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乔颜则是陷入沉思。
三年前，正值小宝病重急需进行骨髓移植，却因为血型稀有的原因，LHA分型极少见，因此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可以配型的骨髓，在他们一家人最绝望的时候，是面前的这位老人出现，并带来了拥有着与小宝的骨髓匹配率高达99%的骨髓贡者，这番举动无异于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露。
乔颜丝毫不怀疑，在看到小宝手术成功的那一刻，哪怕这个老人提出的要求是要整个颜记，乔玉玲和吴海明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些都不够，还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几十年。
但他没有趁火打劫，只是在小宝康复的那天，找的乔颜提出一个要求，便是以后如果有机会，让乔颜帮他一个忙。
乔颜当时觉察到一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人看起来便不是平凡人，一般的钱财也是看不上的吧，而且他到底救了小宝一名，若有机会，一报还一报再正常不过，她答应下来，却也给自己立了一份保障，向这位老人提出让她做的事不能违背道德与法律，也不能损害她以及她家人的利益的要求。
只是面对这人突然找上门来，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会儿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我记得。”
老人见她严肃的样子，却是慈祥的笑道，“乔颜，不需要这么紧张，现在是有一些事需要你帮忙，但是我当时也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去做违背道德与良心的，或者是对你及你的家人有任何不利的事，所以相信我不会害你。”
乔颜内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眨眨眼，好奇问道，“那莫爷爷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他呵呵笑了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车子一路前行，过了许久，停在一栋丝毫不起眼的居民楼前，莫齐让一路随行的两个黑衣人在楼下等着，他独自带着乔颜走上楼，走进三楼靠右手边的那件住宅。
乔颜跟在他身后，看到屋子里布置得很整洁，莫齐去厨房给她倒了倍热水，她捧在双手间握着，看着他同样端杯水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乔颜，你对江宸了解多少？”他开门见山。
握住杯子的手一顿，乔颜瞪大了眼睛，“你是江家的人？”
莫齐点头。
乔颜眉眼微敛，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我跟江宸不是很熟，从去年九月认识他，到现在不到一年，总共接触过三次，谈不上了解。”
她话说的倒是直白，却官方的很。
莫齐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问道，“那你听说过外人口中的江宸吗？”
乔颜想到那些对江宸不利的传言，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便抬头看他，见他眼神坦然，她抿抿唇，轻声道，“听过，但不是特别好…”
何止是不好，在闫玉口中，那人脑子有问题，在邵城口中，他就是个神经病外加自闭儿。
莫齐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将杯子推开，沉声道，“那些传言我也知道，江宸的情况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但他有自闭症，是真的。”
乔颜讶然，倒是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这样坦诚，哪怕现在在江氏任职的是邵城，但江宸才是江家名义上的继承人，他将这样的情况跟自己说，就不怕这个事实泄露出去？
莫齐的眼神落在乔颜脸上，沉吟着问道，“乔颜，你知道你对于他的特殊性吗？”
握着杯子的手颤了颤，乔颜看着一两滴水花从杯子中跳出来落到她衣服上，她低头擦了擦，声音低低的，“沐远说过。”
这人既然能找到她，这些事想必早就瞒不过他，乔颜不想自作聪明。
莫齐也很欣赏小姑娘这点，他点点头，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你既然知道，那也必然能猜到我的来意。”
“他现在处于两个极端，他不肯与人交流，内心的防线固若碉堡，他的主治医生束手无策，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我们能想到的只有你。”
乔颜抿抿唇，并不喜欢这种扑面而来的沉甸甸的负重感。
但心底残存的那丝愧疚，和对老人对于小宝有着恩情的感激，让她无法直言拒绝，她将杯子放回桌上，一双清澈的大眼对上老人，“但我不能保证结果。”
这便是不会拒绝了，老人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这当然，你只需要听从医生配合他的治疗。”
