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拴着五米长的粗绳下入洞中,手上还有一捆,是给高蓉的。现学的捆绑技术,我不知道自己学得扎不扎实,但我腰上的结扣却是经过赵翰墨再三检验,确保万无一失的。
他给我检查结扣时的目光严肃地能够杀死人,害得一旁专业的人员都缩手缩脚地不敢靠近。反倒是我,只能冲人抱歉又尴尬地傻笑:不好意思,你们都系好了还要这么折腾。不过不是怀疑你们的技术问题,而是……好吧,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个非专业人士,让我更放心。
头脑中这般胡思乱想,难得与赵翰墨目光交汇,又佯怒地瞪他一眼,他这样在众人面前把我当他家小孩般摆布,今后可让我这个心灵导师如何继续工作?威信都扫地了嘛!
赵翰墨却全不理会我的挤眉弄眼,一会儿又看看安全帽有没有戴好,一会儿看看灯帽能不能工作。那认真的的样子近乎虔诚,让我心动又有一点点酸酸的痛楚。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我会与他一次次错过,直到获得今天这样的幸福,已经历了这么多年。
我郑重地告诉自己,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赵翰墨似乎感受到了我情绪,检查的间隙终于抬起头,深深望入我的眼中,对我露出一笑,那一笑恢复了他一贯如水的温柔,连接着经年难计的缠绵记忆,融化入我的眼眸,融化进我的心底。
那一笑有最广博的力量,熨开了我心中每一处紧张的褶皱,千山万险都已然云淡风轻。
他终于检查周全能够说服自己万无一失,放下拘起许久的双肩,长长地松了口气。而我则感觉自己的心灵和情感都在这片刻的工夫上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最后握一握他的手,跨出了迈向洞口的第一步。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在我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能为我见神杀神,遇佛灭佛的男子啊!
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尽管有灯帽照亮,但依旧看不清晰。最初的估计显然有误,五米长的粗绳几乎放尽,我才险险到达洞底,还好高蓉所在的地方离我不远。
她显然情况很不好,之前的情绪爆发已让她几乎虚脱,而更为棘手的是,她的腿似乎已不能动弹,应该是落地时骨折了。
见到我,她张口欲言却已发不出声音,目光无神涣散,但我能够看出那微弱的希望光芒。
当亲眼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奄奄一息,我发觉其实当英雄的滋味并不好受。几乎毫不犹豫的,我改变了计划。我把自己腰间的绳索与帮她准备的那根换了下,让她可以先被拉上去。
“可以了!拉吧!”我抬头大喊了一声,几秒钟后便看着高蓉在我眼前越升越高,离洞口越来越近,直至将洞口射入的光芒完全遮蔽。
我松了口气,紧了紧自己腰间的绳索,正预备着轮到自己,却几乎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碎石泥土毫无预兆地从头顶盖洒下来。
灯帽被打灭,无尽的黑暗席卷。那一刹那,我想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求生的本能让我低下头,可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拍,后脑重重一击,将我砸倒了。
“辛澜——”
赵翰墨无比惊恐的呼喊撕开了一切纷乱的撞击声中划入我的耳中,引起我空前冲动的心悸,我张开口,想喊他的名字,伸出手,想触摸到他,这是我意识清醒时最后的努力。
疼……
我知道我在做梦,一场无比摧心的恶梦,我挣扎,捏自己,摔自己,想让自己醒过来,一次次痛得闭起眼睛,再一次次挣开,却始终在梦境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赵翰墨在我的眼前兴冲冲地忙碌,浑身洋溢着幸福。可是我明明一直都站在他身边,为何他从不转身,从不回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礼服,喜帖,花车,甚至还有媒体和八卦的头条消息。这一切的一切粉红色调的布置都刺伤了我的双眼,我想流泪,眼睛却干涩地厉害。
他要结婚了,新娘是别人。
他拉起了另一只带着蕾丝白手套的手,缓缓走入被玫瑰围成拱形门,我在身后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得喊着:“不是她!不是她!是我!是我!”
就在我要冲进去的时候,玫瑰的花枝却变成了错杂的荆棘,将我拦在了外面。我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却阻止不了哪怕一点点。我忍痛用手掰开带刺的枝条,它们却越聚越密,上面殷红斑驳,是我的血迹。
我看见牧师在一块石碑前念着祝福的祷告词,更清楚地看见了石碑上的文字——天,那竟是我的墓地!
赵翰墨……赵翰墨……
我拼劲全力地呼喊。
我没有死!应该是我嫁给你!我没有死!你怎么能在我的墓地上娶别人?
停下!快停下!求你!
终于,他转过头来,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目光穿越荆棘,直直地望向门外的我,却在同时低头吻上了身边的人。
庆典的礼炮声响起,震耳欲聋。
不……
“辛澜!辛澜!”赵翰墨沙哑的唤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我努力地睁开眼,看到了他憔悴脱了人形的脸,还有那抚摸着我脸颊的手,无名指上那明晃晃的光让我的心如被锥猛凿了一下,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晕了过去。
“医生!”他大叫道。
我恍恍惚惚间,很快便有其他人的声音掺杂进来。
“快快快……”
“接氧……”
仪器的碰撞声乒乒乓乓
还有他一声声锲而不舍的呼喊:“辛澜!辛澜!”
一番折腾后,我终于在他近乎乞求的声音中再次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手……”我用尽全力地说,却发现压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赵翰墨把耳朵贴近我的嘴唇,“手……”我又努力了一把。
终于他听出了我的意思,一把握住我缠着绷带的右手,举到我的眼前,温柔地安慰我,声音还带着因我醒来而狂喜的颤抖。
“手没事,只是些皮外伤,医生已保证,不会留疤的。”
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我依旧只看见那无名指上明晃晃的一圈,即便不相信,但梦境太过真实的影响依旧笼罩着我,我痛苦地摇头,干涩的双眼很快被泪水浸满,却更生刺激的痛感。
“辛澜!别哭别哭!”他惶急地帮我擦着眼泪,又拉起了我的左手,“是这个吗?辛澜,睁眼看看。是这个吗?”
我微眯开眼,一双交握的左手,他的黝黑有力,我的白皙病弱,但无名指上都有闪闪发光的一圈,辉映着折射出温柔迷离的白光,如诉说着缠绵钟情的絮语,有着最为安神的作用,让我的心跳终于在狂乱的频率中稳定了下来。
“傻丫头……”他宽厚的手掌拭着我发际的汗,倾身在我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印下一吻。
“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没有一点点疑问的口气,声轻而情重,有若誓言。我用力把与他交缠的五指紧了紧,让他能感受到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