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虞萌萌长得一点也不萌。
如果是在学生时代，大家还会友善地夸夸圆脸的她萌萌哒。但事实上，胖还可以健身，黑还可以抹粉，那么塌鼻子厚嘴唇的虞萌萌就是在微博上看了无数攻略，做了无数遍面部按摩都无法改变的——丑。
虞萌萌意识到这一点，是在接到了HR的电话之后。
一直成绩优良的虞萌萌，在XX银行的校园招聘里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面试笔试最后收到体检通知，然后在一周后小伙伴们都兴高采烈地开始培训时，她被告知，她落选了。
所有指标全部达标的体检单和她的成绩单一样完美无缺，虞萌萌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学姐很友善地告诉她，银行柜员是窗口职位、形象工程，所以外貌是很重要的。所谓的体检其实看的就是身高体重，当然了，在面试的时候有一项形象分，就是留到最后让他们定夺选择的。
简而言之，就是你虞萌萌，不够美。
什么“知识改变命运”，什么“天道酬勤”，全是骗人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的付出不会影响什么，决定你人生的只是你的脸和你家是否拆迁。
远在郊区的虞萌萌家估计没什么机会被拆迁，她看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只剩下一声叹息。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即使努力没法改变的，那首当其冲的，就是长相了。
就在这时，虞萌萌收到了一条骚扰短信——“XX银行信用卡，最快一小时审批。”看到“银行”这两个字时虞萌萌十分想回过去，把对方大骂一顿最后以“我再也不会去你们银行存款”收尾，但她没这个胆子。
她只能默默地每天去操场跑圈，把体重一点一点地减下来，再后来，她就有了小细腿，有了小蛮腰，还有了锁骨，没了脸上那两块勉强能称之为萌的肉团。
可事实上，那些说什么瘦下来就能美的全是鬼话，这句话明明是建立在本来就脸好的基础上的。不然你试试一个小眼睛大嘴巴塌鼻子招风耳的姑娘，就是瘦成一道闪电那也是一道丑丑的闪电。
我们的虞萌萌，几乎要绝望了。
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就算不是银行，在同等情况下，人家如果可以录用漂亮姑娘，就绝对不会录用她。而这个世界上，比虞萌萌好看的女生真是太多了。
于是，在一个月之后，接连去了三家企业应聘无一例外垮在了面试上的虞萌萌，在路上看到“完美新生，你唯一要担心的是如何和你的孩子解释”的广告后，默默地找出了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
“我要办卡。”
【贰】
在所有人实习上班或是找工作的时候，虞萌萌失踪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虞萌萌换掉了自己简历、证件上所有的照片，穿上笔挺的正装，蹬着小细跟的黑皮鞋，开始了新一轮的面试。这次她选的是应聘要求为研究生的证券公司，她打好了全部的腹稿，决定在面试一开场就无比自信地说“我是一个本科生，但我的专业素养并不比研究生差，而且我年轻我有活力我……”
但在看到面试官时，虞萌萌忘了所有，只剩下闪闪发亮的两颗眼珠子。
傻愣愣地，只是盯着他看。
没错，虞萌萌还是个颜控。
虽然很多人都用着很气愤的语气指责她们的闺蜜“你这个颜控！”，但情景中的双方，必然都长得十分不错。对她们来说，“颜控”只是为自己增加一个萌点，让她们可以在朋友聚会时笑嘻嘻地撒着娇说“哎呀我就是个颜粉嘛。”
潜台词是：“我那么好看，怎么可能喜欢长得丑的人。”
而如果换成了虞萌萌，肯定会被人窃窃私语：“自己长成那样，还好意思说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以为人家会喜欢她吗？”
长得丑的人怎么有资格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世界的逻辑就是这样，“门当户对”这个思想从古至今都没能被革掉命。
只有长得好看的人能拥有别人的喜欢，只有他们能拥有好工作、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甚至连单恋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们有权利把它演绎成一桩哀愁的情事。
而丑的人，什么资格都没有。
连暗恋都是滑稽。
于是虞萌萌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是别和周围的美少女们一起讨论面试官英俊的长相好了。过了足足一分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必要担心这个了。
面试官叫陆绪，资管部的部长，全公司最年轻的部长以及最受欢迎的鲜肉，但重点是——他单身。说到这个词的时候，这几个看起来无比成熟的姑娘们无一例外地露出了小女生的表情。
虞萌萌也不例外。
她们说能得到陆绪的赏识，被录取后就不用在营业部做柜员，升职之路肯定也会一帆风顺的。
