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捷(为叙述方便,下文都改为程元捷)没理会纪钟,续道:“陈大人将我从监狱里救出来之后,告诉了我全家被杀都是祁文镜下的命令。他问我想不想给我全家报仇。我当时听说我们一家人都是被祁文镜害死的,当时真恨不得将祁文镜碎尸万段,所以陈大人问起时,我当即说愿意报仇。陈大人说,现在祁文镜赋闲在家,杀他其实很容易,可是他的党羽还在朝堂之上,我们只要稍微有点动作,就会惊动他们。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是要扳倒祁文镜,还要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就要找到祁文镜党羽的犯罪证据,将他们连根拔除。我问他,怎么样才能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陈大人说,祁文镜做尽了坏事,犯罪证据必定也不少,他以前也搜集了一些,但那对祁文镜和他的党羽来说都不是致命的。如果想要找到致命的证据,必须去一趟祁文镜的家乡。以前他也去过几次,但收获并不大。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可以去漠州。我问他是什么机会。他说前几天,他收到了祁文镜送来的寿宴贴子,邀他去参加寿宴,而且那天祁文镜的党羽都会前去,正好借此机会搜集他们的罪证。陈大人说我和他儿子年纪相仿,祁文镜只见过他儿子一面,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再次见面肯定不认识。陈大人便让我以他儿子的名义来祁府祝寿,只有这样才能进得了祁府,便于行事。果然,我来到祁府,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我便暗中开始调查。”程元捷缓缓叙述着几个月前的事情,仿佛事情就是发生在昨天一般,神情甚是凄楚。
林丽华却早已泪留满面,她静静地听着陈文珑叙说,想到陈文珑悲惨的遭遇,心里却如刀绞一般,良久,她痴痴地望着他,泪水泉涌般往下滑落,待陈文珑声音一落,她迫不及待哽咽问道:“你真的是他吗?”
程元捷微微一笑,一种无奈的苦笑,他说道:“是的,我没有死。你的感觉很对,其实我在入城第一天就认出了你。后来,为了查案方便,我才隐瞒了实事,你不会怪我吧?”
林丽华噙着泪水,摇头道:“不会,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那天,在祁府前院里,你提出要帮助我。我让你离开,你却执意不肯。我很奇怪,你我素不相识,最多只见了一两次面,你却要留下来帮助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
“不,我刚开始并不肯定。只是觉得有些相像而已。直到后来凌大人亲口讲了你的事情之后,我才确定是你。”程元捷眼中已有泪花闪动,他转身抹了把泪水,然后看着众人说道:“祁文镜害死我全家,他是我的大仇人,所以我也有杀祁文镜的动机。”
凌知古道:“你说了半天,凶手到底是谁呢,我们都有杀人动机不假,但是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吧!”
程元捷道:“凌大人说得一点都不错。每个人都有杀祁文镜的动机,但凶手的确只有一个人。那就让我一步一步将凶手找出来。要说清这件事,还得从祁文镜的寿宴开始说起。”
程元捷从祁文镜进入大厅说起,与众客人寒暄,接受祝福,感谢来宾,向客人敬酒为止。“酒宴正酣之时,传旨太监前来宣旨,由于圣旨之前被动了手脚,祁文镜当场晕倒,众人七手八脚将他送回房间。据血鹰留下的字条,当晚子时,会前来刺杀祁文镜。为此,我、纪大人、林捕头三人决定保护祁文镜。没想到,祁文镜还是被杀,死亡时间正是子时左右。当时屋内窗子上闩,唯一的通道有人把守,凶手是怎么杀了人,又悄无声息地逃出去的呢?”
程元捷道:“后来,我回想宴会情景时,发现了几个疑点。”众人都试目以待,每个人思绪仿佛都回到了宴会上,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于是,他们都盯着程元捷,听他解释。
林丽华道:“有什么疑点?”
程元捷语气稍停,然后继续说道:“第一,祁文镜敬酒时用的是左手。”祁志伟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家父本就擅用左手,而且还写的一手漂亮的左手书法,这府里人都知道。”
程元捷点头道:“大公子说得对,祁文镜的确擅用左手。起初我也没产生怀疑。直到昨晚……”他又想起昨晚那阵剧烈地疼痛,他去取药,却因为手臂旧伤复发,疼痛难忍,不得不换了另一只手。他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种痛苦之色,他不想提起那件事,于是说道:“直到昨晚,我无意中发现祁文镜不可能用左手去敬酒。”
林丽华道:“为什么?”
程元捷道:“大家也许都知道,祁文镜左手臂曾经受过伤,就是在京城那次被黄管家刺伤的。后来伤口虽然痊愈,但留下了病根,一到天阴就会发病,疼痛难耐。这几天,一直在下雪,祁文镜的旧病复发,根本就不可能去用左手端酒杯的。更何况是连着敬了数杯酒。而且我看过祁文镜的日记和所读之书,他从几天前就不再记日记和做读书笔记了。就是因为连日来下雪,他左臂疼痛,无法写字的缘故。”
程元捷接着道:“第二,众客人要求祁文镜即兴作诗,他却以身体不适拒绝。试问,以诗才名响一时的他,怎么可能作不出诗来,况且他一向自负,并且以他的诗著称于世,这刚好是显示他才能的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拒绝呢?”
