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林：那就是电控室的问题咯？
苏明淦：（不愿深谈）事情正在调查，真正的肇事者总会被查清的。老孟，我先上桥看看去。（下）
丁志：（上）孟局长，姓苏的那小子怎么回来了？
[孟不由分说，狠狠打丁一个耳光，丁愕然。
孟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根线路都看不懂！龙山港的事查出来，你小子完蛋，老子也得跟着沾光！
丁志：（慌了）孟局长！你可不能……
孟林：不要慌，要想法卡住小忠。这一次搞不好，你小子吃“公饭”去吧！（下）
丁志：（恨恨自语）让我吃“公饭”去？你小子就逃得了？当时是你听说苏明淦提名让史工当副局长，为了抢功压住人家，提前拉着我去搞试机的。想让我吃“公饭”去，姓苏的，你好歹毒！
[小忠上，摔杯踢碗四处撒气。丁恨恨注视，随又稳住情绪。
丁志：（走过，亲热地）小忠。
小忠：一边子去！以后少跟我拉近乎！
丁志：哎小忠，咱们可是铁哥们，你让咱给你办的事，哪一件咱没给你办？为刚才那张签名是吧？你不想想，在那么多人的场合下……（见忠情绪有些缓和，佯作生气地）小忠，你要是因为这么点事就跟我来这个，你爸爸回来了，他再让你回施工队我可是不管了！
小忠：嘿嘿嘿，丁处长，咱苏小忠能那么不讲义气？我是恨那些家伙，恨我们家那老绝头子。
丁志：这也不对，人家是在创世界先进水平！
小忠：世界先进水平？世界先进狗熊！桥都快建完了，还整天这个不能上，那儿不能压，到处摆着些照象机（指仪器）糊弄咱爷们！（指幕侧）这不，我这一车混凝土也不就十吨八吨，哎，就得窝在这儿一动不动地等。
丁志：有些人就是爱故弄玄虚。这桥要过二百几十吨的大型平板拖车，你这点玩艺儿，简直是……
小忠：我想就是呢。行，我创个快速的给他们看看！（欲下，程父拦住卖烟，买了一盒）哎，五毛，怎么又贵了一分？
程父：嘿嘿，辛苦钱。
小忠：老头哇，你可不如你儿子！（下，响起汽车声）
[丁冷笑退去，程父叫卖下。
[舞台后区的大桥工作面上，出现了浇注混凝土的情景：顾远山和牛子站在桥面边沿指挥和浇注着。方方和小三子将顾、牛推下，代替指挥和浇注。
[突然，幕后发出一声巨响，桥面猛烈晃动、翘起。众人惊呼，方方与小三子从桥面跌落下去……
[桥面和幕侧一片混乱，有人喊：“桥要塌啦！”“快撤！”“有人落水啦……”
徐小舟：（上，对小门）通知运输艇，立刻抢救落水的人！
[小门应声跑下，徐喊过两名工人随后。
[苏明淦、李婉等急上。
苏明淦：（对干部乙）桥上所有的人立刻撤下来！
李婉：（慌了）局长，物资，桥上的物资！
苏明淦：不行，现在任何物资都不得移动！（对干部丙）立刻派人拍照、登记，不准有任何遗漏和差错！还有，通知政工处封锁现场，无关人员不得进入；通知工区梁书记，事故没有查清之前要做好大家的工作，不要随便乱传，不要惊惶失措！
[干部丙下，顾远山上。
顾远山：桥墩底临时支柱歪倒，桥面位移35公分。
苏明淦：有没有继续位移的可能？
顾远山：必须立即控制，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苏明淦：措施和办法呢？
顾远山：据初步观察，位移可能是失重造成的。必须在桥面这一端（指工作面）采取加重措施，以保持相对平衡。
苏明淦：李婉同志？
李婉：我同意顾老的意见。
苏明淦：好，立即行动！（三人下）
[孟林、丁志上。
丁志：……桥面位移35公分，也就是这边比那边高出整整70公分。底座支柱歪倒，桥面和索塔随时可能坠毁……
[孟一声不吭，走到桥面下观察片刻，扭头大步而下。丁随后。
[翘起的桥面上出现了苏明淦、李婉、顾远山等人，他们小心地把偌大的混凝土块压到桥面上。
苏明淦：打开所有仪表，密切观察监视，发现异常立刻报告！
李婉：是。
小门：（急上，怆然而呼）苏局长！……
[苏等由桥面上，小门默然而泣，众惊愣。
[徐小舟和几个人抬方方上，李婉扑过。
李婉：方方，方方！方方——（泪下）
[徐等将方方放到混凝土平台上。众人垂泪，小忠急上。
小忠：大学生，姐姐！姐姐——（泪下，猛然站起）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还我姐姐——（发疯地要打牛子、顾远山等）
牛子：方方……方方……你醒醒……你醒醒……为什么不死我呀？为什么不死我呀……
[众人哭成一片，顾也抹着眼角。
[苏明淦悲痛地走到方方面前，一膝跪地，默默地，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方方的手、臂和脸庞。
