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关照过内使监,对于房选的用度一切比照从前,不得克扣。而他的所有物质上的要求,都应当得到满足。
目前景仁宫如此,可见只是因为他不愿意。之前云修常常在此,据说他二人品茶作画,焚香弹琴,好似回到了房选年轻时的江南,一派诗酒风流。然而如今看来,房选应当是甚少有这样的心力的……更何况,他这一年冬天没有去汤泉行宫,寒疾依旧发作。整个冬天几乎都在房中养病,是开了春才好一些的。
若是房选在景仁宫,过着少年时一样豪奢风流的生活,我反而不会生怒意。然而看着这满园萧条的样子,自己心里才会流露出一些愤怒的悲伤来。
哀莫大于心死。
前殿廊下跪着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子。我走过去,怀梁却先我一步,我道:“清荷,你也瘦了。”清荷抬起脸来,她头上一件首饰也没有,只一个银丝鬏髻盘在头顶。脸上也是一点脂粉也无,昏暗的灯光下看着羸弱瘦削了许多。
她半低着头,闻我所言,再次俯身叩首:“罪人沈清荷,叩见万岁。”
我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看了她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来吧。”走到景仁宫前殿正堂,这里也设有屏风宝座,只是显得很古旧,不像是有主人的样子。两旁摆着的圈椅也旧了,陈设只有几个空落的瓷瓶,凄凉之意扑面而来。
清荷跟了我进来,仍旧是在殿上跪着,我侧脸看了一眼怀梁,他目光复杂地望着清荷。我道:“这些天,内臣很挂念你。景仁宫与外隔绝,朕也不想知道你们的消息。本来想着,这样你们或许可以宽泛一些的。怎么,反而是瘦了呢。”
我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谢万岁问询,有劳吴掌印挂念……万岁隆恩,宫中饮食用度一应如旧。只是……圣人,圣人他不许贱妾踏入后殿一步。贱妾本是罪人,哪能心宽。”
“呵。”我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摘得干净。他现在还要用你吗?若他仍是从前叱咤朝堂的天王,你仍是御前最得宠的女官,他何至于不愿见你!”
“万岁……求万岁息怒,圣人有自己的苦衷,请您明鉴……”
我微微挺直了脊背,“怀梁,你听到了,他们每个人都说他有自己的苦衷。他欺我、瞒我、骗我、叛我、害我,难道这些还不够吗?朕没有杀了他,没有废黜他,供应一应如旧,不过是想让他好好回味,自己曾经做下了怎样的经国伟业啊。可是现在呢?虽然朕不得不派人彻夜看守他,以防他寻隙自杀,但他还是要把自己作死了!他虽不能自杀来个痛快,却还是能生病的。”
怀梁向前了几步,转过身拱手跪下,道:“万岁息怒。既今日万岁也已经到了这里,何不听听清荷的声辩呢?”
清荷抬起脸来,满脸泪痕。她道:“万岁,贱妾虽然犯下重罪。却是因为贱妾从小为宁王府所养,主上之命,不得不奉……可是,在去年事前,贱妾却不曾有一日不全心为万岁啊!贱妾命运如此微薄,尚有宁王府人以贱妾家人为质,威逼贱妾为天王殿下谋事。圣人得万岁如此恩宠,早已位极人臣,即便是宁王府得到天下,他也不能获得更高的权位,又是何必忠于他事呢?此间必有隐情,请万岁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