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年道:“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死他?”陈文珑冷笑道:“无冤无仇,真是如此吗?六年前,先帝驾崩,根据祖训,皇室宗嗣,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先皇在世时没有嫡生子,汾阳王作为庶长子,理当继承大统,即皇帝位,这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全天下之人都知道,汾阳王必定成为皇帝。那时,赵大人因为父亲病逝,丁忧守孝在家,不理朝政。听到先帝驾崩的消息后,作为汾阳王的老师,你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作皇帝,自己可坐拥从龙之功。尽管汾阳王继承皇帝之位,已是必然之事,但你还是心存忧虑,因为拥护汾阳弟弟赵王的势力在暗中蠢蠢欲动,必定借此机会兴风作浪,不利于汾阳王。于是,你就写信给当时在京城的内阁首辅祁文镜,劝他遵守祖制,拥立汾阳王为帝。祁文镜派人来说,他完全同意你赵大人的意见,拥立汾阳王为帝。赵大人见内阁首辅都同意,心里自是放心许多。然而,当京城传来汾阳王的弟弟继承皇帝之位时,你大吃一惊,而且愤怒填膺,写信向祁文镜兴师问罪,责问他为什么中途变卦,改立新君。祁文镜不但没给你作任何解释,反而以你写给他的那封劝他拥立汾阳王为帝的信来要挟你。你心里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他将这封信公布于众,皇帝多疑,必定不会放过你。所以那封信在祁文镜手里一天,你就一天就不得安宁,整天提心吊胆,随时都可能有灭顶之灾。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你只好厚着老脸一次又一次地来祁府,索要那封信,可是前几次都未能成功。这次你拉出汾阳王来,希望祁文镜看在汾阳王的面子上,将那封信归还,但是祁文镜仍然无动于衷。为了这封关乎你身家性命的信,你杀了祁文镜,一点都不奇怪。”
赵伯年惊恐地瞧着陈文珑,苍老的面上,冷汗直流,他与汾阳王对视一眼。脸色变得苍白可怕,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他颓丧地坐在椅子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凌知古接着说道:“其实,十年前发生血鹰的事件时,当时的刑部尚书陈大人就对祁文镜产生了怀疑,可是找不到证据,而且祁文镜党羽众多,遍布朝堂之上,不便细查。后来发生饷银失窃案,他对祁文竟更加怀疑。但后来因为此事牵连甚广,影响太大,再加上祁文镜党羽肆意攻击,刑部尚书陈大人和首辅大人被免官。但是他二人虽然成了平头百姓,但是他们没有忘记搜集祁文镜及其党羽的罪证。陈大人为了收集证据,表面上不问政事,整日埋头文学创伤,实际上他仍然在找机会。他不惜屈尊与祁文镜结交,每年都会来祁府,为的就是找到你们犯罪的有利证据。当年在他二人的走动之下,我被调到了漠州,其实就是暗地里在漠州搜集祁文镜的罪证。而这一呆就是整整快十年!”
陈文珑叹息着,将目光转向黄管家。黄管家那张粗糙丑陋的脸庞,仍然面无表情。但一双眸子里射出的眼神却犹如如利箭一般,尽是愤怒和仇恨之意。他的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激动不已。
陈文珑盯着黄管家,一字一句道:“黄管家,如果我说你其实也一直想杀祁文镜,你一定不会反对吧!”
黄管家恨恨道:“我为什么要反对。我恨不得生食其肉,亲手杀了他。”祁府众人大吃一惊,惊骇之色溢于言表。他们不知道,一向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黄管家居然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祁志伟面上略显怒意,他斥责道:“黄管家,家父生前可待你不薄,他老人家前脚刚走,你就说如此对他大不敬的话,你到底是何居心。”
黄管家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祁志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陈文珑继续说道:“十年前,东南沿海,前线士兵发生哗变,包围了总兵营帐。那时,总兵夫人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回娘家,路过军营,就去看望总兵,没想遇到士兵哗变。愤怒的士兵杀死了总兵一家,哄抢而去。这是后来朝庭的塘报上所写的内容。如果实事并不是这样呢?其实,那个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副总兵拼死救了出来。因为当时调查善后的官员,一来由于战乱刚结束,仍然混乱,二来朝庭追得紧,一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查那个孩子的下落,便上报说他被乱军杀死。后来,那个孩子去京城调查这件事,无意中他发现这件事幕后指使者居然是内阁首辅。他发现朝庭里全都是祁文镜的人,一时找不到地方申冤,便行了一招险棋,在祁文镜经过的路上埋伏,想刺杀祁文镜。可惜功败垂成,祁文镜固然左手受了伤,但他也深受重伤,一次失败,祁文镜就加强戒备,不可能再有机会下手。他知道,要想扳倒祁文镜,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靠自己是不行的,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到祁文镜犯罪证据,将之公布于天下,让天下人看到祁文镜真实的面目。于是,他和救他的副总兵来到祁文镜的家乡,想方设法混进府里,目的就是找出祁文镜贪污的罪证,为自已冤死的父母报仇血恨。可是两年后的一天,当他听说祁文镜要回来时,他心里暗暗着急。也许那次刺杀时,祁文镜看到了他的面容,他怕祁文镜认出他来。为了不暴露自己,他居然用开水毁了自己的容,祁文镜果然没有认出来,再加上祁府众人对黄管家的赞誉,更让祁文镜对他信任有加,并没有产生一丝怀疑之心。他在府中前后一呆就是五年,这五年当中,他为了找出证据,不得已侍奉自己的仇人,忍辱偷生。我说的对吗,黄管家?”
