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白云在蓝天上悠悠荡荡。
我坐在一块岩石上抽着烟，看着大批难民走岀峡谷口，络绎不绝地进入摇民国。
多卓左手抱着梅烟，右手抱着幽竺站在我身边。两个小家伙少不更事，充满好奇地看着潮水般涌动的人群。
有一个补给点在分发水和饭团。即便在流亡中，难民们也自觉地先让妇女儿童和老人领取食物。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一个民族所具有的素养。
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不是随便可以说得出口的。
谭檀带着一顶款式新颖的遮阳帽，身着背心短裤和一双半统靴，腰间佩戴着手枪走岀紫塔号，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递给我，幽幽地说：“哥，我也要跟兄弟姐妹们去救助难民，呆在舱里无事可做烦死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岩石上，淡淡一笑：“留守是为了让你好好调养身体。你要是嫌闷得慌，就去陪上骈聊聊天。”
谭檀有意挺了挺胸：“我完全恢复了，跋山涉水没有问题。樱子告诉我在现实世界里有的女运动员为提升成绩，还在比赛前有意怀孕又流产，然后加倍增加营养激素增强爆发力呢。这种方法真残忍。”她抿了抿嘴，“我不太习惯和上骈相处。她的一口红牙让我不舒服。”
我淡淡一笑：“相处久了就习惯了。上骈的经历很特殊，不要刻意排斥和冷落她。带宝宝们回大厅去玩，有事我叫你，别晒黑了。”
谭檀点了一下头，从多卓怀中抱过梅烟和幽竺，逗着孩子们回紫塔号。
多卓在我身边坐下，揉了揉手：“大哥，我有些不安…”
我瞥了他一眼：“为何？”
“从前我不止一次见过难民，流离失所的人都满怀悲怆，境遇凄凉。但因民国涌入摇民国的难民不一样，他们虽然很疲惫，可是目光坚毅，行动有序。”多卓压低嗓门，“因民国的男男女女都是好猎手。”
我想了想：“摇民国敞开胸怀接纳难民，是义举。”
“大哥，”多卓一脸深沉，“为了生存，一群温顺的绵羊，随时都会变成张牙舞爪的豺狼。”
我看着涌动的人流，心里一沉：“引狼入室和鸠占鹊巢之类的悲剧，在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但愿我们弑了楚昊，打通了朝阳谷的通道，不会给摇民国带来灾难。”
多卓脸上的肌肉跳了一跳：“祖宗说过，很多事情有美好的开头，却未必有美好的结局。”
他的话让我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下午参与救援的队友们陆续返回来时，我特意把齐娅叫到一边：“这几天你有没有做什么异梦？”
齐娅摇了摇头：“安置难民的事情又多又杂，我每天回来倒头就睡了，几乎都忘了做梦是什么滋味。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宽慰地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吃晚饭。”
晚餐很丰盛。
我呷了一口酒，看了贝拉一眼：“难民全部进入摇民国，大概还需要多少天…”
贝拉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餐巾拭了拭嘴：“按现在穿越朝阳谷的进度，至少需要三周。摇民国在谷中设了七个接应点，难民们白昼赶路，夜里露营。虽然杀了凶神恶兽，但谷中还有专门夜里出没吸血的妖蛾，所以晚上走山路依然不安全。”
我思考了一下：“那我们还得在摇民国逗留最少一个月。”
“是啊，”花酒拭了拭花斑小胡子，“帮人帮到底，总得等难民们都安定了，我们才能离开。”
“十六个难民安置区正在大兴土木，难民们会得到妥善安置的。”雪姑抿嘴一笑，“因民国和摇民国本同根同族，习俗相近，两国子民相处融洽，亲如一家。”
我心中一动：“康仪，你知道摇民国的历史吗？”
“摇民国在传说中是南方最庞大的族群，擅长制陶、冶炼、种稻、狩猎和畜牧。还有…”康仪放下手中的鸡腿，抬眼看着我，“摇民国是因民国创建的，后来摇民国统治了南方，天哪，莫非这里是蚩尤的故乡？”
小凤雏晃着手中的酒杯：“大波妹，别吓唬自己。”
我转脸看着井上樱：“樱子，凶犁土丘山是否在摇民国附近？”
