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走出去。见廊下摆着新盛的秋海棠,便问左右道:“今年竟开的这么早么?”
本来怀恩立在穿堂里,见我出殿门口,不迭迎上来,一礼便道:“万岁,是比往年略早了两日,才搬来万岁看个新鲜。不过目下也望仲秋佳节了,倒也应景。”
我点点头,道:“命人摆驾罢,朕去文渊阁走走。”
文渊阁就是内阁办公所在地,就在开经筵的文华殿前面,我有闲暇时也去坐坐,但两三月不过一回。内使迭声传掌出去,出正殿,怀恩就将我扶上肩舆。
凡宫城之内,多乘龙舆。莲花座托着,内里锦褥软垫倒还算舒适,然而父皇却有规矩无论雨雪天气均不许在龙舆上加顶遮蔽,或是撑华盖。因此肩舆下多还备有雨衣。如今天气还可,冬日天不亮上朝坐肩舆,建极殿后头夹道里风吹着,醒神那是没的说。龙舆用铜,臣下也曾谏言说就是用金表饰也不能花费多少,父亲却说:“朕富有四海,焉不能有金轿。然而此例一开,于臣民中兴此奢华风气,却是大大不妥。”父亲对自己要求严格,不敢享受,但我的母亲贞顺皇后却有一顶纯金打造的凤轿双人抬。
八人抬的龙舆出了养心门向东拐,我脸上一时有些迷惑,怀恩虽攀着杆儿解释道:“武成阁那大日头晒的,不如从慈庆宫那里穿过御药房去。”我颔首称好。
慈庆宫于靖宁二是二年起大修,原是父亲为我准备的东宫,但因我最终未被封为太女而作罢。出慈庆宫则蜿蜒曲折的内金水河,此处已是前朝的最南端。再往前就是东华门里的便道,许多青罗衣的内使垂手立着,见龙舆而退避。
我抬起手,怀恩便命肩舆暂停。向西一望,一个年轻内使正避在文华殿山墙檐下,见御驾暂停,他忙趋前请安。阮直穿着一身黛蓝罗袍,坐蟒补,头戴乌纱三山帽,腰里红排穗被风吹起,只目一片红微微地拂,与黛蓝相得益彰。
“阮先生今日有空入宫来。到哪里去?”
“回万岁,臣是去宫内直房看看。”阮直答问时垂下眼睑,显得很恭谨。然而他天庭饱满,长眉清秀,端得一派风流,却是再恭谨的姿态都无法掩去的。我常常听内人们提起,“若是御马监阮先生在中官,你们何至于只认得吴先生”。
“哦?有什么事么?”我笑笑。
“回万岁,今日四卫军宿卫换防,臣想着总要去木统领跟前交代几声。”所谓四卫军便是指武骧、腾骧左右卫,他们是禁军中的禁军,专门为负责宫内、皇城内宿卫,由御马监统辖。虽其制员不过五六千人,却都是不亚于锦衣卫的禁军,上次漠北之战,禁军之中也带有他们。
“木双也不是第一次担任宿卫了,这点子事值得先生亲自走一趟。”我凉凉道。
阮直打了个千,道:“回万岁,不敢。就是没有这桩事,臣也不敢一日不上宫内值房来。”
我点点头,并不答话,一旁怀恩笑着劝道:“万岁,什么事值得您在这大日头底下?就是要阮掌印说话,也到了文渊阁再传,可好?”
我向怀恩望望,“唔”了一声,继而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