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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退步原来是向前

春和医院,重症看护室的过道里沉沉寂寂的,再柔和的灯光投射到这又深又窄的走廊上,都回荡着阴森的气息。

侦缉队的队员们,踩着幽暗的水泥地,裹挟着杀气,跟着李沁红大跨步地走来。他们藏在衣袂下的手枪,在阴冷的风底肆意招摇。

很快,他们来到了“杨慕次”的病床前,不过,“杨慕次”的病势好像并没有很大的改善,相反,夏跃春等医生、护士正借助医疗仪器,准备替他吸痰。

李沁红和高磊凝神敛气地站在了医生的背后,夏跃春和护士们一律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大褂、套着白色医用指套,全神贯注地工作,没提防,夏跃春退步时踩了李沁红的脚。

“对不起。”夏跃春偶然一回头,看见了李沁红等人,他皱了皱眉头,很不欢迎的神态,埋怨说:“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是重症看护室,病人身体很虚弱,容易感染病菌……”

“我想,我来的时候,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而且,我也很尊重您这位医学博士的意见,耐心地又等了两天,我已经让步了。”

“您搞错了,您不是对我让步,您的让步跟我一样,同样是出于对病人的关爱。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杨先生,应该是您的下属,而不是您的犯人。”

“夏医生。”李沁红很难得地对夏跃春露出一丝微笑,“我们不会耽误您很多时间,我们只需要跟杨先生讲几句话……”

“几句?”夏跃春咬住她的话。

“三句。”李沁红肯定地说,“就三句。”

“然后呢?”

“然后啊?”李沁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夏跃春的眼睛,“看他的表现了。如果他的回答令我满意,我立即就走。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李沁红的目光恶毒地停留在“杨慕次”的脸上,她在寻找谜底。尽管“杨慕次”呼吸很急促,脸色很难看,但是,李沁红仍然敏锐地感觉到,病人在有意无意之间,刻意回避她那咄咄逼人的凶光。她笑了,她认为,“杨慕次”自认末日将临、困兽犹斗。“那么,也许我会替杨副官重新找一个适合他住的医院。”

此刻,重症看护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整个看护室里的人都为之一震。

“高队长,让他听电话。”李沁红命令道。

高磊接起电话,简要说了几句:“我是,对。你听仔细了,他马上和你通话。”紧接着,高磊很不忍心地走近“杨慕次”说:“兄弟,对不起啊。处座的意思……你也懂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都得过筛子。”

“杨慕次”的眼睛没有光泽,他迟疑了片刻,艰难地点头,伸出右手来……

他的手背红腥腥的一片,夏跃春急步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棉纱布裹住他的手背和手心。

“喂。”“杨慕次”的喉咙干涩,但吐字依旧清晰。

“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闷,显然,对方的声音进行了伪装。

“她在,您要她听电话吗?”“杨慕次”回答的时候,刻意看了李沁红一眼,这一眼,镇定地反而令李沁红有些不自在了。

“熊处长呢?他也在吗?”电话那边继续问。

“他不在。”“杨慕次”说话的同时,及时有效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请您务必转告他们一句话,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

“好的,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杨慕次”神色自若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将电话递给高磊。高磊正要接电话,被李沁红抢先拿去。李沁红的手在接触“杨慕次”手的瞬间,她感觉到“阿次”指尖冰凉,凉得令她犹如过电般闪惊了一下。

“怎么样?”李沁红问。

“报告组长,可以确定不是他。”

“哦?”李沁红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地扫荡其他手下了,“你这么肯定?”

“是,绝对是两个人。我对声音非常敏感,不会错的,不是他。”

就在李沁红说话间,“杨慕次”的喉咙里发出很难受的声音。夏跃春趁机把高磊、李沁红等人隔开,“到隔壁诊疗室去。”

“等一下。”李沁红制止,“为什么急着走?”她质问夏医生。

“因为这里是看护室,而不是什么诊疗室,我的治疗仪器全在隔壁。为了他能接你们这个该死的电话,我把病人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现在电话已经接了,我希望他立即回到诊室继续治疗。你是否愿意看到他因肺部感染,或是剧烈咳嗽造成他的胸骨再断一次?”夏跃春虽然戴着口罩,仍然可以使房间里的人感觉到医生的愤怒。