梁中棠冷哼一声道:“也许是他那天收到了血鹰的请柬,心情不佳,无甚灵感,才作不出诗来,也不是不可能。”
程元捷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第三个疑点,传旨太监手中的圣旨跌落在地,血鹰写字那半面朝着地面,我也是展开圣旨才看到的,可祁文镜只看了一眼,就神情大变,往后就倒,难道他能未卜先知,已然知道那圣旨后半面的内容?第四,我在检查祁文镜尸体时,发现尸体上居然没有一丝酒味,这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看到,祁文镜在宴席上至少喝了四杯酒,可他身上怎么会没有酒味呢?”
众人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凌知古也惊疑道:“你别卖关子,快说,这是为什么?”
程元捷肃然道:“理由只有一个,宴会上的那人根本就不是祁文镜本人!”此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众人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但看到程元捷并不像在开玩笑,都惊奇地瞧着程元捷,心想,不知这年青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林丽华喃喃道:“如果宴会上那个人不是祁文镜本人。你这几个疑点也就说得通了。那人用左手敬酒,说明他左手根本没问题;他不愿作诗是怕诗作不好露出破绽;他不看圣旨便往后倒去,说明他提前知道圣旨中的内容;死者身上没有酒味,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喝酒。”
祁志伟惊讶道:“怎么可能?如果他不是家父,那他是谁?”所有人目光都盯着程元捷,期待程元捷说出那人是谁。
程元捷一字一句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凶手自己。”
众人惊呼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
程元捷道:“此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前几个疑点。后来,我想起宴会前,我们在偏厅亲眼看到祁文镜取出那个装有血鹰请柬的锦盒时用的是右手,所以我断定那时的祁文镜才是是真正的祁文镜。而祁文镜自偏厅进入大厅,我们几个都在身边,凶手是什么时候假扮他的?直到昨晚,我才发现我忽略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宴会中途,祁文镜离开过大厅。只因在那之前我刚好也出了大厅,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回到大厅时,他也早已回到了大厅。我相信当时出去的是真的祁文镜,而回来的却是假祁文镜。”
林丽华终于明白,程元捷昨晚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了。众人顿时间如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宴会途中,祁文镜来到自己的卧室,也有可能是凶手提前将他引到了卧室。而凶手早已隐藏在他的卧室之中,将提前准备好的迷香点燃。祁文镜进入房子后,被迷香迷倒,所以我们看到他面上神情安然,并不是因为他在熟睡当中被杀,而是当时他已经没有了意识,处于昏迷状态。然后凶手将祁文镜藏匿在床底下,我仔细看过,那间屋子里只有床底下可以藏人,然后再用下垂的床单遮住,别人轻易是看不出来的,而且我昨晚去看祁文镜尸体时,在他外衣里面的衣服上找到了尘土的痕迹。做好这一切之后,凶手将祁文镜的外衣换上,装扮成祁文镜,再次来到大厅,与众客人敬酒,看到圣旨,假装晕倒,被众人扶回房间。他害怕时间一长,别人会看出什么破绽来,就将所有人打发走,只留下二公子一个人,目的很简单,就想嫁祸给二公子。二公子进入屋内,同样被迷香迷倒,我们从外屋看时,他趴在床上睡觉,其实他早已被迷昏了。纪钟纪大人在子时前进去里屋,出来后,竟然睡意沉沉,显然他也吸入屋内残存的迷香。”
“子时左右,凶手从床上起来,将祁文镜从床底下搬出来,换上衣服,放在床上,用提前准备好的匕首杀死了他。然后,跳窗逃走……”
林丽华打断他的话,说道:“等等……窗户明明是里面上闩,如果凶手是从窗户逃走,窗户是怎么上闩的?”
程元捷道:“其实,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把戏了。我们都被假象迷惑了。当时,你我都推推了窗子,发现推不动,而窗闩横在中间,就以为是朝里上闩,其实是大错特错。那窗子其实是朝外锁住的,而门里面那个窗闩是从中间断开的,两截木头分别固定在两扇窗子上,凶手出去后,将窗子关上,那两截木头便刚好接在一起,由于是最近才刷过漆,而且是在晚上,一时也看不清楚裂缝,一眼看去,就是整个完好的窗闩。我后来又来到祁文镜房间,无意间发现,那根窗闩与前一晚我见到并不是同一根,显然是凶手第二天换掉了。就这样,凶手轻而易举地逃出了现场,而且还制造了一个密室杀人的假象。”
凌知古道:“到底是谁是凶手?”
程元捷道:“从凶手在宴会上使用左手来看,必定是祁文镜熟识之人,否则,怎么可能知道他擅用左手?而且我刚才也说了,在场的诸位都有杀人动机。那么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