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有兴在当天晚上会议结束,来到办公室,把办公室作了一些整理,拿了一个县委、县政府关于干部留职停薪、下海经商的若干意见,时间也不早了,他打了一个电话给王茜,就说从明天开始要到乡下“种田”去了,就回到宿舍。王茜也不懂他的意思,认为他在与自己开玩笑,也没有细究他的话。
饶有兴躺在床上,但思绪又在翻滚,他强制自己不去想,迷糊迷糊、似睡非睡,天还没亮就起床,他把铺盖等生活用品重新包扎起来,准备新的征途。
上班时,他来到办公室,与来接替自己工作小谢作了有关方面的移交,自己一些书籍昨天就带回房间了。肖主任在办公室多年,东西相对多些,他装了两大纸箱,办公室其他几位年轻的干部也在帮忙整理。饶有兴移交好之后也上前要帮一回,肖主任告诉他,已经差不多了,要他忙自己的。饶有兴与大家一一告别后,走出了县委办公室,然后回了都里乡下一趟。
今年是烂冬,稀稀落落、不大不小,下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雨加雪,但温度不是很低,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一到地面就熔化于水,地面没有积雪,而是一片积水,人们对此已经到了极大的厌烦,口中不停地在骂这鬼天气不近人情。
饶有兴他又是带着自己的生活用品坐上前往坑头乡的汽车,从城里出发了。
有人曾经说:人生,犹如一场奇幻的旅行。时而,会有火红耀眼的光芒,把人推向璀璨的巅峰;时而,又像是陷入了寒冷的冰川,让人感觉冷暗萧条。若论哪一种经历才算得上精彩,并无论定,因为生活全在于经历,所有的经历在迟暮之年回首时,都会变成一种财富。
人生一世,风风雨雨,起起伏伏,这就是人生!这对饶有兴来说,他还没有很多这方面的经历,没有这方面的体会,但在书本上学了一些,年轻的他对这些还是看得很开很开。
雨天路滑,车子开得不快。个把小时的时间,汽车绕过了大洋畈,开始驶向半山区的几个乡镇。这时天空纷纷扬扬,雪下得更大,远处的山上、田野已经看见白茫茫一片。
饶有兴坐在车上,他想起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在贬官永州居处冉溪之畔时的又一力作《溪居》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坑头乡,是一个三省交界的偏远乡,自己今天去是否也属于被贬往这里守边疆呢?说实在的,这个边疆还轮不到自己来守,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在古装戏中跑跑‘龙套’而已。
山区气温要比城里低好些度,显得寒冷得多,山上、田野、道路都是厚厚积雪。车子开到台江镇所在地汽车站,接前方报告:台江至坑头乡的道路已经被大雪全部覆盖,汽车不能行驶,为了安全起见,汽车只有调头往回,所有乘客下车。
台江到坑头还有二十多华里的山区盘山路,在大雪里奔走,也起码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此时的饶有兴心中在想,人常说,当人倒霉时喝凉水都要塞牙,真的是这样吗?我怎么会碰上这样的鬼天气?回去,不现实。走!步行去!饶有兴挑起棉被和生活用具,打开折伞,迈开长腿就往坑头方向走去。
半个时晨光景,已经进入大山。饶有兴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爬梁跨沟,除了密密麻麻地雪花从半空中飘下来外,只有踩在雪地上那“嚓、嚓、嚓”的响声。大山里,除了山还是山,除了雪还是雪,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咏起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他咏过之后,这后两句可否把它改为“孤挑少年翁,独步寒雪中。”这才是现在对自己的真实写照,饶有兴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的饶有兴背上已经走出了汗,手和脸却被冻僵。联想到昨天,自己从贫穷的农村中,冲往省城读书,改变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从而跨进那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县委机关大院上班;今天却来到了这边远的、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赚吃;那明天呢?那明天将会怎样呢?也许……或许……这政治啊!这官场啊!这人生啊!难道这就是人生?
别悲伤!世上没有不会谢的花,没有不会退的浪,没有不会暗的光,没有不会好的伤,没有不会停下来的绝望。你在烦恼什么?有句话说得好,不要嫌弃给你的皮鞋不好,世界上还有失去双脚的人!不要嫌弃给你的工作不好,中华大地还有找不到工作,流浪在街头的人!不要嫌弃给你的面包不甜,在这个星球上还有饿着肚皮的人!
命运的好与坏,生活的幸与不幸、环境的优与劣,并没有定数。人生的路很长,要经历的事很多,也许此刻的境遇糟糕,很令人沮丧,可时隔多年后再看,也会成为一种别样的财富。有时,看似走进了死胡同,却在尽头发现了另一扇门,只要心不绝望,生活永远都不会有忧伤。是的!只要心不绝望,生活永远都不会有忧伤!
时近傍晚,饶有兴挑着他的“传家宝”来到了坑头乡政府,走进综合办公室。
“凭你这精神,就是一个会干干事的料。”办公室文书老毛对前来报到的饶有兴幽默说。
大雪封山,二十多位乡干部没有下村,齐刷刷聚集在乡政府,看到饶有兴挑着担来到乡政府,感到好奇,纷纷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有的干脆走进综合办公室来看究竟。
“高中生一样的小伙子,这么年轻来当我们的领导?”有人在议论。
“听郑书记说,他原来是高风的秘书,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会来这里?”
“这是对他惩罚还是下乡镀金?”
乡干部在窃窃私语。
县委对干部的调动和安排,尤其是对在“两办(县委办公室、县府办公室)”、“两部”(组织部、宣传部)的干部安排问题,没有象今天对饶有兴这样子安排职务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县委组织部汪部长在给饶有兴谈话之后,担心年轻人心里仍有成见,又担心乡里班子成员对此也有看法,所以亲自打电话给乡党委郑书记,把一些事情也作过交待,要他多关照,更不要有过多的猜疑。郑书记在听到饶有兴来到时,这是部长亲自打电话关照的对象,这是对年轻人的一种考验,说不定半年或一年的时间就走的可能。于是,就从二楼的办公室来到一楼综合办公室。
乡党委郑书记,饶有兴是熟悉的,两人拉了拉手,书记不停地说,辛苦辛苦,这样的天气我认为你要过些天才来。
“城里、山区真是两重天。”也不知饶有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下闹哄哄的,马乡长也来了,看到饶有兴,大声地:“饶大秘书,我被发配边疆,你咋也跟着我来?”他的话是在问饶有兴你也会和我一样被发配这三省交界的边疆。可能还在计较把他调到这深山老林,是他饶有兴在领导背后说自己什么坏话而造成的,你今天也会象我一样,也会有今天,到这里守边疆的意思。
“马乡长,您好!边疆终要有人守的吗。”饶有兴回答。
“你不守我不守谁守?”郑书记接着说。
今天也不早,饶有兴也没有急着去打扫自己的房间,就在乡接待室的房间里先蹲几天再说。
郑书记炖了两斤黄酒,食堂多打了一份菜,请饶有兴吃晚餐。他不是说给饶有兴接风,而是给饶有兴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