“好吧,医生,我尊重您的建议。”李沁红表面妥协地说,她看着病床从自己眼前推过,“杨慕次”似乎因痰而堵,完全丧失了讲话能力。紧接着,她听见隔壁房间重重的关门声。

“怎么办?”高磊问。

“把电话接到诊疗室,我要再试一次。”李沁红面无表情地说。

“再听一次?”高磊愕然。

“执行命令。”李沁红厉声道。

诊疗室里,灯光明亮。

杨慕次双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上令人炫目的挂灯。今天的“春和医院”仿佛是一个不设幕的舞台,暗景的转换,灯光的布控,全在杨慕初的掌控之中,井然有序地进行。

他看见了李沁红的脸,阴晴不定。

他看见高磊的脸,堆着歉意地笑。

医用器械不断的碰撞声,令李沁红听来很不舒服。不到一刻钟,高磊的手下已经把电话接到了诊疗室。

“怎么样?杨副官,我们再听一次。”

“如果,您不信任我……”阿次费力地说,“您叫他来,当面对质。”

“你知道他不能来。”李沁红说,“再听一次,就可以完全排除你的……嫌疑。我想,这也是你所希望的。”

阿次无语。

李沁红拨通了电话,说:“再听一次。”她主动地把电话递到阿次冰凉的手上。

杨慕次接过电话:“喂。”

“我找李沁红组长。”电话那边的声音很脆。

“你不是刚才跟我通话的人。”阿次平静地说。

“你的声音好像也在变。”

“人的声线很难改变,不过,人的记忆多多少少会有误区。”

“你不觉得,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么多的话。”

“我心怀坦荡。”

“知道为什么要你接这个电话?”

“不知道。”阿次喘起来。

“好了,够了。”夏跃春发怒声道,“够了。”

李沁红从阿次手中接过电话,问:“怎么样?”

“……无法确定。”

“什么?”李沁红大声嚷嚷起来。

“可能……我自己的听觉记忆有些混乱,或许是我太紧张……有点像。”

“刚才你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是。现在你小心翼翼地说,有点像?我问的是答案!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不能确定。”

“混蛋!”李沁红狠狠地掼下话筒。

“我来告诉你答案。”夏跃春摘下口罩,说:“虽然我不明白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所谓分辨人的声音,是靠人的听觉记忆来完成的。听觉记忆虽然没有情绪记忆那样深刻,但是第一次所刻意记住的声音,应该是很强烈的。但是这种记忆属于听觉线索,而不是视觉线索。也就是说,记忆中的主观因素往往会破坏整个认知的过程。就像你们一进门,就认定了病床上躺的是杨慕次先生。你们不会去苛求他的声音,因为视觉线索给了你们一个明确的答案。中国人有句古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果你们对杨先生有什么疑问,可以请那位朋友亲自过来,彼此见见,也许很快就会得出最正确的结论。”

李沁红是属于多疑的,苛刻的人。不过,对夏医生的说法,她还是比较认可的,毕竟夏跃春是英国留学生、医学博士。

可是,她偏偏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人。

“还能讲话吗?”她有些虚伪地低声安抚着杨慕次。

“能。”阿次很配合。

“不能!”夏跃春倔强地高举左手,“我反对!”

杨慕次示意医生情绪不宜过激。

“她是我长官。”阿次说,“您说……”

“现在的情形显然比刚才好多了。”李沁红说,“我想问你几个小问题。我们在拉网行动前,你是否单独返回过熊处长的办公室?”

“是。”阿次回答地异常干脆。

“那么,你出入熊处长办公室的时候,是否听到电话铃声响?”

“是。”阿次面不改色地说。

所有特务的目光都因这一个“是”字,锁定在阿次身上。空气霎时凝固般安静。“你有没有接听电话?”

“没有。”

“为什么不接?”

“因为我……当时拿了熊处的公文包后……刘副官一直在底下……按喇叭催我,所以,我跑得很快,我跑到走廊的尽头时,才听见处座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我第一反应,就是……是……谁的电话也不接了。可是,当我继续往下跑的时候……我听见电话铃声依然响……个不停,我怕有事,又折回,刚走进走廊……电话铃声就断了。”

“然后呢?”

