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听她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胡老师也不觉得丢脸,说:‘你以为真有这么整齐的学生?一个班总有差生。当然你开始不能放弃,要想尽一切办法拉近他和其他学生的距离。他要是不会做或做错的题,随时给他讲,再喊他重新做,直到他做对了记住了为止。如果一段时间下来发现,他是怎么拉怎么扶都扶不起的学生,就想办法让他走,到其他班或其他学校去!’
“西弟小漾的内心痛苦极了,她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您就是靠这样的办法……’到后面却说不下去了。
“胡老师说:‘这看起来有些残忍,但在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事不是优胜劣汰!还有另外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动员他的家长让他到你的家里补课,这样不伤人,还能增加一笔收入,一个月也是两千多块钱的收入呢!’
“西弟小漾当然知道开补习班找钱,可是如果她是正式老师的话,她绝不干这样的营生!
“说起找钱这件事,西弟小漾忽然来了兴趣,问:‘听说您还有别的门路找钱?’
“胡老师从包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说:‘就是这一套护肤品,能卖一千多块钱呢!效果确实好,你看我以前的皮肤,黑、暗还有斑,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是好多了。’西弟小漾说,‘那您都卖给谁呢?’
“‘都是些熟人,还有家长,在路上遇到时就说他们的皮肤有问题——现在上了年纪的人,谁的皮肤不是有问题?然后就建议他们买什么样的护肤品……’
“西弟小漾能想象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护肤品的样子,别人一定料都料不到她会这么做,只好乖乖地掏钱。
“‘现在的家长有钱得很,推销给他们,比补课还找钱!’胡老师说,在收进去的时候忽然问:‘你要不要一套?’
“‘嗨,我不用这个!’西弟小漾尴尬地说,竟然有些过意不去,为不能买她的护肤品。
“胡老师也不在意,说:‘不过你的皮肤很好,不用护肤品。’
“和胡老师进一步了解后,西弟小漾反而失望了。生活中她就不能遇到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但是奇怪的,可能是因为西弟小漾遭遇的挫折太多的缘故,还可能是因为西弟小漾没有任何背景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她不善于和别人接触的缘故,胡老师反而觉得她是难能可贵的可靠的安全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了她听,而且对她是那么友好信任,情深义重。
“‘记得考试前打电话给我!’胡老师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一定要把握好!现如今求职的人千千万万,没有一个位子会空下来等你。求一次人总比一辈子求人好!’这是字字千钧的至理名言,每一字都沉重地敲击着她的心。
“四月份,正如西弟小漾所料,他们终于要动公公的坟了。因为市里的人打来电话,说茜容他们对判决不服,又告到省里去了;省里的人打来电话要求重审,他们也没有办法;主要是那张纸,怎么驳都驳不过去。齐文允的姨妈便说:‘去把他的坟挖啦!今天晚上就动手;用不着今天晚上,现在都行!’因此齐文允和他姨妈果然拿了锄头到他的坟上,狠狠地挖了几锄头,然后又按算命先生所说,在他坟的四个方位钉上钉子,坟上撒上铁粉:叫他动弹不得,永世不得翻身。
“又过了一个星期,烦人的官司终于结束,婆婆不得不选择半妥协,同意以协商的方式支付五万块钱,从此一刀两断。因为照这样再打下去,不仅拿出去的钱更多,划拨的一块土地也不能使用,眼看着与他们同时拆迁的人家户,一座座新房拔地而起。
“官司一结束,婆婆便急着建房了。本来,齐文允的姨爹是想揽过来承建的,但是婆婆和齐文允想到他们两口子的为人,没有同意,说有一家比他们出的价钱更便宜。齐文允的姨妈便说:‘那好,既然还有人比我们出的价钱更便宜,那你就承包给他好了。你以后的事我也不会再管!’
“但即使这样,婆婆和齐文允还是把房子承包给了一个他们自认为很老实、在这里没有任何固定资产也无钱垫资、租房子住在老房子那边山脚下的小包工头,对他们说:‘我宁愿把钱拿给你们,让你们去找这一笔钱,也不愿意给他们。’
“包工头的老婆是个长期患哮喘病的人,她和包工头生的两个儿子也是患有软骨病的人,西弟小漾的婆婆平时没少接济和照顾他们,所以他们对她也是感恩戴德,说:‘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找你的钱,你拿给我们多少钱,我们就用多少钱在上面,一定会建得扎扎实实,百年不浸。’
“因此婆婆很快把钱拿给他们,房子开工。如果中途他们觉得哪个地方还需要更牢靠一些,需要多加一些钱,婆婆也愿意,说:‘只要是能把房子建扎实些,多花些钱就多花些钱。’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问题却出来了,有人对婆婆说:‘你既然是以四百五的单价包工包料全包给他们的,那要怎么样牢靠就是他们的事,怎么还要你格外掏钱呢?’
