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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江中(8)

越数日,夫人遣二仆如汾。途中一仆曰:“闻狐夫人犒赏优厚,此去得赏金。可买一裘。”女在署已知之,向刘曰:“家中人将至。可恨伧奴无礼,必报之。”明日,仆甫入城,头大痛,至署,抱首号呼。共拟进医药。刘笑曰:“勿须疗,时至当自瘥。”众疑其获罪小君。仆自思:初来未解装,罪何由得?无所告诉,漫膝行而哀之。帘中语曰:“尔谓夫人,则亦已耳,何谓‘狐’也?”仆乃悟,叩不已。又曰:“既欲得裘,何得复无礼?”已而曰:“汝愈矣。”言已,仆病若失。仆拜欲出,忽自帘中掷一裹出,曰:“此一羔羊裘也,可将去。”仆解视,得五金。刘问家中消息,仆言:都无事,惟夜失藏酒一瓮。稽其时日,即取酒夜也,群惮其神,呼之“圣仙”。刘为绘小像。

时张道一为提学使,闻其异,以桑梓谊诣刘,欲乞一面。女拒之。刘示以像,张强携而去。归悬座右,朝夕祝之云:“以卿丽质,何之不可?乃托身于鬖鬖之老。下宫殊不恶于洞九,何不一惠顾?”女在署,忽谓刘曰:“张公无礼,当小惩之。”一日,张方祝,似有人以界方击额,崩然甚痛,大惧,反卷。刘诘之,使隐其故而诡对之。刘笑曰:“主人额上得毋痛否?”使不能欺,以实告。

无何,婿元生来,请觐之,女固辞。元请之坚。刘曰:“婿非他人,何拒之深?”女曰:“婿相见,必当有以赠之。渠望我奢,自度不能满其志,故适不欲见耳。既固请之,乃许以十日见”。及期,元人,隔帘揖之,少致存问。仪容隐约,不敢审谛。即退,数步之外,辄回眸注盼。但闻女言曰:“阿婿回首矣。”言已,大笑,烈烈如鹗鸣。元闻之,胫股皆软,摇摇然若丧魂魄。既出,坐移时,始稍定。乃曰:“适闻笑声,如听霹雳,竟不觉身为己有。”少顷,婢以女命,赠元二十金。元受之,谓婢曰:“圣仙日与丈人居,宁不知我索性挥霍,不惯使小钱耶?”女闻之曰:“我固知其然。囊底适罄,向结伴至汴梁,其城为河伯占据,库藏皆没水中,入水各得些须,何能饱无厌之求?且我纵能厚馈,彼福薄亦不能任。”

女凡事能先知之,遇有疑难,与议,无不剖。一日,并坐,忽仰天大惊曰:“大劫将至,为之奈何?”刘惊问家口,曰:“余悉无恙,独二公子可虑。此处不久将为战场,君当求差远去,庶免于难。”刘从之,乞于上官,得解饷云贵间。道里辽远,闻者吊之,而女独贺。无何,姜瓌叛,汾州没为贼窟。刘仲子自山东来,适遭其变,遂被害。城陷,官僚皆罹于难,惟刘以公出得免。盗平,刘始归,寻以大案里误,贫至饔飧不给,而当道者又多所需索,因而窘忧欲死。女曰:“勿忧,床下三千金,可资用度。”刘大喜,问,“窃之何处?”曰:“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何庸窃乎。”刘借谋得脱归,女从之。后数年忽去,纸裹数事留赠,中有丧家挂门之小幡,长二寸许,群以为不祥。刘寻卒。

雷曹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同里,长同斋,相交莫逆。夏少慧,十岁知名。乐虚心事之,夏亦相规不倦,乐文思日进,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场屋,战辄北。无何,夏遘疫卒,家贫不能葬,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于是士大夫益贤乐。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家计日蹙,乃叹曰:“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殁。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生矣,不如早自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

一日,客金陵,休于旅舍。见一人颀然而长,筋骨隆起,彷徨坐侧,色黯淡,有戚容。乐问:“欲得食耶?”其人亦不语。乐推食食之,则以手掬啖,顷刻已尽。乐又益以兼人之馔,食复尽。遂命主人割豚肩,堆以蒸饼;又尽数人之餐,始果腹而谢曰:“三年以来,未尝如此饫饱。”乐曰:“君固壮士,何漂泊若此?”曰:“罪婴天谴,不可说也。”问其里居,曰:“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耳。”乐整装欲行,其人相从,恋恋不去。乐辞之。告曰:“君有大难,吾不忍忘一饭之德。”乐异之,遂与偕行。途中曳与同餐。辞曰:“我终岁仅数餐耳。”益奇之。次日,渡江,风涛暴作,估舟尽覆,乐与其人悉没江中。俄风定,其人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船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人数出,列货满舟。乐谢曰:“君生我亦良足矣,敢望珠还哉。”检视货财,并无亡失,益喜,惊为神人。放舟欲行,其人告退,乐苦留之,遂与共济。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命。”江上人罔不骇异,乐与归,寝处共之。每十数日始一食,食则啖嚼无算。