“我就下楼了。”

“还记得,那个开车撞你的女共党吗?”

“不记得了。”

“为什么?”

“很恐怖。”

“她漂亮吗?”

“不知道。”阿次很痛苦。

“你当时怕不怕?”

“来不及害怕。不过,现在很害怕。”

“夜里做噩梦吗?”

“是。”

“她对你说什么?”

杨慕次摇头。

“她一定对你哭过,你们认识,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们彼此信任!”

“不!”阿次发自内心的痛楚发泄出来。他的手用力抬起,拉扯到输液的针管,血浸出来,“不!”他激动,而且愤怒!“她在笑!她冲我笑!她笑我们的愚蠢!愚蠢!”一口血痰喷射出来,几乎溅到李沁红略有扭曲的脸颊。

“安静!”夏跃春和护士强行摁住狂躁的病人。

“过分了啊,太过分。”高磊一边指责李沁红,一边安慰阿次,“甭理她,她就是一神经病。”

“你怎么反应这么强烈啊?”李沁红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阿次的哥哥。她浅笑起来。“你是不是心虚?故意矫情,做给我看?啊?杨先生?”再诈他一诈,“你是不是,因为必须改变声音,所以,连人也一起变了?”

这句话一出口,任谁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高磊安抚阿次的手突然缩在半空中,医生、护士的眼睛开始发虚,阿次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似乎也掩盖不住他的紧张情绪。

“我们是不是需要重新介绍一下彼此的身份啊?”李沁红掏出了手枪。

护士大声地尖叫,打翻了手上的医药盒子。

此时此刻,诊疗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缕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一股清新淡雅的薰衣草香气弥散开来。

一双璧人,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光彩照人地走了进来。

杨慕初身穿一套流线型的时尚西装,显得清逸典雅。和雅淑则是一件素色旗袍,衬着含蓄、矜贵,手腕上的翡翠绿镯子,张扬着她家世的显赫。

傲人风采,温婉的笑容,令所有的人侧目。

火药味消失于无形中。

杨慕初的出现,显然毋庸争议地告诉了所有在场的人。

杨慕次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

“怎么了?”阿初微笑地走进来。“这么多人来看舍弟啊?真是不敢当。”

“杨先生?”李沁红眼里的敌意略为消散,“您来的可真是时候,就像彼此约定了般。”她话里带着玄机。

阿初仿佛没有听懂,他和气春风地主动向李沁红伸出手来:“李组长是吧?常听舍弟提起您,侦缉处的巾帼英雄。”

李沁红的手握住了阿初的手,阿初的手十分温暖,这使李沁红对阿次的怀疑降到零度。

“杨先生,您不介意我问您一个问题吧?”

“请说。”

“我看过杨慕次的家庭档案。”李沁红的眼睛发出暧昧的光。

“嗯?”阿初大度地请她继续讲。

“我没有看见有关您的任何资料。”李沁红明挑了。

杨慕初低头,含笑说:“您要知道,每一个大家族总会有两三个孩子,无法光明正大地登上族谱名册。就像皇室,做了储君的,不一定就是真龙天子的血脉。不过呢,像我这种旁行斜出的不肖子,我想,家严和家慈是不屑在外人面前提及的。”

李沁红完全明白了,照阿初的说法,他应该是杨氏家族的私生子,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是屡见不鲜的。

“如果,刚才我的问题,令您感到难堪……”

“不,不。我已经习惯满足他人的好奇心了。”杨慕初爽朗地笑起来。“李组长如果有空的话,不妨到院长室去坐坐。”

“不了,杨先生,我们打扰了很久,夏医生早就想下逐客令了。”

夏跃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闷气。

“那么,改天我请大家到‘白玫瑰舞厅’去跳舞。”杨慕初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李沁红,“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费用我全包了。”

“谢谢杨老板,客气了。”李沁红具有矫情意味地对阿初微笑,笑容里居然淡淡地溢出女人的香。

高磊的心底在蔑笑,女人啊。

“高队,是吧?”杨慕初向高磊示意。

“您好,杨老板。”