可真到了单独面试，虞萌萌完全把自己滔滔不绝的稿子抛到了脑后。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一见钟情的感觉啊。放在以前，就算看到好看的男生，一秒钟就会被大脑“他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不要幻想了”给驳回，然后默默地回去学习。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一样了。
虞萌萌舒了一口气，抚慰了一番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开始迎接陆绪的问题。
“你为什么现在才找工作，去考研了吗？”居然和她的学历没有关系。
“我……我参加了XX银行的校招，最后体检没过，所以又重新开始投简历。”虞萌萌一脸惋惜，却把小女生的可怜劲尽数收了起来，一副“那是它们的损失”的表情。
“为什么？”陆绪问，想了想又道，“没关系你可以放心说，不会影响打分。”
“我那天早上起来胃疼，然后就吃了东西，所以抽血的时候……”
……
“谢谢。”鞠躬致谢，随后走出门口的虞萌萌，柔软的长发染成了栗色，脸颊瘦削又小巧，架着眼镜的鼻梁弯曲出好看的弧度，樱桃小嘴上抹着光彩照人的正红色。虽然依旧说不上“萌”，但是成熟又职场，足够好看。
那家整容医院，技术真是好的没话说。
【叁】
鉴于开头时候中了邪般的迷糊表现，对于面试结果，虞萌萌还是紧张了好些天。在寝室待着一听见手机铃声就跌跌撞撞地去接，最后终于在即将步入神经衰弱的时刻，接到了HR的电话。
录用。
虞萌萌本来就勤奋，人又友善，现在再加上相貌好，一进实习组就天天听主管夸。遗憾的是，在营业部实习的她没机会见到陆绪，只能为了实习期结束后调到他的部门而拼命努力。
可是真正结束的时候，组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提交了想分配到资管部的申请。为了高薪，也为了美少年。
于是是一个一个的面谈，几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排队，比面试的时候还要紧张。
“她肯定没问题的，名额又少了一个咯。”说起第一个进去的大长腿美女，大家无一例外地摊手。结果话刚说完，就看到她一脸愤恨地走出来。
看来结果不太好。虞萌萌还想要感叹一番的，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关心人家的死活，她的信用卡上还欠着一堆债，银行的提醒短信又如约而至。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完成了一次perfect的面谈。
然后，虞萌萌成了资管部唯一的本科生。
分配结果出来之后，她才知道之前那个学姐不是分配失败，而是直接被辞退了。虞萌萌倒吸了一口凉气，当时那么辛苦地被录用，原来说开除就开除。
虽说部门的气氛很紧张，不过女生多的地方呢，依旧是八卦蔓延。
“我跟你们说啊，我昨天和我表姐一起出去吃饭，结果你猜怎么着？”八卦的开启者正在茶水间故弄玄虚，“她和我们陆部长是同学。”
听到陆绪的名字，来去匆匆的虞萌萌也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我姐回去还找了他们毕业照给我呢，”她说着打开了手机相册，周围的姑娘们马上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哪个呀？”大家在小小的屏幕里费力地寻找。
“真的假的啊？他们班明显没一个人好看的啊。”
“哎哟，所以说嘛，男大十八变咯。”机主这才慢悠悠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屏幕，“感受一下。”
虞萌萌刚要探过头去，就听见隔壁在喊“小虞啊，有空吗？”
“有有有！”她应了声，赶紧放下杯子走了过去。
这都是“归功”于她平时的勤快，反正哪里缺人她就大喊一声“我来！这种时候，如果因为陆绪的一张照片而拒绝了别人，就显得太令人怀疑了。
【肆】
这样蜂拥而至的工作，势必换来了频繁的加班。没有了健身的时间，虞萌萌只能通过节食来维持体重。午餐省不了，早上为了多睡会就在地铁上随便吃点，至于晚饭，那肯定是算了。况且，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七点以后，哪有时间吃饭。
“搞定了吗？”
埋头整理资料时听到了来自头顶上方的问话，虞萌萌抬起头，看到了陆绪漂亮的脸。
“还没有。”有些局促地回答，才发现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夏天的日照长，虞萌萌一看电脑，已经过了八点。
“我刚忙完，想问你要不要一起走？”陆绪微微侧着些脑袋，温和地视线笔直地落在陆绪脸上。
“我还要一会呢……”虞萌萌不敢看他，手指不断地磨着纸页，有些犹豫地回答。
“这样……”陆绪想了一下，“没吃晚饭吧，我正好要出去吃，顺便帮你带一点上来一起吧？”
“诶？”
都说陆绪人特别好，分照顾新人。可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顺便”，她瞬间分不清是普通的客气还是可能别有深意。
有没有可能，真的别有深意。
从来不敢哪怕是去幻想的可能，到如今，她已经有这个资本了呀。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应该迅速地答应下来，毕竟是一次和陆绪独处的机会。虞萌萌抬起头，刚要回答，转念一想对方去买的多半是MC的热牛奶加汉堡或者星巴克的咖啡加蛋糕，虞萌萌在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下卡路里和自己需要跑的步数。
