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保长的带领之下，王进、钱琪、石永川和杨英华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两名乡民守护着的遗体，只是这个时候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然是面目全非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肉被烧焦的臭味，便是在盛开的油菜花丛中，这种味道也十分的呛人。
望着身上的飞行服都烧得成了灰烬的这具尸体，王进与杨英华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把自己的头别到了后面，只剩下了无声地哭泣。只不过他们还是可以通过这具尸体下半身穿的衣服认出来，这的确是他们的队员。此时，便是学医的钱琪也觉得很不适应，她的眼睛红红地充着血，便是当初在前线实习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她只想再一次呕吐，可是刚才在车上的颠簸早就把她胃里的东西吐干了，便只有一阵阵的酸水从胃里向上反着，她也只能强自忍受，悄悄地扭过头，把口里的东西吐到了地上。
倒是石永川在这个时候，还显得有些冷静，他问着李保长：“你们就只发现了这一具尸体吗？”
“是！”李保长应着，又告诉着他：“我们三里坡方圆二十里地，就只有这里报告有飞机掉下来，其他的地方没有！”他说着，又象是想到了什么，道：“也许别的乡里会有吧！”
石永川只得点了一下头，对于他们来说，谁也不愿意有过多的中国飞机掉下来，那就是意味着他们的战友可能有更多的回不来了。
“长官！”李保长问道：“这具尸体你们怎么处理呢？”
石永川转过头看着王进和杨英华，王进根本就没有主意，而如果放任李子明的尸体在这个荒郊野外，他肯定于心不忍的，便是所有的航空队的队员也不会答应的，毕竟野外的晚上会有野狗出没。
不等王进答话，杨英华接口道：“这具尸体我们肯定是要运回去的，但是今天我们还有别的任务，还要去找另外一些没有回归的队友，所以就劳烦李保长一下，帮我们看管一晚，不要让野兽叼走了！明天一早，我们空军的人就会过来把他运走！”
听着杨英华的话，李保长连连点着头，对着杨英华和王进道：“放心吧，你们都是我们的英雄，这位英雄更是为了我们的国家而捐躯的，便是我们今天晚上一夜不睡觉，也会把他看得好好的！”
“谢谢你！”王进由衷地感谢着，他觉得这些老百姓真得才是最可爱的人，他们为保护这些同胞免受日本鬼子飞机的轰炸，就算是真得死了，也是值得的。
“你们不要这么说！”这位李保长连连摆着手：“跟你们出生入死相比，我们做的这些事真得不算什么的！”
正说之间，忽看到又一个年青的村民跑了过来，远远地便告诉着李保长：“保长，县里的人来了！”
“那太好了！”李保长道：“既然县里的人来了，一切就好办了，他们自然会有所安排的！”
果然，在那个村民的带领之下，三个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们见到王进和杨英华等人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看到他们也是过来寻找航空队队员的，这才明白过来，其中一个看似为首的姓杨的干部告诉着王进和众人，县里已经接到了由军委会打过来的电话，要他们全县上下务必要加紧搜寻那些并没有回到航空队，却已然没有下落的飞机残骸和英雄尸骨，并且要求他们如果早到的话，必须连夜送往县里指定的地点。
“放心吧！”杨干事对着石永川道，因为王进和杨英华都穿着飞行服，看不出官阶来，而石永川却是炮兵中尉，他以为石永川是这几个人中的头目。只怕着他道：“军委会已经给这周围的四个县都打了电话，要求大家一起发动群众，把我们失踪的飞机的飞行员找到，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在这两天之内找到！”
听到这位县干部的话，令王进和杨英华还有些安心，石永川也点着头，问着他：“这边这个飞机和遗骸，你们会怎么处理呢？”
杨干事道：“我们会按照上面的规定来处理。”他说着，又道：“今天晚上，我们就会派人把飞机残骸运走，这个英雄骸骨也会一并运走，我来的时候，已经带了一口棺材！”
听到这话，令众人都放心了一下，但是石永川还有些不解地道：“骸骨是应该连夜装入棺材运走，为什么飞机也要今天晚上一起运走呢？这黑灯瞎火的，多不方便呀？”
杨干事发出了一声苦笑来，有些无奈地道：“这也是上面的要求！”
“上面的要求真得太不体谅人了！”石永川不由得道。
“永川哥，你就别问了！”倒是杨英华十分得清楚，他小声地告诉着石永川：“上面也是怕影响士气，上一次璧山空战之后，他们也是这么处理的！那些鬼子巴不得听到我们的失败的消息，而且他们的耳目也遍布各地。军委会在对外界报道的时候，肯定是要少报损失的，又怕那些鬼子在报道的时候夸大其词，所以要求地方上在进行救护或者运送飞机残骸的时候，尽量安排在晚上，不让敌人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大的损失，这样也便于到时候的宣传！”
听着杨英华的解释，所有的人就好像是吃了一堆的苍蝇一样，只觉得浑身难受，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只能干干地卡在嗓子眼里，默然承受。国之疲弱，自然也连带着民之劳苦，打的仗这般难看，却还要作足样子，的确也难怪军委会的那帮家伙们了。