“于是他们再说要多加一根柱子、多打一道圈梁,要婆婆多拿钱时,婆婆就不愿意了,说:‘我已经是包工包料全包给你们了,加柱子也好,打圈梁也好,那就是你们的事,怎么还要我多拿钱呢?你去问问看,哪家包房子的不是?’
“包工头的老婆就说她相信别人的话,不相信他们的,然后包工头也说:‘我原先计划里是没有在这里要打一道圈梁的,但是现在不打不行,否则会很危险,因为这下面过去是水田,很容易塌陷。’
“婆婆是气得没办法,但也不得不拿给他,因为她要是不拿的话,他就不打圈梁了,直接往上面堆砖。但是这样的房子能住吗?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竟然不按图纸建,大客厅通往卧室的地方不建跃层,说这样不好住,还要多花很多材料钱。婆婆开始也信了,不好十分为难他们,但是后来他们竟然发展到任意地更改图纸,哪里会少一扇门,哪里又会少一扇窗,说这样能住就行,不影响采光。可是他们又把没必要的走廊和阳台增得很宽,说这样岂不是更宽敞?婆婆知道他们是有意增加面积,以后测量的时候好多算钱,可是竟然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钱,她已经把60%的钱拿给了他们。有一天,西弟小漾和婆婆发现,工人们用的灰浆竟然没有放水泥!
“‘这怎么行?’齐文允的舅舅说,‘你要喊他们停工返工!’但是这样对工人们说时,工人们却不愿意,说:‘老板喊我们停工我们才停工,老板喊我们返工我们就返工,否则不敢返工。’于是他们又找到家里去,和包工头的女人大吵一架,因为包工头的女人竟然说:‘你整天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你怎么不自己去建?’
“‘实在是太无赖啦!我怎么会遇到这么个无赖!’婆婆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说,‘我后面一分钱都不会拿!不止不拿,我还要起诉你们!’然而三层过后,婆婆不要他们停工,他们也停工了,说是物价上涨,要他们加价;然后喊了很多工人住进去,大肆地用着里面的水电。婆婆本来以为,他们要是不愿意再建,解除合同也行,她好喊其他的人,否则后面的装修更是不放心。可是见这么多人成家成户地搬进去,也没通过和她商议,俨然是赶不出去了,便觉得事情不妙了:‘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这时候她才觉得:一个女人如果没有男人,没有一个强大坚实的家庭做后盾,即便是张牙舞爪,也斗不过那些吃人的人。她打电话给在下面上班的齐文允说:‘其实我们东拿出来的,西拿出来的,已经超过了本地最高的单价,他还要我们怎么加价?我倒是巴不得他们不建,我好喊其他的人,否则,后面的装修更是不放心!可问题是钱我们已经多拿了去,他会退给我们?他还喊了很多人住进去,好像是要占据着住在里面。’
“齐文允说:‘妈,你先不要慌。反正我们合同上有日期,到时他要是不能完工,我们就起诉他们。’
“然后齐文允的舅舅听了,也说:‘不要怕他们,他们要停就让他们停!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到最后关头,不会这么便宜了他们!就算齐应忠和老爹过世,还有我这个在审计局上班的兄弟!他们顶多坚持一段时间,见你们不受威胁,还是会建。如果他们担心质量有问题,怕验收不过你们不给他钱,或喊他拆了重建,他就应该主动联系你们,商量赔偿事宜,把钱退还给你们。谁叫他当初这么不守信誉?到时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婆婆这才理直气壮起来,也不怕了,逢人就说:‘反正理是占在我们这边,不怕他不建,现在骑虎难下的是他们,谁叫他当初这么不守信誉?’因此胜券在握地不再管房子的事,每日吃了饭必出去打麻将,晚饭时再归。齐文允下班回来则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玩电脑游戏。
“西弟小漾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过问,她现在要努力做到的就是实现自我,否则,无论是在社会还是在家里,都没有她说话的份。放假后,她让补习班暂停一段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复习。因为过不久就要考试了,她不能让自己错失良机。
“她也曾想起过胡老师的话:‘记得考试前打电话给我!求一次人总比一辈子求人好!’她还是没有决定是否应该找她。末了,她对自己说:就当不认识这个人,没这回事,靠自己的能力能考成什么是什么吧。
“但是临考前的三天,政工股的吴胖子却打来电话,说要到她的家里来一趟,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讲。西弟小漾想不出是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如此重视,竟要专程跑到她的家里来。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耳语时的情景以及胡老师所说的:‘政工股的吴胖子,谁不知道是既贪财又好色的一个!’心下不禁有些忐忑:‘难道是我报名的事情出了问题吗?还是他要威胁恐吓敲诈我一笔?’还好,因为是要吃晚饭时间,婆婆和齐文允都在。