她可是吃一点就会胖的体质啊。
虞萌萌抬头看向陆绪，笑了一下，“不麻烦啦，我不太饿。”
“顺便嘛，”陆绪并没有放弃，“再说胃不好就应该好好吃饭啊。”他敲了敲虞萌萌的桌子，旁边正好是她随意扔着的达喜。
每个谎言都要用更多更多的谎言去解释。
不是因为胖或者丑，是因为胃病才被刷掉。这样说了之后特意买了胃药扔在桌上，以为自己足够细心可以掩盖一切，但是哪个有胃病的人会天天加班不吃晚饭。
虞萌萌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点点头，“那谢啦。”
继续埋头于加起来有两米高的资料，虞萌萌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应该还能长高一些。没多久就听到陆绪开门的声音，却并没有如意料般闻到甜腻的奶油味，正以为他要拿出个新奥尔良烤鸡腿堡，陆绪却拎起了嘉和一品的袋子。
“多喝点粥对胃好。”他说着拿出碗青叶虾仁粥和一盒鸡蛋炒木耳给虞萌萌，“本来想买煎饺的，不过晚上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虞萌萌怔怔地看着白粥上点点的绿意，连“谢谢”都忘了说。
真好啊。
细心又温暖的，还长着一张让人着迷的脸。那么好的人，和他一起吃饭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如今，因为一次改变，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起来。
两人很快就因为加班这件事变得熟络，陆绪也许是秉承着对员工健康负责的态度，只要虞萌萌加班，他一定会承包她的晚餐。
虞萌萌想，大概也只能更加努力的工作去回报她的上司了。
【伍】
在和陆绪混熟到可以随便开玩笑的程度之后，虞萌萌偶然问过那个大长腿学姐被辞退的事。
“一看就是整的。”关于她，陆绪只给出了如此简明的答案，一脸的嫌弃与不愿多谈。
“哎呀，我也最讨厌那些整容的人了，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似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萌萌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咚咚咚地跳得她的耳垂热得发烫。还好有头发挡着。至于脸上，打了那么厚的粉应该看不出来脸红吧。虞萌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安抚自己紧张的心情。
“一进来就是一副我长得那么美你一定要录用我的表情，我还以为这一届毕业生是怎么了……”
“哈哈哈。”虞萌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过我之前有个同学，据说是因为长得太丑被银行刷掉了，你们面试真的会给脸打分吗？”
“对啊，”陆绪毫不避讳地点点头。
“那多不公平啊。”虞萌萌叹了口气，“长得丑的人就真的没有出路了啊。”
“有啊，只是更难而已。因为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是吗？就像……”陆绪顿了顿，侧过头来盯住虞萌萌的眼睛，摆出一个暖洋洋的笑意，“就像我会喜欢你一样。”
我会喜欢你。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句子还是从美少年上司的嘴里说出来的，虞萌萌捂住胸口差点就要说出“我受了惊吓”时，忽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就像我会喜欢你一样。”
“我会喜欢你，因为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说到底，你喜欢的那个“我”又不是我。
虽然虞萌萌还是叫虞萌萌，但此刻能够让你喜欢的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
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没错，但他们又同时讨厌着整过容的美人。
不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有一次犯错的机会吗，那么她生下来的时候不小心长歪了，现在努力去改正过来，为什么就不能够被认可。
怎么能够要求一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完美无缺。
怎么能又取决于天意的标准，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不过还好。
还好她虞萌萌舍得花钱，可以把上天的错误改正的比较彻底，天衣无缝、自然真实地不会被人发现。
虞萌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她可以一直一直瞒下去的。一直一直做一个漂亮又热情的虞萌萌。
没几天，全公司都知道了，陆绪和新人虞萌萌开始交往了。
但是很快，虞萌萌就发现了再贵的手术也是有破绽的。在某一次陆绪很亲密地想要戳一下虞萌萌的鼻子时，她非常快速地逃了过去，快到让人觉得疑惑。
“我的鼻子……特别敏感。”她那么解释。
