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笑天记得，那辆保时捷刷地停在刷卡区，轻声地按了一下喇叭。小老弟，是我，以后还要多照顾呀。不用看，凭声音都可以判断，是昨天租房的男人。
笑天笑一下，有些尴尬的那种。赶紧回去拿登记簿和车场卡，登记，刷卡，笑天做得有些忙乱。笑天后来都忘了，自己做完这些，是不是还朝副驾上看了看。笑天敲了敲脑袋，才努力想起来，女孩好像戴着墨镜来着。
你洋，你装，不过是找了个有钱的。
下班后，和小雪吃完晚餐。这个季节，天光也还早，凉爽的气息慢慢地洇开。要在往常，小雪会挽着笑天散步去。从三十四栋拐过去，是一片银杏林，再往前，就到了一座小桥。有时，他们会站在桥上，看看喷泉，看看芦苇，看看水里一动不动的木船。再继续往下走呢，就出了二号门。出了二号门，是一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河边。沿着河边走一走，再由一号门回来。每天，笑天和小雪这样走一圈，月亮就升起来了。
今天，路过三十四栋时，笑天觉得，自己就有些走不动了。那女孩呢，仿佛也正等着他。不早也不晚，她正拉卧室的窗帘。女孩穿着睡衣，笑天盯着她的胸部看，是哪一边刮了自己的手臂来着？男人闪进卧室，随后窗帘就合上了。笑天觉得，一幕大戏才刚刚开始。要说遗憾，自然是有的。
笑天也感到，自己走得心事重重的。走着走着，天光不知怎么就暗了。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河边。夏天的河边有熙熙攘攘的人流，等这人流散去，这条河流以及河岸边宽敞的草坪，就会沉寂得只听见星星在走。
仰面躺在草地上，笑天呆呆地望着天。星星在走，月亮在走，云彩呢，却呆愣愣地一动不动。河水淙淙地流，带着夜晚的喑哑。蟋蟀，有一声无一声，在草地上窸窸窣窣地铺开来。
小梨那婊子现在在哪里？想到小梨，笑天抓起一把草，狠狠地朝河里砸。
三十四栋，三十四栋呢？笑天仿佛听到了哗哗的水声，以及剥掉衣服的声音。这些声音，弄得笑天有些乱。还好，小雪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一个劲地玩手机，傻不拉几地对着屏幕笑。这让笑天有些火，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笑天一把抓过手机，原来是在玩微信。一个男的。笑天就定定地看着小雪。
哎呀，我表弟啦，你无不无聊？小雪吼起来，声音大得把河水都撞得稀里哗啦。笑天可不管，向上翻消息，确信是表弟，这才把手机给小雪。
笑天，你太无聊了。
从草地上爬起来，笑天拍拍屁股，径直走了。小雪吃力地跟着撵，却只看见一团黑影，一冲一冲地往前滚。
嗨，嗨，你今天晚上咋子了，怪眉怪眼的？笑天听见小雪在后面喊，声音有点远，带着一些喘息。笑天呢，只顾低头走。鞋子的吧嗒吧嗒声，笑天自己也听不见。
快到一号门时，后面驶来一辆车，有雪亮的灯光。笑天本能地向后看，眼睛晃得睁不开。车子从身边经过时，笑天才看清，是那辆保时捷。男人还是那件笔挺的衬衣，手指敲着方向盘，脑袋一晃一晃的。车里呢，是邓丽君甜美的歌声。笑天还记得，自己快速地看了一眼副驾。那里，空无一人。
呵呵，结束了。
这时候回去，还可以骗过老婆，就说应酬去了。
这个老家伙。
笑天朝车尾踢一脚，鞋子差点飞出去。
踢他，还脏了我的鞋。笑天想。
你有毛病嗦？你踢人家干啥子？人家没逗你没惹你。小雪跟上来，咻咻地喘气。
笑天发现，男人在小区出入很有规律。接近下班的时候来，等到散步的人回去才匆匆离开。开车时，他喜欢大声放着音乐，最爱听的是那首《甜蜜蜜》。
来小区时，碰巧遇到笑天值班，就朝笑天笑一笑。笑天向他敬个礼，他也蹩脚地回敬。笑天就忍不住想笑，笑过之后呢，笑天又暗暗地骂一句。你洋什么洋，我哪天发财了比你还洋，我要找两个，呵呵。那小雪怎么办？不要了呗。呵呵，这么想的时候，笑天就坏坏地一笑。
还记得，小雪回老家那天的事。笑天在音乐学院吃完一碗凉皮，正要将找回的零钱放回钱夹，一个身影突然擦亮了他的眼睛。
