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用手帕封住陈仪遵的嘴,然后与青衫男子架着陈仪遵,把他拖到小巷尽头的一所民房中。陈仪遵被捆绑在椅子上。过不多时,屋外走进一个胖乎乎的男子,这个人脸色白净,面貌慈和,一副店铺老板的打扮。“车夫”见他进来,笑着说:“头儿,这小子上午时偷偷去见秦市长,身份、目的都很可疑,被我们抓来了。”穿青衫的男子说:“北平的局势变幻莫测,****地下党与日寇间谍都有渗透,这个小子不知是哪一路的。”胖男人说:“管他是哪一路的,反正与咱们不同路,他要是不肯配合咱们,咱们就只能先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去见秦市长?”青衫男子蛮横地问。陈仪遵冷笑着说:“若要问我问题,起码得对我客气一些。”“车夫”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不说,就先吃我一顿老拳!”说着,一圈捣在陈仪遵的小腹上。陈仪遵吃痛,咬紧牙关,垂了头。
胖男人笑呵呵的问:“接下来你是否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陈仪遵仰起头,说:“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车夫”又举起他的拳头,在陈仪遵面前晃了晃,说:“不说,再赏你一拳!”陈仪遵说:“我只是秦市长的远房亲戚,因战乱生计艰难,来北平只是想求他帮我找份工作。”胖男人说:“秦市长的远房亲戚?秦市长的远房亲戚为什么要在街头买画给‘蓝衣社’的女特工?”
陈仪遵冷笑:“什么‘蓝衣社’‘绿衣社’?我只是一介平民,想在北平谋份差事混口饭吃。”“车夫”又要揍陈仪遵,胖男人拦住他,说:“这位先生难道不明了当今北平的局势?城中人巴不得飞出去,你却飞蛾扑火般往钻进来。”陈仪遵说:“我很奇怪,既然城里这么多人想飞出去,为什么还不飞走?你们为什么不走?”胖男人说:“那是因为我们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陈仪遵问:“什么理由?”胖男人拧着眉头,说:“为了阻止你们这些人搞破坏。”
三个身份不明的人正在逼问陈仪遵,这时,响起了啪啪啪的敲门声。敲门声响过三下,随即沉寂。屋子中的三个人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觑,以为陈仪遵的救兵到了。屋外的人开口说话:“党国正处在险境之中,你们却不干正事,在这里浪费时间。”胖男人拔出手枪,指着屋门,同时挥手让“车夫”与青衫男子躲到门后。门外的人又说:“徐处长若是知道你们如此脓包,会不会很生气呢?”陈仪遵从口音上听出这个人正是沈冲。
胖男人听到屋外的人提到徐处长,料定应该是一路人,但仍小心戒备。“车夫”慢慢开了门,门外正站着沈冲。胖男人收起枪,尴尬的笑着,说:“我早该料到是你。”沈冲说:“现在知道是我也还不太迟。”沈冲扫了一眼屋中,见到陈仪遵被捆绑在椅子上,再加上胖男人,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就说:“那两位兄弟呢?是不是躲在门后了?还是赶紧出来吧。”“车夫”与青衫男子灰溜溜的出来了。
沈冲这才迈步走进屋中,说:“这位被绑着的兄台受戴先生差遣,到北平来协助我调查日寇及伪军的底细,你们把他捆绑起来,是不是图谋破坏抗战?徐处长要是知道你们破坏委员长的抗战大计,一定饶不了你们!”
胖男人额头上流出了汗,逃出手帕擦了擦。沈冲说:“天气太闷热,你们几个大男人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岂非更加闷热?”胖男人几乎用很恭敬的口吻说:“我想这是个误会,我们以为此人是日伪分子或是****北平地下党,所以才把他抓了来,没想到竟是自家弟兄,钱某很是惭愧!”沈冲摆摆手,说:“所以我才说现在还不算太迟,你们总算没有送他去见阎王。”
胖男人刚才还威风凛凛,见到沈冲却似老鼠见了猫,登时泄了气,他客客气气的说:“大家都是为委员长效力的,不分彼此。刚才乃是一场误会。”沈冲微笑着说:“既然是误会,现在总该把他放了吧?”“车夫”就要动手放人,胖男人终究多了一个心眼儿,问沈冲:“不知这位弟兄如何称呼?”陈仪遵从两人谈话中推测出双方应该是南京国民政府在北平安插的特工,他怕沈冲回答不出,露了马脚,就说:“我叫谭云平,以后再见了面,还希望各位多多照应!”
“车夫”解开绳索,陈仪遵舒展了一下筋骨,说:“幸好沈兄弟来得及时。”沈冲轻蔑地打量着CC系下辖的几个特务,说:“多谢弟兄们高抬贵手。”又对陈仪遵说:“谭兄,咱们走。”陈仪遵死里逃生,跟随沈冲匆忙离开。
待沈冲与陈仪遵走得远了,青衫男子对胖男人嘀咕:“老大,‘蓝衣社’的人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吧。”胖男人说:“戴副局长可是校长面前的大红人,而刚才那头母老虎又是戴副局长的左膀右臂。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能躲就尽量躲开吧。”“车夫”惊讶万分,说:“老大,你说刚才那个半路杀出来的人是个母的?”胖男人说:“她就是‘蓝衣社’中的‘毒刺玫瑰’陈仪贞,这个女人很难缠,你们以后千万不要招惹她!”