“可若是一直没有效果呢？”乔颜内心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反而越发烦躁了，如果江宸一直治不好，难道她要一辈子都肩负着这个责任？
老人叹了口气，“那就三年。”
“你配合他治疗三年，三年以后无论是什么结果，这件事都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哪怕是在B市可以只手遮天的江家，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年轻女孩子的一辈子，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对江宸有着严重影响的乔颜，他也怕逼急了她会让她生出反抗的心思，让他们所做的一切得不偿失不说，更会对江宸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他们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三年也只是缓兵之计，如果到时候情况有变，他们也会拿出别的手段留住她，只要她的存在能让江宸情况变好。
乔颜抿唇想了想，从现在起算三年，正好是在她大学毕业的结束，并不会妨碍她对未来的规划，如此一算，她好像更没有理由拒绝，“那就三年。”
“莫爷爷，今天的事能拟一份协议吗？”她沉思之后，冷静的提议道，“这样对于我们双方都是一种保障。”
莫齐眼光闪了闪，摇头笑了起来，“乔颜，你冷静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乔颜没有否认，她承认她很自私，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最大的追求就是和家人一起过安稳的生活。如果莫齐今天提出的要求是要她捐出一颗肾脏，她都会欣然接受，疼痛是一时的，但人情是两清了。
她有心报恩，但因为恩情而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跟人捆绑在一起，这不是她想要的方式。更何况在她看来，如果三年之后江宸依旧是现在的情况，那说明她对他也没什么用。
莫齐唤了人上来，按照乔颜的意思，起草了一份协议，其实乔颜说的没错，白纸黑字的协议对于双方都是一种法律上保障，何况就算她今天不提，莫齐也会让她签一份协议，至于那份协议是双方面的还是单方面的便不一定了。
办事的律师效率很高，不出半小时，乔颜便利落的在协议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看着莫齐写下自己的大名，律师盖了章，她小心的将纸张折起收进包里。
律师办完事就离开了，莫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姑娘，神色柔和了许多，“我们以后还会打许多交道，乔颜，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答应了今天的要求，我们的本意从来都不是利用你，如果还有别的可能，相信我们也不会采用这个办法。”
“少主是个很好的人，接触久了，你就会慢慢了解…至于我，我还希望你能跟先前一样，继续喊我一声莫爷爷。”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渐深，像是陷入了一些回忆，许久，有些伤感的低声道，“我的孙女，若是没有那场意外，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
乔颜心中一滞，看着老人缅怀的神色不敢多说什么，她牵牵嘴角，扯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我明白，莫爷爷。”
老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离开的时候，乔颜站在门口，问出了一直在内心盘旋着的问题，“江宸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莫齐难得的楞了一下，随后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眼底浮现出慈祥的笑意，“你会找到答案的。”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只是面前的小姑娘，他几乎是亲眼看着她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一点点成长成这样灵动鲜活的少女模样。
——
有吴海明不惜余力的支持，乔颜要租的那件店面在上个周六便已经办完了一切手续，但因为这项工程落成的急，新街的这排店面全都是毛胚房，连墙都还没刷。
接到余凡电话的时候，乔颜正指挥着工人在刷墙，全新的店面很是空旷，地方又不算很大，两个工人用半天的时间便能完成。
乔颜闻着涂层的味道有些刺鼻，她拿着手机走出去，皱皱眉，道，“余医生？”
“是我。”那头的声音很是温和，“明天要去见江少，提醒你别忘了，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你需要记一下。”
乔颜点点头，“你说。”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听着电话那端娓娓道来，将一切全然记在心。
江宸对外界的回应很少，她一定要有充足的耐心与他交流…
江宸的自我意识很强，不喜欢别人触碰被他划在私人领域的东西…
