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殿内虽烧着地龙,又近汤泉,本着单袄亦不察寒凉。然而此时我却觉手足冰凉,心沉入底。然而我手中密报,白纸黑字偏又写的清清楚楚。
房选眼神专注,正在等着我的答案。深吸一口气,方静静道:“是梁国公。”
他依旧神色渊默,看不出丝毫神思波动。
“梁国公所领中军深入朔漠,在沙尘中与敌遭遇,所领中军……全军覆没。梁国公也因中流矢殉国。”此时我已略有平静,但声音还是略有颤抖。取代了震惊的,不是恐惧与伤感,而是极端的愤怒。
梁国公徐忠一生大小战役无数,南征北战,不想却殒命沙尘之中。他曾在靖宁年间屡屡征战漠北,取得捕鱼儿海大捷,但今次却……中军,十万人!尽数掩埋于北疆尘土之中。是非功败,也许我是永远无从得知的了。剩下的,便是听当地巡抚上折尽言粉饰功过罢了。然而我也无意听取谁对谁错,这场战争,绝不能至此而终。
大乾立国二十年,并非只有过胜利。
正当我心思百转之时,却听房选问道:“那清定如何?”
我略一蹙眉:“截至战报之时,他尚未与敌正面交锋。故得无恙。”
说完,我轻轻一叹,即取了书架上地图卷轴,摊在书案上,引房选来看。
“这些土地就是如今北元实际控制之地,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北元的可木汗本是蒙古一部瓦剌的首领,并非承自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一脉。”我对房选解释道。
然而房选却毫不为意道:“早在捕鱼儿海战役之时,我朝就已大败元廷,废其国号。黄金家族又奈何?”
我微微摇头,又向东指道:“辽东往北也就是我们称为鞑靼的蒙古人,却是忽必烈的后裔。瓦剌和鞑靼有宿敌之仇,如今却在同一时机进攻。宣府战事不利,所以我决定和鞑靼议和。”
闻言,房选只是略一沉吟,却并无反驳之意。良久方道:“如此,也好。只是我希望由我主持议和之事。”
我初时惊讶,转而便明了。房选不想让我百年之后背负与北虏和谈的劣迹。
“始政,我从不惜声名。而且若你主持和谈之事,又如何以卧病之借口禁汤山宫?我又何以安心去宣府呢?”
房选眉心未动,他每每于平常的时刻心猿意马,然而真正危急之时却古井无波。这点正与我相反。只听他道:“昭和,我旧曾记得江南之战时,你说过,‘天下无定策’之语。”
他顿了顿,继而道:“人会变,战事会变,天道也会变……即使我们布下天罗地网,时不利时也必须放弃。不然就会陷入更可怕的后果。”
我听得似是而非,不由问道:“那么如今,我们下一步应当怎么走呢?”
“原来你要去宣府,是因陆云修之故。可是如今,我们又何必在意一个陆云修。”房选缓缓道,我听了心里却一顿。那日我一语点破,房选虽对陆云修生怀疑之心,但终未在心中与他彻底离绝。毕竟怀疑只是怀疑。而我说因为心中不安,而想要去宣府之时,房选也未反驳于我。他一贯顺从我的决定,何况如今宣府并非战场,只是兵马集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