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羽勉强朝傅心一露出微笑，便转身钻过擂台的围绳，往擂台中央走去。
傅心一站在擂台下看着这个消瘦但英俊的青年，看着他颤抖的身子，便能猜测道他此时心里有多恐惧。不久前，以为自己要跟叶铮打时，也如他一样吓得瑟瑟发抖。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意外。
此时，叶铮也从钻过擂台另一边的围绳，往擂台中央走去，在裁判的要求下，两人轻碰了下拳头，便各自退开了一段距离。
这两个人站架都是普通的MMA混合式站架，看不出传统流派的影子，但两人手上的抱架姿势还是有些差别。叶铮的抱架更低，站立时重心也更低，似乎是更擅长摔技和绞杀的拳手。而方兰羽站的重心更高，抱架也更高，并有意控制跟叶铮之间的距离，显然更擅长击打。
因为不是正式比赛，也没有铃声响起，两人只是在裁判的示意下，便开始擂台战。与台下的反应相反，方兰羽一开战，便主动绕着叶铮移动，并不断用刺拳试探距离。
连续几记刺拳后，他突然左脚往前跨了一步，身子也跟着往左侧旋转一周，右脚带着劲风扫向叶铮的侧脸。
这一招，叶铮完全没料到，整个人身子后倾，想避开方兰羽的扫踢。但方兰羽那一脚速度很快，直接避开了叶铮脸上的护具，脚趾在叶铮的眉骨上刮了下，刮出一道口子。
一瞬间，血沿着叶铮的伤口滑落，他也被那招的后劲带地接连后退。
开场不到10秒，擂台上便见血了。引得台下一阵惊呼，傅心一看着这一幕也在心里感叹，这个金发的青年比他想象的厉害很多。
不过，他又仔细看了眼叶铮，那人虽然受了点轻伤，但眼神完全没变过，仍然如之前一样充满杀气。
叶铮一稳住身形，便往前一轮连续的组合拳。他的每一拳看上去都气势凶猛，逼得方兰羽连连后退。不过，他挥了总共六拳，却全从方兰羽脸侧擦过，没有一拳命中。
方兰羽的身子虽然仍然在颤抖，但脸颊在一道道拳影中闪过时，神色一直保持着镇定。
“碰！”
他找到一个空隙，对着叶铮的脸挥出一道直拳，直接命中了叶铮的额头。虽然那一拳看上去力道偏弱，叶铮只是是退了几步便稳住了，但又一次跟叶铮拉开了距离。
“果然不愧是南街拳馆的新人啊，基本功真扎实，学过的技术都能活学活用。”
傅心一听到身旁有人说话，转身看了一眼，见之前监考的考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旁边，他正跟旁边的考官闲聊着。
“不过，这小子力量太弱了。我看他身上的肌肉线条还是很明显了，脂肪含量也很低，训练强度肯定已经很大了。大概是天生拳头没力气吧。”
“哎，这种拳手最可惜了，明明技术那么好。可天生拳头没力，这种后天怎么训练也不行啊……”
听着两人交谈的话，傅心一也顿时为方兰羽有些惋惜。之前吴城晶也说过，拳力由四部分组成，如果天生确实有缺陷，那无论后天怎么弥补，拳力的增长始终有限。
看着方兰羽在擂台上闪避、反击，真如芭蕾般华丽。他总能把距离控制到恰到好处，几乎做到了吴城晶之前说的最理想的格斗距离：对手进攻时站在对手的一拳之外，随时保持“我离近，敌离我远。”
每个真正打擂台的人都明白，格斗本是一项粗犷的运动，但在方兰羽身上却表现的特别细腻。
他对距离的控制完全像是用精密的测量仪测过，每次对手挥来的拳脚，都够不到他。而每次他出拳却像用最精密的电脑计算过，从来拳无虚发，招招到肉。这样的攻防更像是平时电影中的表演，而非现实中的格斗。
他是个天才。
傅心一感叹了句。在见到方兰羽前，傅心一从没见过这么华丽的格斗方式。只可惜，这是个有缺陷的天才，再完美的技巧也无法弥补力量上的不足。到现在他已击中了叶铮六拳三脚，叶铮却仍像没事似得，不断朝他猛攻。
叶铮又是一记中扫扫中向叶铮的左肋，叶铮左手一勾，右掌前顶，卸去了方兰羽腿上的力量，将方兰羽的腿直接锁在左肋。
不过，叶铮却没使用接腿摔，他用左手锁住方兰羽的腿时，右手在朝他的脸猛攻。在这种姿势下，方兰羽灵活的脚步变得毫无作用，他如沙袋般硬吃了叶铮三拳。随后叶铮又把他的腿往上一撩，顺势补一记中扫扫到他背上。
这一击，即便站在台下的傅心一，也听见了巨大的闷响，那一脚必然踢得很重。虽然只是踢中了背部，但对方兰羽后面的比赛多少也会造成影响。
方兰羽刚一站稳，整个人的气势便和刚刚有些不同了。他虽然极力隐藏后背的伤势，但傅心一注意到，他的身子比之前颤抖得更厉害了。
“中国古代有句老话，叫一力降十会，这一场大概就是诠释这句话的意思吧。”
傅心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见陈胜正慢慢走来。
他一见这个胖子便锁紧了眉头，虽然厌恶这个人，但对他说的话倒是很认同。一力降十会，古人早已总结过了，再厉害的技巧没有力量支撑，最终也是徒劳。
之前，方兰羽被叶铮那一脚踢中后，整个比赛像是划了一道分水岭。之前如跳芭蕾舞般灵巧的方兰羽，身子突然变得笨重，他再也不能像回合开始时那样华丽的移动和反击了。