沈冲将陈仪遵带到大街上,半道拦下两辆人力马车。沈冲吩咐车夫将他们拉到附近的光明大戏院。两人在戏院前下了车,陈仪遵以为沈冲要带他进戏院,然而沈冲却领着他踅入戏院旁侧的一条狭窄胡同,穿过胡同,到了戏院后面的一座小院落中。这座庭院布置得极为雅致,是戏院老板暂时歇脚的地方。
“这座戏院的老板本来是梅先生,梅先生去年离开北平,南下去了香港,临行前把戏院托付给了王先生。王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沈冲在庭中檐廊下缓缓迈步,陈仪遵跟在后面。两人进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中。屋子中并无他人,这间屋子是沈冲在北平的住处。
沈冲察言观色,猜出了陈仪遵的顾虑,说:“你大概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吧?”
“我的确很想知道。”
“因为我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同时我对你的身份也很好奇,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像谁?是不是像你要抓的一个人?”
“我要是想抓你的话,何必跟你兜圈子?”
“那你说我像谁?”
“你的名字肯定不是谭云平!”
“哦?难道你的名字就是沈冲吗?”
“你这人挺有趣,越来越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一个什么人?”
“一个朋友。”
“很亲近的朋友?”
“可惜你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你连名字都不敢示人,对我戒心太重,所以你不是他。”
“他对你毫无戒心?”
“毫无戒心!”
“也许那只是因为环境变了。你应该明白‘物是人非’这四个字的含义。”
“也许你说得对。”
“我说得本来就不错。”
“你认识陈仪遵吗?”
“认识。”
“他在哪里?”
“就在你面前。”
“哼,大哥,我早就该想到是你。你倒真沉得住气,竟然跟小妹兜圈子。”
“阿贞,咱们有三年没见面了吧。”
“是啊,大哥在三年前的春天毅然投奔江西苏区红军,跟着他们闹革命。结果红军被国军围困,差点被剿灭。三四年秋天,江西苏区红军难以应对中央军,不得不大撤退,你是否也跟随他们到了陕北?”
陈仪遵说:“在红军战略转移时,我离开了部队,一直待在上海,待了三年。”陈仪遵接着问陈仪贞:“你呢?你现在是不是投靠了戴笠?”
“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戴副局长大名鼎鼎,天下谁人不知?小妹,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戴笠的爪牙?”
“在你眼中,戴笠不是好人?”
“他暗杀爱国民主人士,是人民的公敌!”
“现在的全民公敌是侵华日寇。”
“好吧,这个问题咱们兄妹先不争论。我想知道你在北平做什么。”
“大哥,我的目的应该跟你一样,都是针对日本人的。”
“小妹,抓我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徐恩曾的手下?”
陈仪贞点了点头,说:“这次若不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大哥只怕要遭毒手。”
“国难当头,他们却同胞相残,如此处事,怎能战胜日寇?”陈仪遵愤愤不已。
“大哥,你的行踪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最好尽快离开北平。小妹能救你一时,却不能保证你一直安然无恙。他们惧怕戴副局长的权势,不敢明着来,背地里玩什么花样可就不好说了。这些人,连我都要提防他们呢。”
“我来北平城,只不过是为了打探一下日寇的行动计划,然后返回宛平县城,告知宛平驻军,让他们针对日寇丰台驻军想出应对之策,没想到刚到这里就被CC系的特务盯上了。”
“大哥,中日一战无可避免。老蒋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他前几年忙于压制地方势力,无暇对日寇设防。如今民族危难,同仇敌忾,老蒋正在筹划要将全国分为数个战区,与日寇决战呢。”
“可是宋军长与张师长却妄想凭借十万大军的兵威迫使日寇放弃入侵平津的计划,他们一直在谋求与日寇议和。”陈仪遵既不屑宋、张的策略,又对二十九军的前途深表担忧。
陈仪贞说:“日寇正四处调兵,云集平津,希望你这次回到宛平,转告宛平守军,让他们不要心存侥幸,务必做好大战的准备。我曾潜入过日寇北平驻地,窃取到了他们的作战计划。在日寇的作战计划中,谈判只是争取时间的策略,一旦日寇准备好了,就会立即发动大规模战争。另外,老蒋怕二十九军难以抵挡日寇,打算调一支中央军前往平津策应宋哲元。”
陈仪遵并没有立即离开北平城。他先是返回白纸坊西街,将遭遇劫持的事情告诉联络员,让他们以后多加提防,又将从陈仪贞那里获取的情报说出,让地下联络员尽快转告给陕北中央,以便****尽快想出应对的策略。七月八日,****已经委派******前往庐山,与******商讨国共合作抗战及红军改编等事宜。宋哲元还希望通过谈判遏制住日寇南下的图谋,而身在庐山的******已经开始谋划如何对日作战了。其实,宋哲元的谈判也是“一箭双雕”的计策:既替******尽可能的争取了时间,又以最大可能保全了二十九军的兵力。
但是,宋哲元应该料到:一旦中日开战,二十九军首当其冲,实在避无可避,根本不可能保全自身。饲狼以肉以求保全,不如杀狼永绝后患。******一直认为日俄之间必有一战,而这一战会发生在日寇全面侵华之前,所以他寄希望于这这一战,然而******在庐山期间向******做了一番透彻的分析,使******心下了然,明白苏俄不会主动陷入到与日寇的作战中,因此,为避免中国沦丧,必须做好迎击日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