一日,又言别,乐固挽之。适昼晦欲雨,闻雷声。乐曰:“云间不知何状?雷又是何物?安得至天上视之,此疑乃可解。”其人笑曰:“君欲作云中游耶?”少时,乐倦甚,伏榻假寐。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软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遂疑是梦,细视星箝天上,如老莲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者动摇,似可摘而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海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问。俄见二龙天矫,驾缦车来,尾一掉,如鸣牛鞭。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忽见乐,共怪之。乐审所与壮士在焉,语众曰:“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接器排云,约望故乡,尽情倾注。未几,谓乐曰:“我本雷曹,前误行雨,罚谪三载,今天限已满,请从此别。”乃以驾车之绳万尺掷前,使握端缒下。乐危之。其人笑言:“不妨。”乐如其言,飕飕然瞬息至地。视之,则堕立村外,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时久旱,十里外,雨仅盈指,独乐里沟浍皆盈。

归探袖中,摘星仍在。出置案上,黯黝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益宝之,什袭而藏。每有佳客,出以照饮。正视之,则条条射目。一夜,妻坐对握发,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叱,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愕奔告乐,乐亦奇之。既寝,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也。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天上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乐三十无子,得梦甚喜。自是,妻果娠,及临蓐,光耀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

异史氏曰:“乐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锥如脱屣,此与燕颔投笔者,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饭之德,少微酬良友之知,岂神人之私报恩施哉,乃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赌符

韩道士,居邑中之天齐庙,多幻术,共名之“仙”。先子与最善,每适城,辄造之。一日,与先叔赴邑,拟访韩,适遇诸途。韩付钥曰:“请先往启门坐,少旋我即至。”乃如其言。诣庙发扃,则韩已坐室中。诸如此类甚多。

先是,有敝族人嗜赌博,因先子亦识韩。值大佛寺来一僧,专事摴蒱,赌甚豪。族人见而悦之,罄资往赌,大亏,心益热,典质田产复往,终夜尽丧。邑邑不得志,便道诣韩,精神惨淡,言语失次。韩问之,具以实告。韩笑曰:“常赌无不输之理,倘能戒赌,我为汝复之。”族人曰:“倘得珠还合浦,花骨头当铁杵碎之。”韩乃以纸书符,授佩衣带问。嘱曰:“但得故物即已,勿得陇复望蜀也。”又付千钱,约赢而偿之。

族人大喜而往。僧验其资,易之,不屑与赌。族人强之,请以一掷为期,僧笑而从之。乃以千钱为孤注。僧掷之无所胜负,族人接色,一掷成采。僧复以两千为注,又败。渐增至十余千,明明枭色,呵之,皆成卢雉。计前所输,顷刻尽复。阴念再赢数千亦更佳,乃复博,则色渐劣。心怪之,起视带上,则符已亡矣,大惊而罢。载钱归庙,除偿韩外,追而计之,并末后所失,适符原数也。已乃愧谢失符之罪。韩笑曰:“已在此矣。固嘱勿贪,而君不听,故取之。”

异史氏曰:“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入其中者,如沉迷海,将不知所底矣。夫商农之人,俱有本业;诗书之士,尤惜分阴。负耒横经,固成家之正路。清淡薄饮,犹寄兴之生涯。尔乃狎比淫朋,缠绵永夜。倾囊倒箧,悬金于崄蠛之天,呵雉呼卢,乞灵于淫昏之骨。盘旋五木,似走圆珠,手握多章,如擎团扇。左觑人而右顾己,望穿鬼子之睛。阳示弱而阴用强.费尽魍魉之技。门前宾客待,犹恋恋于场头;舍上烟火生,尚眈眈于盆里。忘餐废寝,则久人成迷。舌敝唇焦,则相看似鬼。迨夫全军尽没,热眼空窥。视局中则叫号浓焉,技痒英雄之臆;顾橐底而贯索空矣,灰寒壮士之心。引颈徘徊,觉白手之无济。垂头萧索,始元夜以方归。幸交谪之人眠,恐惊犬吠。苦久虚之腹饿,敢怨羹残。既而鬻子质田,冀还珠于合浦。不意火灼毛尽,终捞月于沧江。及遭败后我方思,已作下流之物。试问赌中谁最善,群指无裤之公。甚而枵腹难堪,遂栖身于暴客,搔头莫度,至仰给于香奁。呜呼!败德丧行,倾产亡身,孰非博之一途致之哉!”

阿霞

文登景星者,少有重名。与陈生比邻而居,斋隔一短垣。一日,陈暮过荒落之墟,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陈诘之,挥涕而对曰:“母远去,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复泣。陈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陈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视,丰韵殊绝,大悦,欲乱之。女厉声抗拒,纷纭之声,达于间壁。景生逾垣来窥,陈乃释女。女见景,凝目停睇,久乃奔去。二人共逐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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