井上樱咬了咬嘴唇：“是的。”
“凶犁土丘山大有来历，传说中大神妟龙盘踞在此。这个神灭了蚩尤氏和夸父氏，真正称得上不可一世。”程遥放下筷子，“后世杜撰的黄帝与蚩尤的战争，杀蚩尤的依然是妟龙。只不过把妟龙称为水神，说她是黄帝的女儿。胡编乱造的历史真是荒唐。”
“博士，”苏昙瞪了偷偷把餐盘中的肉拿了喂蓝玥的小香姬一眼，神色凝重，“我们杀了楚昊，可能无意中参与改写了历史。如果因民国和摇民国两国并为一国，不论疆土和人口一下子都成倍增大了，足以傲立南方。”
“吞并与合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刺客喝了一口饮料，“因民国毁于巨大的洪灾，灾后重建需要无数财力和人力。而摇民国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如果因民国在绝境中发动吞并摇民国的战争，比在百废待兴中复国实际。我认为大巫贝玛和米妫女皇都是具有雄才大略的女人，摇民国的大傩紫薏则过于善良。”
三妖精眨了眨眼睛：“大傩紫薏倾一国之力好心收留因民国的难民，难道米妫女皇会恩将仇报吗？”
“三妹，人心难测。”吉娜搅拌着碗中的汤，“野心勃勃的人都不会甘心居人篱下。”
黑蜘蛛显得忧心忡忡：“这么说，我们帮助难民进入摇民国，实际上是在助纣为虐了？”
“未必。”韦白羽扶了扶眼镜，“我和唐岭上午给大巫贝玛疗伤时，大傩紫薏来探望了她。彼此表达的都是良好的愿望。”
“大巫贝玛的身份比大傩紫薏的高，”唐岭给莫雅挟了菜，对我笑了笑，“博士，外来者屠杀原住民，或原住民驱逐外来者，在历史上反反复复都上演着诸如此类的血腥争斗。在悲剧没发生之前，你不妨和大巫贝玛好好谈谈。”
“贝玛是世袭千年的大巫称号。由此可见大巫贝玛是开创华夏文明的关键人物之一，我赞成博士和她好好的进行交流。”安妮玩弄着手中的筷子，“毕竟和平比屠杀好。”
胡莉咳了一声：“安妮小姐，把碗里的饭都吃了在谈论理想。”
“小妞，别盯着我好不好…”安妮苦着脸，“这段日子没爬山，我在减肥。”
楚雅鱼眉飞色舞：“安妮小姐，吃鱼横竖都不会胖。”
胡莉瞪了她一眼：“馋猫才天天吃鱼。去问问上骈还需不需要加菜…谭檀小姐，你也不许挑食。”
谭檀吐了吐舌头，埋头吃饭。
次日上午，嘟嘟和多卓陪我去探望大巫贝玛。
待唐岭为大巫贝玛扎了银针，我走入竹棚。
大巫贝玛裸背上扎满大大小小的银针，趴在竹榻上抬头对我展颜一笑：“博士，你的团队拯救了敝国子民的性命，真是无以为报。”
我在竹榻前的木墩上坐下，淡淡一笑：“人在旅途，凡该做的事情，做了都不图任何回报。”
大巫贝玛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你很坦率。”
我坦荡地说：“比起摇民国无条件地接纳近60万难民的壮举，我们所做的不值一提。”
大巫贝玛沉默片刻，一脸复杂：“由于我的无能，累及万民背井离乡，饱尝颠沛流离之苦，实乃罪过。”
“大巫，”我明智地说，“人类的历史本来就是一部在天灾人祸中来来回回的迁徙史，太多繁华的国度在历史的长河中因为各种各样的灾难消亡了，所以你没有必要自责。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调和难民和摇民国的子民的关系。纵观历史，有许多难民异地迁徙几代人后就成了移民，然后后代就成了迁徙地的原住民，迁徙的难民重返故土复国复家的极少，所以落叶归根尽管是太多人的夙愿，最终却只有抱撼客死异乡。”
“敝国经历了重大劫难，要复国确实千难万难。”大巫贝玛委婉地说，“所幸摇民国的子民原是因民国的后裔，为此不会因族群不同而起争端。说起来这也算因祸得福，被阻隔两地的亲人经过三百年的分离终于团聚了。”她瞅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三百年前，因民国人丁兴旺，大傩应婵奉命率四千女傩和三万武士南出朝阳谷开疆辟土，不料在凶犁土丘被恶神妟龙所阻，其后凶神楚昊又占据了朝阳谷，截断了后路，大傩应婵率众在进退无路的厄境中建立了摇民国，本意乃遥遥相望故土亲人之意。这一别竟分离了几百年。”
我神色凝重：“当初大傩应婵出征奉了谁的命？”
大巫贝玛换了一个姿式：“奉了提姆女皇的命，她是米妫女皇的祖母。”
我恍然大悟：“原来摇民国不设立女皇的原因在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