿，“若是你找到更能护着你的主子，只去就是，我不会阻着。何况跟着我，你未必就能如愿。”
景儿猛然抬头，神情有点难过，但又疑惑地问道：“主子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这会不解的换做了云谨若。
“晨王爷找我，是希望找到姐姐。在姐姐赐婚以前，他一直都恋着姐姐的，可是……后来知道姐姐失踪，气王爷不闻不问的态度才刻意与王爷为敌的。”
“还有这茬？”云谨若饶有兴趣地坐起了身。
“嗯。”景儿点头应道，“可惜那时的姐姐一心恋着王爷，要不然也不会是这个下场了。”
“那现在？”
景儿摇摇头，“我姐姐不肯见他。也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
也是，拖着那样一副残躯，就算大胆地设想北冥司晨会包容，可是苏颜卿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相见，不如不见。只是想不到北冥司晨看起来那么一个人，居然也是情种。
苏颜卿的惨遇，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云谨若唏嘘不已。若不是景儿曾告诉她这件事情北冥司越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笔账又要算他头上了。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如是没有北冥司越的冷漠不过问，也就没有苏颜卿惨绝人寰的经历了。寻来寻去，到最后，根源还是权力。没有想到的是，一个一个，居然都是痴情种，打着爱的旗子，做出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