黄管家双目中突然垂下泪来。他哽咽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陈文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那个副总兵后来死在漠州,你将他埋在城外,并时时去给他扫墓,对不对?这几天城中戒严,一般人是不准外出的。但是我昨天却亲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衣斗篷的人和门卫说了几句话,门卫就让他过去了。说明守门的卫士认识此人,而且还很熟,显然他是漠州人氏。他到底是谁,只要给那两个门卫一点好处,便可得知。后来,我又发现在城外墓地里有个坟前不久前才烧过纸。而那坟墓的主人是谢忠详。这个谢忠详是什么人呢,我在档案中找到了这个人,他正是当时被杀的总兵皇甫政的副总兵,他的忌日正好是昨天。而那个立碑人自称是皇甫良,应该就是你吧,黄管家?”
黄管家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皇甫良。”陈文珑道:“所以你也有杀祁文镜的动机。”
陈文珑道:“接下来,应该是你了,祁大公子?”
祁志伟坐直了身子,看着陈文珑:“我怎么可能要杀了自己的父亲?”
陈文珑道:“是吗?别忘了祁文镜死了以后,你就是最直接的受益人,你将继承整个祁府财产。我说得没错吧!”祁志伟咳嗽了两声,他风寒显然还没有好,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说得固然没错,可你别忘了,我本来就祁府的长子,家父百年之后,继承祁府的财产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何必一定要杀了家父呢?”
陈文珑却不以为然,道:“真是这样吗?据我所知,你尽管名义上管理祁府的大小事务,但实际上大小事情祁文镜还是要过问的,也就是说祁府仍然操纵在祁文镜手中,你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根提线木偶而已。你为了摆脱祁文镜的控制,成为祁府真正的主人,难道就不想杀了祁文镜吗?”
祁志伟一时语塞,脸胀得通红:“一派胡言。”
陈文珑没有回答他的话,接着说道:“其实这里除了祁梦琴之外,每一个人都有杀祁文镜的嫌疑。甚至死去的祁夫人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惊呆了:“什么?”
许久不说话的林丽华再也忍不住问道:“祁夫人难道也想让祁文镜死?”陈文珑点头道:“也许你们不知道,这又是祁文镜犯下的另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
不知为什么,每次叙述祁夫人的事情时,他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丝的疼痛。他叹了口气道:“在祁夫人身上,祁文镜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也许你们不知道,祁夫人是怎么嫁进府里来的。祁夫人的娘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的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巴望着嫁个好人家,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年近古稀老头子。祁文镜去收租时,看上了柳月儿(这是祁夫人出嫁前的闺名),她的父母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柳月儿一家是祁府的佃户,祁文镜竟然要柳家立即交清所有的田租,那几年连年天灾,收成甚微,根本就还不起高额地租。祁文镜居然要让她们用柳月儿来抵债。柳月儿的父母不同意,他居然强行将柳月儿娶入府中,并威胁他们说,如果说出去,他们就不得好死。柳月儿的父亲受逼不过,投缳自杀。但是祁文镜却对外宣称是病死的。后来,祁文镜还是不放心柳月儿母亲,害怕她将自己逼迫他们之事说出去,有损他的名声,索性派人去放了一把火,不仅将柳家烧了个干干净净,而且还致使好几家无辜村民葬身火海。这也能解释村子里人为什么会认为这场火来得奇怪了,因为他们自然不知道,那是有人故意纵火行凶。祁夫人和祁文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祁夫人为了报仇,杀了祁文镜也不稀奇。”
陈文珑话间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先前出去寻找祁文俊的人回来说,在祁文俊屋里的床底下发现了他,所以派出去的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不过他已经死了,现场发现了一张大红请柬。所有人大吃一惊。
祁梦琴率先跑了出去,其他人都跟了出去。
祁文俊的尸体已经从床底下搬了出来,尸体已经冰凉。林丽华检查了尸体后,说道:“中毒而死的。”祁文俊手里拿着个酒瓶。陈文珑低头看了看酒瓶,又拿起来闻了闻。说道:“很可能他的酒里被人下了毒。”
祁梦琴呆呆地看着他父亲的尸体,竟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心里却是一种复杂的心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但不管怎样他确实是自己的父亲,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在她心里对他的恨突然间减轻了许多。
纪钟冷冷道:“你不是说祁志成不是凶手吗,刚才我们都在屋内,除了潜逃在外的祁志成外,谁也不可能作案。”
陈文珑道:“那到未必,谁告诉你他酒里的毒就是刚才下的,有可能之前就下在里面,只不过祁文俊到现在才喝而已。”
他话锋一转,道:“既然说到了祁文俊,那我们接着往下说。我有理由相信,他也一直在想着怎么杀了自己的大哥。并不是像人们看到因为吵架的缘故。人们只知道他们吵架是因为祁文俊向他大哥索要银两,祁文镜不同意,于是两人便闹翻了。不,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其实,那天宴会上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头上三尺有神灵。起初我以为酒后胡话,可是后来细细一想,他说得是肺腑之言。因为他深知祁文镜做尽了坏事,因此警告他小心遭天遣。他对祁文镜的恨意溢于言表。祁文镜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