比赛进入第二回合时，方兰羽身上的这种变化比之前更加明显。许多时候，他都开始硬抗叶铮的重拳。虽然MMA拳手的抗击打能力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但个体上始终有差异，这种方式显然不是方兰羽擅长的。
此时，他带着护头的脸颊上也泛起了几道淤青，布满汗水的上半身更是留下了一道道发紫的拳印。
方兰羽像在赌博般，突然对着叶铮又是猛旋身子，瞄着叶铮的脸扫出回蹴。这种攻击脸部的高扫本来风险就很大，使用回蹴时又会增加旋身动作，更是加大了这招踢中人的难度。
之前第一击，叶铮或许是没预料到，但同样的招式很难在一场比赛里对同一个对手奏效两次。
这一次，叶铮没有后退，反倒身子下潜，往前扑去。只见躲过方兰羽回蹴的瞬间，他双手便抱住了方兰羽的轴心脚，他将方兰羽整个抗在肩上抱离地面，之后又重重往地面摔去。
TakeDown……
傅心一在心里默念。要是平常的比赛，这句应该是全场的观众大声呼喊出来。可此时，所有人都像在惋惜这个天才般，只是默默看着他坠落到了地面。
擂台上只剩下零落的碎拳声，方兰羽护着头，不断忍受着叶铮的猛攻。他尝试过几次封闭防守夹住叶铮的腰，但叶铮每次都能轻易掰开他的腿，继续将他压在身上猛揍。
这就是力量上的差距，即便到了地面战，这种差距也很难弥补。这一场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傅心一心里默默感叹。十秒后，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叶铮和方兰羽被裁判强行分开。此时的方兰羽，那张小女生最爱的俊俏脸颊已完全变形，他的右眼更是肿的睁不开了。
看到一个天才被揍成这样，擂台下的人齐声长叹。
“我听说，之前南街拳馆一直想培养他冲击UFC的，好像就是因为拳头没力气，最后慢慢把他放弃了……”
“哎……我该说可惜，还是可怜呢。”
“你也不用哀叹了，职业拳坛本来就是这样，适者生存。身价千万还是一贫如洗，都全靠自己的拳头，在这个擂台上没人帮的了你。”
旁边的考官随意的交谈着，这句话却让傅心一有些触动。这句话，老爸跟他说过，他又跟陈子萌和苏秦说过，还有千千万万他不认识的人跟另一些人说过，早已是格斗世界人人知晓的真理了。
每个人天生就不公平，所谓的众生平等，如果从狭隘的角度来看，很像在扯淡。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尽了自己的全力在拼搏，但最终只有冠军能搞上选美皇后。
汗水不等于成功，汗水只是成功的筹码。你天赋有多高，练得有多苦，流了多少汗水，流了多少血，这些完全没意义。多少年后，人们只记得，谁击败了谁，谁最后一个站在擂台上。
很早以前，傅心一的老爸便跟他说过这些，那时起他便在学习尊重每一个对手。他看着倒在地板上已临近休克的方兰羽，两手的拳套合在一起，身子微欠，跟他行了一个MMA的拳礼。
场地的工作人员清理完擂台上的汗液和血迹后，便有人用扩音器叫了“九号”，真次终于轮到自己了。这一场是这次测试的最后一场，也是决定傅心一能否通过测试的一场。
他在擂台边按工作人员的要求戴上了护头，这时方兰羽正好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地从他人身边经过。
那张完全变形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点之前的帅气。可和傅心一的目光相遇时，他脸上露出了微笑，虚弱地说：“这一场尽力了，但还是辜负了你的希望，那家伙实在太强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傅心一看着他，心里的许多情绪在翻滚，但他强忍着没表现出来。看似像小白脸似得方兰羽，比他看起来坚强，无论输赢都是个值得敬佩的拳手。
“也许，我真该像教练说的那样，直接放弃格斗，试试别的。这对没有力气的拳头，会成为这条路上最大的阻碍。”
方兰羽说出这句话时，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暗淡，许多被他隐藏起来的情绪，似乎一瞬间都释放了出来。傅心一从他的声音里能感觉到，这些年他一定不好过。
“你——”
“呵呵，我开玩笑的，要是连自己喜欢做的事都那么轻易放弃，这辈子就算白活了。这一场加油，别像我一样被揍的那么惨了。”
傅心一原本有很多话想说，被方兰羽打断后，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热爱MMA这项运动了，大概它能教会人们，如何战胜阻挡自己前进的一切。
“9号，14号上擂台！”
工作人员又喊了遍。
傅心一最后看了眼方兰羽的背影，一步跨上了擂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