他在某些方面已经上升到偏执的境地，让她尽可能的顺着他，最好能以柔克刚…
…
余凡的注意事项足足说了二十分钟，其中被他强调最多的就是，江宸现在的心理状态很封闭，作为现在唯一的一个突破，在双方的交流上，乔颜一定要主动。主动之中又要自然，因为江宸的防范意识很强，不能让他感觉到乔颜是因为他的病情而去接近他，反而会引起他的防御心。
“就是这样。乔颜，我真期待在你加入之后，明天的治疗会有怎么样的进展。”他笑着用这样一句话做了总结。
乔颜则是扯扯嘴角，“我不是心理医生，也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您最好不要期望太高。”
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发出轻笑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余凡轻轻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他不会期望太高，但也绝不会低估乔颜对那人的影响力。
——
第二天是周六，乔颜很早就起了床，下楼的时候乔玉玲还在厨房里忙活，油烟机轰轰的响着，乔颜看她在平底锅上用铲子把一个个小三明治煎到两面金黄，拿了一个成品咬了一口慢吞吞的吃着，满足的点点头，“唔，真好吃。”
“这东西经常吃也不见你吃厌，怎么那么好养活。”乔玉玲笑着嗔她。
小姑娘笑着撒娇，“你做的好吃呀，天天吃够吃不够。”
乔玉玲被她逗得开心笑起来，拿铲子提了一个刚出锅的放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
“妈，你准备的多吗？”乔颜端着盘子，小脑袋歪着，讨好道，“我今天想去看一个朋友，想带一些过去。”
莫齐来找她的事，她生怕父母会胡思乱想，便也没跟两人说，每次出去只说是见朋友就好，两人对她都放心，交友方面也不会多问。
乔玉玲听了女儿的要求有些惊讶的回头，“就带这个？”
“不行吗？”小姑娘睁大了眼睛，“这个很好吃啊，而且你做的那么漂亮，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她说的是实话，乔玉玲很擅长做这个，两面的面包剪得表皮金黄，内里酥软，中间搭配着鸡胸肉，生菜和红红的圣女果，淋上一些沙拉，漂亮又诱人。最关键的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吃着健康干净放心。
女儿既然都给予肯定了，乔玉林自然不会再推脱，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做出来的挺好看的，味道与外观都不比外面卖的差，最起码小宝经常吃这个，从来不像其他同龄的小孩子，对肯德基和麦当劳有种狂热的偏爱。
不过既然是要拿出去给别人吃，乔玉玲又花了一番心思把原本就不大的小糕点做得更袖珍更精致一些，然后拿了便当盒一个个用心装好，乔颜在一旁看着，高兴的搂着她亲了一口，“妈妈，你最好了！”
乔玉玲笑吟吟的看她，“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爱撒娇…”
“在你跟前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小姑娘亲昵的赖在她身上一脸理所当然。
乔玉玲嫌弃的推开她，“去去去，别碍着我做饭。”可眼里的笑意怎么都挡不住。
她家女儿在外人眼里聪明又乖巧，在她眼里就是个娇气包，从小就会撒娇不说，该表达自己爱意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小嘴里说出的话经常让她感动又窝心。
乔颜笑眯眯的站在一旁，不时给她打打下手，等到吴海明起床走进来的时候，沈雁正好也晨练回来了。唯有小宝还在楼上没下床，他年纪小，趁着周末睡睡懒觉谁也不忍心喊醒他，等他睡眼惺忪扶着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乔颜背着包提着便当盒走出去的背影。
小家伙揉揉眼，瞬间精神了，“姐姐要去哪里？等等小宝呀…”
他是姐姐的小尾巴，好容易等到周末乔颜回来了，跟个橡皮糖一样想处处粘着她。
乔颜少不得又要跟他解释一番，最后跟他保证了第二天会陪他一起去游乐园玩，小家伙才鼓着腮帮子不情愿的点点头。
“那拉钩钩，不许反悔。”小家伙嘟着嘴娇气的很。
乔颜笑着跟他勾了勾手指头，哄着他回去吃饭了。
——
江宅她没去过，莫齐知道她今天过去，早就派了司机在乔颜给的地址等着，乔颜顺着门口的小路走至路口，一辆黑色车子早就停在那里了。
司机便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等他的人，依旧穿着件黑色西装，见她过来恭敬的叫了声“乔小姐”并帮她打开车门，乔颜笑着回应了一声，便上了车。
这人应该是受过训练的，一路上话不多，却不会让乔颜感觉到被冷待，乔颜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有些惊讶的发现车子竟是一条公路走下去的。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山脚下拐了个弯上了山，乔颜朝着前方望去，隐约能看到建筑物的影子，上山的路很平整，开着车从山脚到半山腰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乔颜便看到一栋极大的院子完整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