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日对房选“小惩大诫”之后,他一连数日不曾理我。然而我心里却是有些畏惧他的,故而连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曾给他。一连数十日歇在前殿随安室,要不是还一同用膳,韦尚宫恐怕又要对我建言。时进十月里,天气也一天寒比一天,已不是秋意所能够形容的了,这时候宫里虽然也穿罗衣,但多于官袍下衬纻布袍,以御秋寒。
因不曾与丈夫整日在一起,又得以一日一见怀梁,日子过得还算顺遂。他到底回来了,我的生活就变得有些不同,中官虽然还是那些人,御用的东西上至衣冠,下至压褥的如意,无一不透着怀梁式的妥当,处处润泽、顺心。
此时距漠北之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半年。战后,朝廷封可木汗亲弟也尔帖为顺王,统领瓦剌部,而原先辽东鞑靼部的安王也重新归顺。长城以北,只有最西的喀尔喀一部未平,而朝廷与喀尔喀素无战事。我无意于开疆拓土,既然漠北事毕,关内守军出长城五百里驻防,又外迁宣大蓟辽百姓八十余万关外居住,遂无西征之意。但是我心里却知道,这并不是永久的和平。隐患任然存在。
十月初,安王、顺王世子来京居住。安王世子阿察是喜欢京城的,每年都会来上一次,不过往年来都是为了朝贡,去年造了反自然不提,今年却是来长期居住的。他父王怎么想,我不知,但他自己却是极愿意的。顺王世子是新封的,十六岁的草原少年,他父亲是原来可木汗的亲弟弟,但可木汗才是统一了瓦剌部的人,因此难免有些腼腆。先前漠北之战时,中军俘虏了可木汗亲子忽兰,现在他是可木汗唯一在世的儿子。我们把他带到京城,一晾就是半年。
两位世子既然是“长期居住”,我便让人将忽兰带出来与他们见了一面。由三千营统领雅达坐庄设宴,他们还请了徐澄一道喝酒,一席上都是说蒙古话的人,我并未出席。
雅达是三千营统领,出身蒙古兀良哈部,归降多年,早已与汉人姑娘结婚生子。之前徐澄也曾谏言,要令蒙古人真正归顺,只有通婚。他们重视血统,只有血浓于水才能消除其戒心。我虽然一向包容,却仍然觉得有些惊世骇俗。再者两方打了这么多年,近的也就罢了,都是兵器对抗,可是元代的杀戮与鲜血,时至今日还不能从中原人心上抹去血痕,若是我鼓励两族通婚的话,又何面目见天下人?但是我却没有说,正式提出反对的是房选,他说“中原正朔,炎黄血统,安能混淆?”,原来支持徐澄的人就是凤毛麟角,听房选这么说,连徐澄也自知难持,并未再争列。
我私下向徐澄笑道:“你既然说要通婚,不如我封你为郡王,你去娶个蒙古公主作侧妃,才是起了好头呢。”
说这话时,他正见了忽兰回来,我去他府上略坐坐。因此他兴致也好,大笑道:“女帝治下,被封王难免失于英武。”
我捂着嘴笑,他头纱扎了一根缎带,是习武打扮。向来方才定与人动了手。
“清定啊,你应该是同我一起长大的缘故,什么都好,就是和我一样的毛病,太过直来直往。这话你我二人听了并无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则天皇后的张易之、张昌宗……可却不曾想到我朝金陵王殿下吗?他虽然长于文治,你也不能说他不英武。虽然确实如此……但这话他要是听到了……”我又捂着嘴笑了两声,笑倒在徐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