没错，是她。那时的她，正从学校大门走出来。尽管戴着墨镜，笑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一袭黑长裙，随风轻扬，露出好看的腿。夕阳的余晖正巧罩着她，美，真他妈美。这样的画面，笑天确信只在海报上见过。笑天被定在原地，愣了一会，才远远地跟上去。女孩顺着大路走，长裙飘飘，秀发在微风里起伏。笑天的脚步就有些乱，东一脚西一脚，像地面不平似的。走着走着，女孩就拐进了一条生僻的小巷。这条小巷，摆满了临租房的广告牌。每个牌子的后面，都端坐着一个摇着蒲扇的老人。女孩走过，老人便问，租旅馆哇？便宜得很，有电视有wifi。笑天觉得，女孩似乎并没有理睬，径直朝前走，直到在一棵梧桐后站定。这时候的梧桐，轻盈的花絮满满地在空中浮着。笑天这才看见，梧桐树下，停着那辆保时捷。
接下来的画面，笑天一直不会忘。男人从一个门店里出来，向女孩一笑，径直走向驾驶室，手里呢，拿着一个小盒子。女孩呢，朝四周看了看，才放心了似的，拉开把手，上了车。男人打燃火，车子一下就开远了。
笑天这才注意到，男人出来的地方，一个是卖百货的，一个成人情趣店。男人是从哪里出来的？手里拿着的盒子又是什么？笑天确定起来，有些难。
笑天回到小区值班时，突然就后悔，自己怎么就没偷偷留下几张照片？笑天被这个念头弄得有点兴奋，值班时也就心不在焉，抄错了车牌，组长就拿眼剜他，你龟儿，注意到点，你那点点工资经得起几扣吗。
接下来的几天，男人神秘地消失了，女孩也整天闭门不出。天气晴好的时候，她会穿着睡衣，在躺椅上静静地看书，勾勾画画的，小声地念着英语，样子看上去很素净。笑天躲在一棵树后，偷偷拿出手机，拉近，直到能看到清晰的脸部轮廓。咔擦，笑天才突然记起忘记关静音。好在，女孩并没听见。她歪着头，将盖住眼睛的几缕头发向后撩了撩，搁在耳朵上，继续小声地读。
笑天空下来的时候，会翻出照片来，放大，反反复复地看。笑天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些什么。有时候，笑天会突然可怜起这个女孩来。是不是她一切还蒙在鼓里？要不要告诉她？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显然，笑天是回答不了这些问题的。
那些天，笑天一有空就去音乐学院，笑天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还在那个摊位吃凉皮。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是陕西人，他一边端着炒锅，一边哼着信天游，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毛主席领导咱们打江山……
老板，音乐学院的美女好多呀？笑天说。
是呀，这不，我把小吃摊都开到门口了。老板双手搓着围裙，望着老板娘嘿嘿一笑。老板娘剜了一眼，一脚踩去，踩空了。老板跳起来，你咋子了，还使用暗器呀？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老板正往凉皮里倒酱油、倒醋，撒上点葱花，搅拌，不过，哥们，这里的美女，你昨天还看见是单身，今天就被豪车接走了，现在，现在……
现在什么呢，老板也没说下去。
现在，可惜自己没有钱哇？小兄弟，慢慢吃哈，莫听他瞎说，他的嘴巴是敞的。
有没有一辆保时捷？笑天说。
哥们，怎么才只一辆？起码有10辆。
那，那有没有一个车牌是5431的？
哦，你说的是那位大叔？老板转过身，朝笑天诡秘地一笑。
关你啥事？等你有钱了，你还把老娘换了？你再有钱，还不是一身炒饭味？老板娘用筷子敲着调料盆。
笑天便低下头去吃凉皮，滋滋地响。
笑天想起来，小雪才过来还没坐上10分钟，他们就吵了一架。起因是那张照片，笑天偷偷拍下的那张女孩的照片。小雪逼问笑天，笑天支支吾吾。小雪就气冲冲地走了，丢下一句话，你自己知道这些天对我做了什么，笑天，你够了。
笑天追出去，小雪已经骑远了，背影有些倔强。
哼，我是对你做了什么。那，这些天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