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梦琴走到他跟前,剪水般眸子,看着陈文珑,笑道:“陈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陈文珑本想说去拜访祁夫人,但也觉得这么说很不妥,情急之下说道:“我去员外屋内,看看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可以找到杀害员外的凶手。”祁文镜的房间与祁夫人房间都在后院左面,相隔三间屋子。
祁梦琴笑道:“我伯父的房间,官府的衙役不是都检查过了吗?”陈文珑忙掩饰道:“尽管他们已经查过,但是我不太相信他们,我还是亲自去看看。”
祁梦琴突然吃吃地笑了几声。陈文珑觉得奇怪,问道:“你笑什么?”祁梦琴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他,笑吟吟说道:“你这样子,倒像是朝庭的捕块。”
陈文珑先是一愣,随即也笑道:“我倒是想当捕块呢,只怕林捕头不要我。唉,我这也是为了能尽快找到杀害员外的凶手,要靠官府那些人,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祁梦琴果然相信不疑,她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陈文珑暗嘘一口气,倘若真让她知道自己来找祁夫人,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既然说是去祁文镜房间,祁夫人房间自然去不成了。在经过祁夫人房间时,他看到门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是刚阖上。
陈文珑和祁梦琴并肩走穿过抄手游廊,来到祁文镜卧室。屋子内摆设与昨晚一致,祁文镜的尸体已被运走,安厝在大厅的棺材之中,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陈文珑在屋内又四处看了一遍,却毫无发现。他掀开床帷,床底下也并没有什么暗道,凶手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消失的呢?完全没有任何端倪。陈文珑在四壁上敲敲,看看墙上有没有暗门,然而他失望了,墙壁上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墙壁显然很厚实,并无暗门之类。他又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原来窗子后面就是那后花园,在这里能清楚地看到园子里的一切,还有那座亭子,掩映在木林当中,只露出飞檐一角,一阵沁人的梅香由园子里传了过来。
他怅然地关上窗子,回转目光,地上除了祁夫人昨晚受到惊吓,将汤倾洒在地上的痕迹外,别无其它。陈文珑叹了口气,道:“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
两人走出祁文镜的房间。走过祁夫人房间时,屋内传来几声咳嗽声。祁梦琴忽然道:“我伯母身患咳喘,这是旧疾,常常得吃药,看来她现在咳喘又犯了。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她吧!”
陈文珑迟疑道:“我进去合适吗?”祁梦琴倒没想那么多,她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走吧,我和你一起进去。”还未等陈文珑说话,她就敲响了门。
祁夫人本来斜倚在床边,一手捧着个精致的小手炉,一手拿着一张薛涛笺,笺上写着一首蝇头小诗,她在细细品味着诗中的意思。春桃走了进来,说道:“夫人,大小姐也来了,他们去了老爷的房间。”适才,春桃从门里探出头,看到陈文珑与祁志成在说话,并且回来告诉了祁夫人。春桃一直在门口盯着,她看到祁梦琴也走进院子,便回来向夫人报告。
祁夫人哦了一声,紧接着开始咳嗽。春桃赶紧去给她煎药,祁夫人道:“黄管家药罐送来没有?”春桃道:“送来了,早饭一过,他就派人送过来了。今天就不用去厨房熬药了。”说着,向墙角走去,那里放着祁夫人的小火炉和药罐。
春桃一边和祁夫人说着话,一边将火炉点着,然后将药罐放了上去。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春桃出去开门,祁夫人从床上坐起,门外响起说话声,她忙将诗笺压在枕头下面。春桃走进来,说大小姐与陈公子来访。
祁梦琴见到祁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神情甚是亲热,道:“柳姐姐,你在干嘛呢?”完全不像长辈与晚辈的关系,倒像是一对小姊妹。她不称祁夫人伯母,反而称他柳姐姐,看来他们关系显然不一般。想来是祁夫人娘家必定姓柳了。
祁夫人嗔道:“小琴,别这样,让客人笑话。”
祁梦琴知道他说的是陈文珑,笑着说道:“你就放心吧,陈大哥又不是外人,才不会笑话呢!是不是,陈大哥?”陈文珑与祁梦琴也只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她却说他不是外人,这让陈文珑心里一阵感激,他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祁夫人发髻随意地在后面挽了个髻子,艳丽的面容未施粉黛,但却有一种天然的姿色,她整个人一副慵懒之意。