可是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能说她的嘴也非常敏感，说她的脸也十分敏感，说她那清瘦的身材也敏感的得靠大量的运动才能维持。
谎言的数量是有上限的。匹诺曹的鼻子太长，说不定会断掉。
【陆】
虞萌萌重新回到了那家医院，医生看过之后说“经常来做修复的话就可以改变僵硬，像天生的一样。”
像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完美无缺一样。
“可当时做手术的时候，你就说做完会非常自然，像没动过一样啊？”
“你自己照照镜子。”医生往边上指了指，“哪里看得出来不对吗？说真的，这样就足够了。你要是真想要变得感觉起来也和以前一样，那就得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我……我再考虑一下。”虞萌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
她没有办法，她欠的钱还没还上，银行每个月都发短信提醒她还款日。虽然如今的工资比同学们高出不少，但要负担起高额的整容费，完全是入不敷出。
虞萌萌照着镜子，戳了戳自己僵硬的鼻子。
可是她必须接着做，她不能被陆绪发现，她绝对不能够失去陆绪，失去现在拥有的这一切。
这样下去，靠少吃饭和步行回家这样的节约根本没法减轻她的负担，虞萌萌飞快地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支出，看了看当时好不容易租到的单间。
没办法，只能换一个房子了。
反正八人间的寝室都住过，住个四人合租的房子也没什么关系。
午休的间隙，在网上拼命找着房源的虞萌萌，完全没注意到陆绪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要找房子吗？”对方很温柔地探过头来。
“啊，对。”虞萌萌却一脸尴尬，下意识地捂住屏幕，“我就是趁午休借用一下公司的电脑，上班时间我绝对没有……”
“没关系啦。”陆绪揉揉她的脑袋，“我有个朋友正好在找室友，不然我帮你问问吧。”
“我还是自己找吧。”一句话出口虞萌萌马上后悔了起来，她已经好几次那么直接地拒绝了陆绪的好意了，整个人真的变得越来越敏感，“我想要……嗯……找便宜一点的。”她解释道。
“她反正现在也是一个人住，就是怕黑想找个人陪。”陆绪说着翻起了手机通讯录，“不过，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只要一熬夜，虞萌萌的眼睛就开始肿。很多年的毛病了，如今说起来却让她无端紧张起来。“用了新的眼影，可能颜色太深了。”
“开了眼角吗？”陆绪问。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那么天生丽质哪里需要这些。”虞萌萌干巴巴地笑着，心里的鼓点已经响了一千遍。
最后以市价二分之一的价格达成了交易，换了房子之后还贷的压力果然轻了不少。
多好啊，和陆绪在一起，有那么体贴又温和的人在身边，什么事都变得轻松而简单。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够瞒住，她才可以一直、一直拥有那么美好的人生。
可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的，她根本没有能力维持修复的费用，她的脸会一天一天地变得僵硬，会印上刻板生硬的笑，会被发现、被指责、被抛弃、被扔回比之前更加不堪的境地。
或许，稍微远一些的距离才能够维持住他们的关系。
也因为没有办法再接受新员工的低工资了，虽然这个公司的前景一片光明，熬过三年她肯定能成为穿金戴银的女魔头，但如果再拿不出钱，她就会债台高筑。
虞萌萌偷偷给别的企业投了简历，如今真的可以给自己打上“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标签，再加上出色的工作经历，虞萌萌很快就接到了工资更高但工作量也更大的新offer。
【柒】
照例是要先和陆绪辞职，再交申请到人事部，虞萌萌却宁可在走之前违规一次。想偷偷地走掉，怕他说一句挽留的话自己就会贪图着一时的温暖，没法狠下心来去赚大钱、去维持更久远的感情。所以还是等一切尘埃若定再告诉他好了。
可虞萌萌到了新公司之后忙得不见天日，所有的假期都给了医院，而陆绪竟然——也没有找她。
虞萌萌不敢联系他。
在换工作的时候，她才发现一件事，她的档案袋是过了陆绪的手的。
里面有她高中开始每一年的个人陈述，上面贴着她的旧照片。
改得了所有，改不了档案。
可以拥有非常光明的未来，但是没法掩盖那些灰暗的过去。它们像蛀虫一样，不断地侵蚀着她的心，让她变得敏感、多疑、谎话连篇。
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谁会那么无聊去翻个人陈述，可近一个月的了无音讯，让她不得不确信，陆绪已经知道了。
再加上她那些明显的闪躲，对方的怀疑或许从更早就开始了。是转正时拿到她的档案之后，还是和她交往之后，又或者，只是刚刚，于是这会儿才没了联系。
是后一种还好，但如果真的是前者，他是打算到时候狠狠地把她甩掉来教训她一次吗？来告诉她像她这样的丑女是没可能被录用的，像她这样整容的人是没资格被人喜欢的吗？
她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吧，却一直奢望着掩盖一切，戴着面具过她那甜蜜美满的幸福生活。
可十二点的钟声一响，面具碎了，她就像灰姑娘一样，失去了一切。
