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内酱紫色的地砖是青石地砖一遍遍染过血渍,又一遍遍刷净,日复一日染成如今的模样。
司宴身上重紫色的袍摆落在那酱色地砖上,偏生生勾出了森然的鬼气。他背对着铁栏坐着,乌发高束,一丝一毫都未散落下来。不见丝毫狼狈。
也无人见过他狼狈的样子。
朱明臻透过一层层的铁栏望着他,眼中是分辨不明的情绪。
“瞧了半日了可确认我是不是本人了?蠢货?”司宴尖锐地笑了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身子却动都未动,仍旧背朝铁栏,光线落不到他身上,是一身的晦暗气息。
朱明臻闻言敲了敲最面前的一层铁栏,声音有些冷,“司宴,你可曾后悔过?”
他一来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同担忧,他到底在后头谋算了些什么?
“后悔?”司宴又是一声轻笑,“朱明臻,你何不直接问我到底有什么谋算?”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朱明臻嘲讽地勾着嘴角,真是厌恶透了他这种让人摸不透的态度,以前也是,无论他瞧起来有多不利,都永远是这般猜不透,让人放心不下的模样。
“自然是会的。”司宴笑了笑转过了身,微勾的眼角中全是玩味,脸上的妆一如以往。
“你认为我会信吗?”朱明臻盯着司宴那双妖丽的双眼,冷笑了一声,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手却负在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
司宴见状也不恼,就那般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半是回忆地说:“上回她也是这般说的。我就这般不可信?”
这个她指的只能是葭箬。
“你自己心里清楚。”朱明臻皱了皱眉,如今有几分确信里头的人就是司宴,但心中却仍是有些怀疑。
“哦。那既是这般…”司宴挑着眼尾眯了眯眼睛,声音里满是兴味,“我偏要说。”
话落他便从袖中掏出了那把猩红的折扇。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利扇,染成干涸血迹似的红褐,能割人舌挖心肉,一穿一个血窟窿,一晃一次黄泉。
朱明臻见状心中一惊,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起曾见过的那折扇带来的血腥场景。
“害怕吗?朱明臻。”司宴展开扇子正反转了转,脸上全是玩味同轻蔑的笑。
朱明臻白着脸退后了一步,牢门外立刻涌出了一堆士兵围在了他身前,将他护住。
“司宴!你再乱动可要小心那只狐妖的命!”朱明臻抽出腰间的软剑,眼睛危险的眯起。
“你瞧。”司宴用那把红扇遮住下半张脸,也一同遮住了那点着点靥的微勾嘴角,笑声里已带上了肆意同畅快,“你知你为何赢不了我吗?”
他摇着扇眯起了眼睛,不给朱明臻开口的机会继续说着,“因为你不信我。”
不信他真的是司宴。
话落那扇子便一旋,第一层牢门外的大锁便在一道火光中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因为你们恐惧我。”
锁了他三道铁门,抓住他后却连搜身都不敢。
扇子一转,就又是一层大锁落地,锁落后前头的侍卫都举起了手中的剑,手腕却都在微微颤动。
“因为你们愚蠢。”
他塑造自己成魔,愚蠢的他们真信了。
又是一层大锁哐当落地,司宴直接推最后开那层铁门,瞧着眼前朝向他的却不知不觉又退后几步的剑尖,就像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突然般尖利地大笑了起来。
带着内力尖锐的笑声撕破空气,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前头一波士兵刀剑纷纷落下,咚一声就惨叫着跌在了地上。
朱明臻捂住耳朵,连连往后退去,可那尖锐的声音却仍旧狠狠钻入心间,带来心脉碎裂的剧痛。他聚气稳住血气,咬住舌头保持清醒,身子一转便避开人群转身便往暗牢出口走去。
他明明让人关司宴前给他下了丧失功法的禁制,这该死的又是为何!
他疾步走出暗牢出口,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暗牢门口已肃然站着的乌泱泱数不清人数的兵将,他们举着刀戟见朱明臻出来,立刻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将他护在了中间,然后又立好刀剑,严阵以待。
他早就预备好了那监牢困不住司宴的情况,进来时便召集了金吾卫守在门边,若是司宴出来,也难敌人数众多。朱明臻冷眼瞧着眼前黑暗的暗牢口,手成拳攥的青白。
暗牢内传来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衬着那黑幽幽的洞口,带来的阴森诡异之感,连暗牢外灿烂的阳光都驱逐不去,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暗色的身影逐渐从黑暗的长廊里靠近洞外的光亮,那光亮也让那人影逐渐清晰,逐渐照亮了那人的半张脸。司宴勾着唇角抬手抹去有光线的那张脸颊上溅上的血渍,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然后抬手将被血液沾满的右手靠近了唇边。
朱明臻在内瞧着这一切,脸上表情未变,而负在背后的双手却暗暗打了个手势,背后就传来了箭弩拉弦预备的声音。
这样的人,死了比活着更让人能安心。
司宴听见了声音,却仍旧未动,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鲜血涂抹在了本就艳红的唇上,然后在朱明臻满是杀意的眼神中,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你输了。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