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阮直随我至养心殿,原来候着的六尚内人们多少有些讶异,故也未上来为我取下见臣僚的装扮。向我道礼之后又与阮直见礼。
我戴着金梁冠,两边龙头上衔着的明珠坠子稳稳地垂着。身上穿着月牙白织金立领披风,下衬一条葡萄紫月上柳梢褶裙。所以觉得略有些溽热。坐在宝座上,阮直垂首立在下,我开口道:“外头有什么要紧的事,回罢。”
这便是要谈政务了。几名内人默然对视一眼,清荷领着她们下去,临走时还阖上殿门。
四下一静,我指了指旁边的圆凳,道:“你坐着说话。”
阮直应了,侧身向凳子上坐了。因是坐姿,他不再垂首,微微抬起脸来。目光却仍然得体地向下,他道:“回万岁……”他欲言又止,本来顺顺当当说话的样子仿佛被忽然劈过的思绪堰阻住了。
我略一蹙眉,道:“阮先生要说什么,说就是了。”
阮直却仍旧十分为难的样子,见我不耐,半晌才道:“回万岁,臣虽在宫中这些年,知道规矩。但这一桩事,虽是私事,却还是想着万岁得知道。不知万岁可否有兴趣一听?”
我半眯着眼,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沉默良久,才道:“既然阮先生有心跟到这里,说罢,朕听一听也没什么。”
阮直飞快抬首看了我一眼,我自然余光未动,任由他看。继而他才道:“如今郑先生管着东厂的事,臣实是无法置喙的。但臣与郑先生、吴先生均有旧谊,衡之等当。若不应人之求,实在也是难言。”
他一顿,我心想,难道宫中内使说话总是这般拐弯抹角,想说的不说,不想说的得说一堆,还必得在重要事之前?我记忆中,怀梁从来不这样呀!正当我显得有些焦躁时,他见我并无驳斥之意,才继而道:“眼见吴先生去金陵也将一年了,不知万岁可曾收到吴先生的书信?”
我一愣,当下心思几转。阮直这是要试探我?或是要确定我与怀梁之间存有私情。
蹙眉,微叹道:“旁人不知,阮先生还不知么?当初怀梁去金陵,说的好听是升官外放,其实谁不想他是遭贬谪?原来在中官的人……想必怀梁心里对朕也是有微词的,不然何止于近十年的主仆情谊,音信杳无?”
我一面道,一面叹,眼里尽是清凉。
见我如此,阮直面上毫无异色,只是道:“这么说,万岁的确不曾收到吴先生的书信。”
我此时才双目微睁,渐渐厉声道:“阮先生此话何意?”
阮直一拱手,道:“臣在金陵也有旧友,万岁在漠北时,吴先生曾托那位友人辗转向臣询问。言他与清莲姑娘二人递出的信笺均无回音,想万岁不至于冷情至此,那么就是万岁身边有了什么变故。”
闻言,我握住宝座扶手支起身来,护甲毫无章法地敲在宝座上。心里忽然一乱,我道原来呢!怀梁可能难与我提笔,而清莲不至于对我毫无只言片语,便是怀梁的近况也该让我知晓才是。既然有书信,我又不曾收到,想必一定是我身边的人所做手脚。可是那个人却不太高明,怀梁虽在中官,但到底也有相与的朋友,便是要攀着他向上的人也不在少数,何止于能够阻绝得天衣无缝?然而我心中却还是一痛,我在漠北时……如今已经四五月过去了,竟至于现在才知道!想起他二人的境况,我更是忧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