“西弟小漾和齐文允热情地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他看看齐文允,有些话似乎不方便说,齐文允便进去了,留下他们两个。
“‘有什么重要和神秘的指示?’西弟小漾故意调皮地说,知道齐文允是躲在门背后的。
“吴胖子用比较低沉的声音说:‘我听说,你和胡老师的关系很好,过来给你指一条路。她男人是监察局的局长,每次考试出题,包括考后改卷,他都是四人小组里的一员,雷打不变。他曾经帮助过很多人。你去找他,只要他答应帮你,这件事就百分之十百地能成!’
“西弟小漾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胡老师和她关系好这件事,因为还没有把握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故意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帮我。我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像您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在同一个学校,她比较认可和欣赏我。’
“吴胖子轻拍大腿说:‘这样就好!既然她都认为你是个人才,认可你、欣赏你,你去找到她,她还有不帮你的道理?’
“‘可问题是,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求过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还应该带点什么。’西弟小漾说。
“‘唉!’吴胖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件事还用得着教吗?当然是钱了!看在她这么关心你的分上,你多多少少带一些钱去,表示一点心意!以后逢年过节,再上门走一走,细水长流,表示记得这个人情,不就得了?人家还会说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西弟小漾有些为难了,因为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人派他来试探她的。吴胖子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说:‘你知不知道今年报名的人有多少个?六百五十个!可是我们录取的人只有五十个!十三比一呢,要十三个里面才能录取一个!如果换成是几年前,我不用这么费力也能够帮你,那时只不过在电脑上改个名或改个分数就行。可是现在不行了,查得紧得很。考生不服,可以查阅自己的试卷。所以只能在更高一级上作弊。’
“‘可是您为什么要帮我呢?’西弟小漾问,终于说出了实情。
“吴胖子生气了:‘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我不帮你帮谁?我自己家里的亲戚,我早在很多年前就把他们安排好了。我也是看在你这么信任我还有我们的局长这么重视你的分上才帮你。刚才我们的局长还过来问我,你是不是已经报名?你说,你去一小代课,不是你去找的我、我带你去见的局长吗?你要是考不上,那我们不是白做了一回好人吗?’
“西弟小漾终于明白了,原来他是带着使命来的,这回她是非考中不可。
“‘既然是这样,那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中,不会让您失望的。’西弟小漾说。
“‘那就好。’吴胖子说,站起来就要走。齐文允跑出来盛意邀请:‘您不留下来吃饭吗?饭菜我都做好了!’
“‘你这顿饭什么时候请都行。’吴胖子笑着说,同齐文允握了握手。
“‘那好,那就等我考中了再请!’西弟小漾说,忽然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些人时也会逢场作戏。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齐文允问。
“‘我只说我一定会考中,没说我到底要去找还是不去找。不管他们是希望我去找,还是派人来试探我,都不影响。’西弟小漾说。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去找?’
“‘不去找!两万块钱呢!我能舍得把我辛苦一年下来的钱交给她?’
“‘你怎么知道是两万块钱?’齐文允问。
“‘她在对我说帮了哪些人时就说两万块钱买个工作千值万值。’
“‘如果换成是十年前,有人对我说两万块钱可以给你买个工作,那我也就买了。’婆婆说,‘这样,你可以多领多少年工资!可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工作和没有工作那还不是一样过!’
“西弟小漾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但也没说什么,心想:如果钱少可以一试的话,她倒真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