苏明淦：（低沉而激情地）小方，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你对得起爸爸，对得起培养和教育你的人……对得起……对得起……对得起……（脱下衣服盖在方方身上，然后缓缓站起，示意将方方抬下。）
[李婉、小忠和牛子随下。
[周县长和岳杰上。
苏明淦：（对徐）小三子呢，小三子怎么样了？
徐小舟：（拿出几页纸）这是他衣袋里留下的……
[苏接过展开。小三子的声音——
黄河是什么？
亿万年造物的杰作，
五千年文明的古国。
黄河是什么？
神州腾起的巨龙，
宇宙间不灭的火。
黄河是什么？
我们的祖辈和子孙，
勇士的热血和胆魄……
苏明淦：多么好的诗！……（对徐）在工地简报上发表。通知小三子的父母，就说，他们养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他是黄河的子孙，是我们整个工地的光荣和骄傲！
周县长：苏局长，小三子的爸爸就在这儿，他就是岳市长，岳杰同志。
[苏愕然注视岳，忽然快步上前，与岳紧紧拥抱在一起。
岳杰：（声腔颤抖地）……见过，我们见过，战斗年代牺牲了多少战友和同志……孩子们死得值得，值得呀。
苏明淦：我的好同志！
[音乐澎湃而起……
[幕缓缓落。
第六场
[前场翌日。
[市区医院高级病房外间接待室，陈设讲究淡雅。这是楼上，窗外可见树的顶梢。室外是楼道走廊。
[幕启。桂兰、程父围着程永，孟林坐在沙发上，一个护士试完体温，下。
桂兰：程永，你就答应吧。舅舅好不容易给你安排好了，你可不能……
程永：我知道……舅舅为我操了不少心，可现在事故没有查清……
程父：你姓傻！你真姓傻！（脱鞋欲揍程）
桂兰：（恳求地）舅……
孟林：不行。（对程）你一个临时工，事故跟你有什么关系！赶快把表填了，跟桂兰到商业局报到。马局长应了，过几天就送你进商业干校。多大的面子，千载难逢！我这当舅的做主，进干校前把婚事就给你们办了。小俩口幸幸福福、美美满满，多好！
程父：你小子听见了没有？真是天上难找的美事！还不快给你舅磕头。（拉程）
桂兰：（制止，拿起表）程永，你就快填吧，听舅的话。
程永：表我填，舅对咱俩的恩情我领。可桂兰，桥的钢索是我预拉的，锚固是我建议改的，事故没有查清，我，我怎么能当逃兵啊！
程父：你小子混蛋！逃兵就逃兵，管不了那些。
桂兰：（抹泪）程永，因为跟你好我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人家笑话我，说我找了个大头兵我不在乎，我知道你心眼好，有出息。人家逼我跟你吹，给我介绍男朋友，人都领到门上了，我坚决不见，一心等着你。程永，今天你就听我一句话吧！
程永：（动情地）桂兰，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情意。我听你的话，我走。等结了婚，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程父笑了，孟脸色也舒展了。
程永：桂兰，请你也理解我。跟舅舅说说，再宽限几天好吗？只要事故查清没有我的责任，我马上就跟你走……结婚……
桂兰：（走近孟）舅，就请你给马局长说说，再宽限几天，我和程永一定……
孟林：宽限几天？（对程）宽限几天你就得进监狱！事故这么大，你一个临时工不知天高地厚能逃得脱？商业局那边也是说好的事，过了今天，（指表）一切作废！（对桂）他给你那小包包哪？
[桂犹豫地拿出一个黄布小包，里边有一条毛巾和一个漂亮的发夹。
孟林：（拿过放到几上，对程）你看着办吧。
桂兰：舅，你不能！
孟林：是我把你从农村弄出来的，你妈把你托给我，我不能把你嫁给一个罪犯和临时工！
程永：（怒，由激动而冷静）我是个当兵的，我知道，这和打仗一样，哪怕牺牲了也决不能当逃兵！桂兰，你决定吧。
[桂望望程又望望孟，忽然大哭着跑下。
[程走向门口，欲下。
孟林：站住！从现在起你被解顾了，工钱立刻停发。你可以回家听候处理了。
程永：（爆发地）解雇，工钱……孟副局长，你也太瞧得起我啦！你可以解雇我，我也可以回家种责任田，“工钱”不会比现在少的。但我不会走的。在黄河上建桥，是我们两岸百姓多少年的期望啊！我那三岁的小妹妹，就是一次坐着小船过河被淹死的……我是在河边上长大的，我知道这桥，对于乡亲们和四化建设的份量！我决还会离开工地的，除非你真的把我抓到监狱里去！（昂然坚定地下）
程父：（坐地，哭）哎呀我的天啦……
[电话铃响，孟接过，又放下。
孟林：（踢了程父一脚）滚！
[程父恨恨下。孟关好门，又接电话。