“那天,不好意思,事关舍弟的生死,鄙人莽撞了。以后,舍弟还需您多多关照。”

“言重,言重。”高磊客气地拱手。

“这位是?”李沁红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和雅淑的身上。

“哦,忘了介绍了。”阿初轻捷地走到两个女人的中间,“我的未婚妻和雅淑小姐。”雅淑的脸上陡起一层红晕,心底洋溢起幸福的感觉。“李组长,阿次的长官。”

“您好。”和雅淑礼貌地致意。

“和小姐好漂亮。”李沁红说。

“谢谢。”和雅淑大方得体地回应。

“从舞厅过来?”

“不。”雅淑说,“我们去兰心大戏院看了绍兴文戏,想着时间还早,过来看看阿次。”

回答的详尽。

高磊走近李沁红,贴着她,低声问:“还问吗?”“收队。”

看着李沁红等人离去的背影,整个诊疗室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护士们默默无言地离开了诊疗室,夏跃春浑身上下瘫软如泥,活像脱了层皮。

阿初请和雅淑先到院长室等自己,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只此一次。”夏跃春说。

“最后一次。”阿初表示真挚的谢意,“再次感谢。”

“太冒险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出汗。那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嗜血的魔鬼。如果今天她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出卖你们。”

“你做的很好,很勇敢,也很聪明。”阿初说,“你前天能够说服他们的军医官,为阿次赢得了一线生机,证明你口才很棒。”

“见鬼。你知道吗,我用了多少,我自己都还弄不懂的医学术语来糊弄他。感谢上帝,那位军医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技术才华。”

“是啊,我也领教了你优秀的医学才华。你原来还选修了心理学课程,喜欢Sigmund Freud还是William James?”

“弗洛伊德。”夏跃春低头整理医学器械。“那女人?”

“谁?”

“你带来的女人,是舞女?”

“不,是情人。”

夏跃春的手停止了动作。“情人?两天之内确定的情人?”

“是。”

“你不觉得草率?”

“我很实际。”

“阿惠呢?她怎么办?”

“怎么,你认为现在的我,一个手上沾了血,心灵蒙受污垢的人,还配拥有纯真无暇的爱情吗?”

“我为你感到难过,阿初。”

“护士们怎么安排的?”阿初显然不愿意继续前面的话题。

“已经说好了,下个星期去英国‘仁爱医院’做见习护士,为期一年。”夏跃春说。“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那个打电话听音的人,你必须找到他,否则,前功尽弃。”

“找到他,我就做了他。”阿初黑着脸说。

夏跃春听见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用眼睛瞪着阿初。

“对不起。”阿初反应过来,开玩笑地说:“我向您忏悔,尊贵的先生。”

“你应该向上帝忏悔。”夏跃春说。

“上帝与魔鬼同源。”阿初说。

阿次人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一直很仔细、很认真地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他真心地感到这个“哥哥”,一心一意地维护着自己的生命和安全。

杨慕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阿次陷入深思。

有人敲门,阿初打开门,刘阿四走了进来。他向阿初耳语数句,阿初点头。

“怎么了?”夏跃春头脑里的弦绷得很紧。

“没事,没事。”阿初说,“杨羽桦来了。”

杨羽桦?阿次疑惑地想着这个名字。

“从密道走。”夏跃春恢复了常态。

“等一下。”阿初走到阿次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以长兄的身份跟你说话,你仔细听。无论你站在何方立场,用什么角度去观察事件,你要记住,我是你最亲的亲人!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诉你,我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绝对的,毫无企图的,毫无保留的。我希望你,能够珍惜我对你付出的亲情友爱,而不是,把失而复得的亲情当作抵御我的武器!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对你的关爱,并以此要挟我,或是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将毫不犹豫地……”

“……杀了我?”阿次的眼睛发出挑衅的光泽。

“管教你!”阿初的话,严厉有力。“阿四,我们走。”阿初和刘阿四,进入诊疗室的另一个秘密通道。

其实,所谓的“秘密”通道,原来是以前修建的,由重症室通往停尸房的道路,这条路的出口是停尸房的入口,不过,穿过停尸房的天窗,可以直接到达医院的花园,从花园的一条蜿蜒小路,又可以重新回到医院的门诊大楼。