“对了，杨干事，你来的时候，还听说过哪里还有掉来的飞机或者跳伞的飞行员吗？”王进忍不住地问着他，此时他最为担心的还是翁觉民的安全。
杨干事道：“其实这里并不是第一起的报告，在梅家店，还有一架我们的飞机降落到了稻田里，里面的飞行员浑身上伤，被救下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昏迷不醒了！”
“哦？梅家店在什么地方？”王进又追问着。
杨干事指了指西北方向，对着他道：“还在西北面，要翻地定道山，在山的那一边！”
王进不由得一呆，如果说还在西北面的话，就很有可能是翁觉民，毕竟翁觉民要比李子明被击落的要早，而且翁觉民掉落的方向也正是在李子明的西北方向。实际上，当时整个的空战过程是很短的，从何立民发现有鬼子的飞机过来，空战开始；到最后王进驾着他的座机平安地降落到白市驿机场之中，空战结束；前后也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却让人觉得仿佛是过了长长的一个世纪。
“那个飞行员现在在哪里？”杨英华却是急切地问着。
“那个飞行员已经被当地的老乡用滑杆一溜小跑地抬过了虎峰山，抬到了县里，并且被紧急地送往了县里的医院！”杨干事告诉着他们。
“你知道那个飞行员的名姓吗？”王进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急急地问着。
杨干事摇了摇头，道：“他们过去的时候，我也被派到了这边来，怎么会知道那个飞行员的情况呢？”
“从这里到你们县里还有多远？”王进急急地问着。
“还有不少路呢！”杨干事道：“最其马也有三十里地吧！”
听到这里，王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对着石永川道：“永川哥，我想现在就赶到县里面去，那个受伤的飞行员很可能就是翁觉民！”
石永川愣了一下，他这才知道王进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原来在内心里想要找的人还是翁觉民，而他跟翁觉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互相排斥的愤怒。但是，当真得听到此时翁觉民有了危险之时，原来的那些恩怨刹那间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就仿佛是一场云雾被风吹散去了，终于露出了晴天一样，心中的那道疙瘩也随之解开。
“好，我们现在就赶往县城关！”石永川点着头，没有一丝的推辞。
当下，几个人向杨干事和李保长道了别，重新回到了大路之上，此时黑夜已经来临，大地整个地笼罩在了黑幕之中，只有当头的天空中还有一轮明亮的圆月，就仿佛知道他们需要一片亮光，把洁白的月光投到了黑漆漆的大路之上，令人还可以看到些许路途，但是即便如此，王进还是觉得心急如火，恨不能这辆车飞起来，马上就到达县城关。
三十里的咱，说远也不远，尤其是开着车的时候。但是，在黑夜里，行驶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之上，并非好走的柏油公路，就算是石永川的车技很好，却也只能保持在每小时不超过二十公里的速度，这实际上就是凭着感觉，依靠着汽车的怠速在行驶了。因为中间在翻越一座虎峰山，这座山虽然不高，海拔不过五六百米的样子，但是真得爬起山来，却也令人心怀恐惧，生怕会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又或者冲出了狭窄的山道滚下山去。
“还是开慢点吧！”王进也明显得感到石永川有些吃力了，他几乎是全神贯注地把精神放在了前方的路上，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嗯！”石永川只是如此答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汽车在黑夜里缓慢地行驶着，只有两道车灯的光在空旷的山间来回得逡巡着，大家都默不作声，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钱琪倚在王进的身上睡了过去，这一天的奔波对于这个娇柔的小姐来说，的确是太累了，而此时靠着自己心爱的人，倒是令她异样得心安起来，便是在家里舒服的床上，她也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却在这么一个环境里，睡得如此之香，王进借着微弱的月光，都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挂着的一丝微笑来。王进很想挪一挪身子，却又怕将这位小姐惊醒，只得保持着一种比较别扭的姿势，轻轻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
“阿进，在想什么呢？”忽然，开着车的石永川打破了沉默，头也没有回地问着。
王进愣了一下，道：“没想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在替翁觉民担心！”石永川猜测着，又同时安慰着他：“放心吧，不应该有事的！”他说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感慨来：“一个老兵曾跟我讲过，我现在也告诉你们，其实，英雄，是可以永生的！”
王进和杨英华都怔了怔，两个人微微点了点头，自然明白石永川的话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