孟林：秦主任，是我，我是小孟。大桥出了严重事故。对，已经死了两个人，塔和桥面随时都会塌毁，几千万人民币算是全部丢到黄河里去了……对，这全是苏明淦狂妄蛮干的结果……对，他是立了军令状的，现在是罪上加罪！……对，你马上向省委报告，该撤的撤，该抓的抓，决不能手软……秦主任，你看我是不是马上回省，在这儿只怕以后……对，先不要回，事故由我负责处理，有情况马上报告。（放下话机，悠然地吹着口哨，欲把几上的黄布包丢掉，又留下了；正要向里间去，楼下传来汽车声，他忙整理起沙发等）
[室外，丁志领李婉上。李有些茫然。
丁志：到了，到了。（开门）请吧。
李婉：（进屋）孟局长？你……
孟林：我有点感冒，昨晚上刚来。小李呀，快坐，坐这，沙发上。（丁退。他亲自端茶，又拿出桔子扒皮）天气热，市里从四川搞来的，味道不错。（递李）
李婉：不，局长，我吃不下。
孟林：（体贴地）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才特意让丁志去接的。事故已经出了有什么办法？不要紧，放宽心。
[走廊里，护士上，被丁拦住。护士不满下。
李婉：我们正在查找事故的原因，可到现在……
孟林：小李呀，事到如今事故的原因还不清楚吗？从一开始，你们的设计通过之后，省里分管领导就明确了让我挂帅，我呢，就点了你的将。可苏明淦为了洗刷龙山港事故的责任，硬要搞什么“戴罪请缨”，点了一个过去给国民党修路打新四军，1957年又攻击党和社会主义的“双料货”当工程处长。
李婉：（吃惊）这样说，恐怕不太合适吧？
孟林：事实是这样的嘛！你没看见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主观、武断、瞎指挥，结帮拉伙、排斥异己，不择手段地整人。我不要说了，他的儿子、女儿……方方那孩子多喜人哪，总是孟叔叔长孟叔叔短的，也让他……他把个顾远山捧上了天，而对你呢，意见说否就否，图纸说改就改，入党不同意，评职称也要卡。
[李由惊讶而震动，欲言又止。
孟林：当然咯，这些事我也不该跟你讲。可现在是关键时刻，省里的领导已经明确了，要抓他十个八个、撤他十个八个！
李婉：（惊起）事故没有查清，怎么能……
孟林：小李呀你还幼稚，有些事情不懂。（见李起身要走）你到哪儿去？
李婉：马上去计算中心！
孟林：（拦住）看看，沉不住气了吧？坐下，坐下嘛！（李只好坐下）小李呀，不谈那些扫兴的事情了好吗……乔乔怎么样了？听说托儿所放假了是吗？
李婉：（应付地）嗯……
孟林：（稍顿）昨天咱们的话没有谈完。小李呀，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当然啦，我知道你也会考虑同意的。
李婉：（淡淡地）为什么呢？
孟林：这还要说吗，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嘛！我做领导，你也该看出来了，上上下下是有些人的。你呢，有知识、有才能，人也好。咱们两个结合起来……
李婉：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成为你飞黄腾达的翅膀咯？
孟林：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我今年46岁，你只有38岁，省里那些老头子们，能干上三年五年的有几个？总得有人上去，总要有人接班吧？我们并不比别人差，为什么不应该有点雄心？
[窗外起风，阴云密布，远方传来雷声。
[画外响起李的声音：“他很有事业心，对我和乔乔很好。当然也有缺点……”
[李如雷击顶。片刻，极力镇定地站起。
李婉：孟局长，我感谢你今天请我来，感谢你刚才这番掏心剖腹的话。（欲走）
孟林：你，你又要到哪儿去？
李婉：（坚定地）去做我应做的工作。孟局长，我不会成为你理想中的翅膀的。
[李欲开门，孟挡住，插死了门。
孟林：我不能放你走，我要保护你。我是爱你的，不能让他们把你毁了……我已经跟秦主任说了，让你马上离开这儿，就算设计上有天大的问题，责任也不要你负……小李，我是为了你才离了婚的，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可以去做！……（跪地，疯狂地吻着李的手）我决不让你走！决不……
[李头晕目眩，极力支撑着。
[走廊外传来一阵人声。小邢与丁志上。
小邢：出了问题你负得了责任吗？李组长！李婉同志！
[孟一怔，李趁机抽出双手，打开门。
小邢：李组长，不好啦！河上起了风，大桥危险，苏局长要你马上去！
李婉：（刻骨铭心地）孟副局长，我会永远记住你的！（与邢急下）
丁志：局长，怎么……
[孟沮丧，但随即哈哈大笑。他推开窗，窗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