李沁红等人来的时候,也观察过医院的地形,他们认为,只要把守住门诊大楼的所有通道,杨慕次就无法逃脱。杨慕初的脸与阿次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李沁红相信自己的手下,是绝对不会漏掉他出现的任何一个时间。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老建筑通常都有迂回的密道。看似倒着行进的路线,目标却同样向前。

这也就是,杨慕初和夏跃春敢于冒险尝试移花接木的途径所在。他们巧妙地运用了人的视觉线索绝对性的压倒听觉线索的原理,先入为主地让假的“杨慕次”最先粉墨登场。李沁红等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置疑阿次的身份,他们把辨别的希望寄托在一部电话上,从而忽视了对阿次声音的甄别。

当他们开始意识到,要注意阿次的声音时,真的杨慕次登场了。于是,他们失去了甄别的机会和能力。

同样的道理,那个企图通过电话辨音的人,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听觉”的圈套,杨慕初的声音强而有力地打掉了辨音人的自信。紧接着,他再听到杨慕次的声音以后,无论是前意识,还是潜意识,都同一时间跳出来,干扰了他的听觉。

人一旦瞻前顾后,他就失去了果决的判断力。

这种道理,说出来人人都懂,平淡无奇。但是,没有邃博的科学知识铺垫,也是很难实施成功的。

李沁红输在此理。

阿初赢在自信。

阿初吩咐刘阿四去院长室把雅淑引领下楼,他在医院大门口等待雅淑。

和雅淑是前天夜里接到阿初的正式邀请的。当时,她很困惑。因为,她不知道阿初有什么意图。可是,强烈的好奇欲望驱使她如期赴约。

那天晚上,他们在国际大饭店的豪华雅间,共进晚餐。

雅淑是天生的享受型女人,无论她的地位处于优势,或是劣势,她都会把握住机会,充分利用自己所擅长的温柔和妩媚,去征服对手的心灵。她把每一个曾经向她示好的男子都当作自己的对手,认真交往,区别对待,就是自己所爱,也不能免。

她对阿初的探奇还不深入,但是,她的芳心总是背叛她大脑的指令,而对阿初情有独钟了。

雅淑夜里也想过几回,虽然阿初曾经是一个家奴,自己不也做过舞女吗?

而阿初在非正常的工作状态中,身心疲惫,他非常渴求有一个对自己没有负担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正常欲望和感性的需求。他希望,自己在残酷的现实中,能够寻找到一点点生活乐趣,也可以弥补自己对爱的向往。

他心灵里纯真美丽的爱情世界,已经无情地被冰封了。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如水般的纯情了。

他们的会谈很欢畅,当然,彼此都触及了一些有关婚姻的敏感话题。雅淑几次试图告知阿初,她曾经诬陷过他,都被阿初善意地化解了。

阿初告诉她,每一个人都有自择其途的权利。

至于,今天的戏剧性表演,都是阿初一手安排的。雅淑无条件地接受了他的指挥,还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情。她一个人待在停尸房等他,为他准备了两个捂手的热水袋,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畏惧死人的阴气,她就像在等待自己的丈夫一样,内心充满幸福和温馨。

雅淑想留住阿初的身体,她知道,阿初的心灵地带,她也许永生难以进入。但是,留住他的身体,其实就是自己爱情的胜利。

一念所至,欣欣动情。

汽车顺着大路,开往“梅花巷”七号。

雅淑留阿初吃晚饭,阿初同意了。晚饭吃得很简单,青菜豆腐,梅干菜,小份鸡丁,大碗鸡汤。鸡汤是昨夜炖的,汤面有金色浮油,很腻,很香。

晚饭后,雅淑提议带阿初参观她的小院,阿初欣然作陪。

小院内外三层,靠里屋最后面是池塘,中间是书房兼卧室,有雕花窗子,晚上能看月亮。最外面是花径,有盆栽。花是阿初精心挑选的,雅淑并不知情,她一味地夸赞原主人的雅致和浪漫。

阿初一边踱步,一边微笑聆听她的细语柔声,很惬意。

他们从花的种类,谈到花的类型,花的气质和性格。

“梅花巷前面的梅花树,还没到冬天便有了新气象。听街坊说,到了冬天,整个巷子里都透着暗香。”

“喜欢梅花吗?”