虞萌萌捂着自己那张有些僵硬的脸，没用地哭了起来。
推开门给她递纸巾的人，是室友乔乔。
“工作压力太大了吗？”乔乔把她拽到了沙发上，“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忙啦，陆绪那么有钱，让他养你咯。”
可是没有钱，哪有这张脸。没有这张脸，又哪里有陆绪。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张脸，他会录用她吗？会相信她的胡说八道吗？
他还会喜欢她吗？
答案过于显而易见，以至于没了问出的必要，早就说过“谁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不是吗？”这样的反问句，况且她虞萌萌自己也是个颜控，完全没法喜欢之前的自己，更没理由去要求陆绪什么。
她要承担的这些“如果”，都是她自作自受。
乔乔看着她这副样子，想起了虞萌萌刚搬来那会，陆绪支支吾吾地让她确认一下虞萌萌是不是整了容，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她在陆绪的脸上看到了少有的犹豫。
“怎么，你不是说最讨厌公司里那些整容的女人了吗？”
“也不是，”陆绪摇了摇头，“我讨厌她们是因为她们那种表情，就是以为靠着脸就可以一步登天，以为有了脸就有了一切，可以每天翘着二郎腿等着别人给她们献殷勤，而公司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花瓶。”
“哦，”乔乔掩嘴笑了笑，“公司不需要，所以你需要咯？”
“什么呀，小虞明显不是那样的人。”
【捌】
刚开始他确实是因为那张脸而喜欢上虞萌萌的，那时候她身上混合着一种胆怯又干净的学生气，却也没少了那股子成熟冷静的专业范，而且还以恰到好处的比例呈现在了她身上。
接着，陆绪很快便发现了虞萌萌是全组最让他省心的姑娘，她没有那么多的八卦要谈，没有那么多的春秋要伤悲，活得积极乐观又努力。
喜欢。
在确定了这样的感情之后，却发现她变得越来越怪异。在某个炎热的周末，陆绪看到虞萌萌带着大口罩在街上走，心里忽然就起了一种猜想。
他不想去证实，甚至一反常态地想要自欺欺人，到最后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乔乔。
得到确认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正巧这时候虞萌萌不知怎么了要辞职，HR打电话给他时，他想了想还是说“随便她好了”。
后来呢，晚上没了人陪他加班，周末没了人陪他聊天，看到她的桌位就会想她，公司问要不要补一个人进来时坚决地摇了头。
想起她说“那也太不公平了啊”时无奈的神情，陆绪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
真的没有办法，真的不想因为相貌的关系，就错失掉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勉为其难地去接受一份普通的工作。
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这样的感觉，他太熟悉了，他曾经也，一样的感同身受过。
大学的时候过的闲，整天窝在寝室打游戏，毕业那会胖得不行。找工作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进了公司渐渐地发现那些长得好看的人真的会更受客户喜欢、更得主管提拔。
果然是看脸的世界。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一边觉得很讽刺，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注意起形象来，开始健身，开始认真地挑衣服。然后一路更加顺遂地走到今天。
陆绪想着，拿出手机，拨通了乔乔的号码。
此刻的乔乔，正托着脑袋看向虞萌萌，“是觉得像他那么好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跑掉了吗？”
有了台阶下，虞萌萌正好点头。
“他不会的。他真的很喜欢你的。陆绪他什么都好，这么多年来来去去那么多女生追他，比你漂亮的，比你能干的，真是多了去了。可他就选了你不是吗？别担心了。”
“可是，如果我长得并不是现在这样，他还会喜欢我吗？”
“你够漂亮啦，别再想那么多了。”乔乔笑了一下，把已经偷偷接通了的手机递到了虞萌萌耳边，“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被银行刷掉是因为脸？凭什么就觉得我录用你是因为脸？大家都根据脸用人我们公司早就倒闭了，这社会早就垮了，好不好？你是对自己太不自信呢，还是觉得我陆绪是那么肤浅的人？”
“喂！轻一点啦，耳朵要聋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虞萌萌哭笑不得捂起了脸，而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也不是那么僵硬了。
真好啊。
所有人都会对长得好看的人更有好感，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仅仅会根据一张脸去喜欢。
在这个冷血又肤浅的世界里，能够遇到这样互相接受与理解的彼此，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