“喜欢。”雅淑说,“梅花有傲骨。”

“是呀,梅花有傲骨,比人强。”

雅淑止步,说:“你的心底是否曾经嘲笑过我,莠穗妄称良稻?”

阿初止步,认真地说:“阿初不敢,自与雅淑小姐相识以来,从未生此心此意。”

“腹诽心谤也没有?”

“没有。”

雅淑继续往前走,她的眼底有些迷离。“喜欢散步吗?”她问。

“喜欢。”

“喜欢一个人散步?还是两个人?”

“看对方是谁。”

雅淑面色潮红,心潮浮动。

他们走到池塘边,无路可走了。

“此路不通。”雅淑笑着说。

阿初其实比雅淑更加熟悉道路,他牵着雅淑的手,一起穿过树荫深处,来到房檐下。

“你好像比我还熟悉我家的路径。”雅淑说。

“男人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女人缺乏自信心?”雅淑不服气。

“你为什么总是在我的面前要强呢?”阿初意味深长地说。

雅淑的表情极为惊讶。

阿初的这句话,几乎是赤裸裸地表达,他要自己在他的面前顺从、服从,只有一个男人想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才会提出这种类似的要求,这句平平淡淡的话,浸透着情意,暗示着结合。

雅淑的心底急流跌荡,起伏不平。

“前唐布袋和尚有一首咏农夫插秧的诗:手把秧禾插稻田,低头便见水中天,顺其自然方是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雅淑明白了,在情郎面前的退步,就是确定彼此关系的第一步,这一步至尊至贵,推动感情的前进。

“在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中,我最难忘的就是在英国卡迪芙那一段平凡的日子,仿佛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宁静、幸福、祥和、温暖,我深切地怀念那些简单而又充满生活乐趣的岁月。我希望这个梅花巷能够成为我人生中第二个避风港,而你,就是这个避风港唯一的女主人。”

“我不是天使。”雅淑因为激动而脸泛红晕。

“我知道。”阿初平静地说。

“为什么选我?”

“一定要回答吗?”

“是。”

“我需要一个女人。”阿初凝视着雅淑的眼睛说,“我的生命里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给我身心带来愉悦的女人,而且,她对我始终能够宽宏大量。最重要的是,我跟她在一起,没有负罪感。不知道,这个答案有没有伤害到您?”

“继续。”雅淑鼓励他。

“如果您同意,您将成为我形影不离的伴侣,我在您面前将永远温顺如羔羊。”

“如果我辞而不受呢?”

“我自信您不会拒绝。因为,我不会在同一个女人面前,讲两次相同的话。”

“做你的女人,有没有任期?”

阿初不提防,雅淑有此一问。

雅淑“噗嗤”一笑,“如果有任期,我想连任。”

阿初会心地笑了,“如果你要连任,就没有报酬了。”

“倒贴也干。”

“这句话可不像出自名门闺秀之口。”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用行动来回答。”阿初的胸口贴紧了雅淑那丰盈饱满的胸脯,他的手轻轻捧起雅淑的头,雅淑的双唇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层透明而柔软的光泽。他的唇主动去温暖她的唇,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搂紧他的腰,爱欲的流水潺潺不懈地渐次灌注在彼此心田。

雅淑希望用这种最简单、最原始的方式来确定自己在阿初心目中的地位。那亲切而又持久的香吻,自然而然地将阿初导入至尊无上的人性佳境,欲海情舟。

“我们是前缘?还是孽缘?”雅淑喃喃地问。

“是姻缘。”阿初不让她讲话,继续缠绵。

“今天晚上,留……”

阿初轻轻用手指堵住她的唇。“这句话,留给男人说。”他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向房帷深处,飘浮的步履,靡丽的月色,两个清丽的人影,被勾画得越来越清晰。

月光下,阿初第一次露出了男人粗犷的美,雅淑一味地守而不卫,须臾一瞬,共赴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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