她说话时,面带歉意:“仓促之间,未及梳洗,本不能见客,但陈公子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拒之门外,只好让公子见笑了。”春桃搬来一张椅子,然后去煎药。祁夫人示意陈文珑坐下。
祁夫人的话倒让陈文珑有些不好意思,忙摇头道:“哪里,哪里。夫人言重了。”说着坐下。
祁夫人闻言,向陈文珑莞尔一笑,道:“陈公子造访,有什么事么?”陈文珑刚要开口,祁梦琴却笑道:“柳姐姐,那是什么?”祁梦琴看到祁夫人枕头下面露出纸笺的一角。
祁夫人正要出声阻拦,祁梦琴却早已将那页纸从枕头下抽出来,见上面写着一首诗,道:“柳姐姐,你又作诗了?”祁夫人向陈文珑微微一笑,用责怪的语气对祁梦琴道:“什么作诗啊,还不是闲来无事,信手涂鸦而已,入不得方家之眼,实是不值一哂。”
祁梦琴笑道:“入不入得方家之眼,可不是你说了算。陈大哥,你给看看。”祁夫人想要阻拦,但祁梦琴还是将诗递给了陈文珑。陈文珑尴尬地看着祁夫人。
祁夫人浅笑道:“我虽然是妇道人家,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却对诗词歌赋也很感兴趣,陈公子乃名门之后,定是诗词中的大家,还望不吝赐教。”陈文珑见祁夫人如此说,知道夫人同意了,才接过那张纸笺,将目光转向那首诗。
只见上面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工整地书写着一首诗:素姿雅秀夺春开,压倒群芳独占魁。影入月中惊玉色,香浓雪里动诗才。淡笼冰霜疑图画,点缀琼瑶胜剪裁。无限深情谁得解,愁绪不尽雪相陪。
这是一首咏梅诗,陈文珑看罢,啧啧称奇,他没想到祁夫人居然也能作诗,而且诗词功底还不浅,心里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轻咳一声,说道:“夫人这首诗写出了梅花秀而不艳,美而不妖的特点。在万木枯荣,百花俱谢的寒冬,梅花能临寒而放,骨瘦姿清,自有一种潇洒出尘之致, 非凡花所比拟。然而,梅花虽然孤傲寒霜,但它毕竟是孤独的,唯一能与它为伴的就是皑皑白雪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祁夫人会不会也像这梅花一般,孤清冷傲,心中也是充满了无尽的孤独和凄清呢?祁夫人听他说完,微微一笑道:“陈公子果然是有才之人,其实远没有公子说那么好,让你见笑了。”
祁梦琴道:“陈大哥,你不知道,我柳姐姐可喜欢梅花了。你看府里到处都种了梅花,就是为她种的。”陈文珑此时才明白,祁府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梅树呢,她一想到梅树,不知不觉想到了林丽华站在梅树下的身影。
陈文珑收回纷乱的思绪,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问道:“夫人,我想问一下,员外平时有什么仇家没有?”
祁夫人柳眉微蹙,摇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陈文珑道:“有没有这种可能,他与别人结了仇,而你不知道?”
祁夫人摇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是两年前来府里,两年之前以及老爷在京时,有没有仇家,我就不知道了。”陈文珑点点头道:“那么,最近员外有没有什么反常或是异常的行为?”
祁夫人摇头道:“没有啊!”春桃将药放进药罐里慢慢煎熬,然后也走了过来,说道:“谁说没有。宴会前一天,他亲自来请夫人去见客人,以前从来没有过。”祁夫人责骂道:“春桃,不许胡说。”
春桃争辩道:“我没有胡说。”祁梦琴也劝道:“柳姐姐,你有什么就说吧,陈大哥说他一定可以找到杀害伯父的凶手。”
祁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春桃刚说得没错,以前老爷除了让我去寺庙上香外,几乎从不让我踏出房门半步。上次寿宴时,他也曾派人来请,我性喜清静,所以就拒绝了。老爷见了,也没坚持,只好作罢。可这次,宴会前一天,他又派人来请,我同样拒绝,可是这次他却不依,再次派人来请我,说无论如何也得让我去宴会上见见客人,我见无法推脱,只好出去见客了。”
陈文珑挠了挠了头,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这次非要你出席宴会?”祁夫人摇头道:“没有。我猜想可能这次寿宴不同往常,这可是他七十大寿,与以前的寿宴相比较,可能更加重要,所以会请我去参加宴会。”
陈文珑双眉一紧,道:“除了这件事外,还有没有其他你们觉得不同寻常的事情。”祁夫人沉默不语,像是在极力思索。春桃拿起一个枕头,放在夫人背后,让他靠在床边上。
祁夫人想了一会儿,向陈文珑歉然一笑道:“实在抱歉得很,我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说着,又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让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春桃忙在她背后捶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祁夫人咳嗽才止住,清秀的面孔变得苍白,她缓缓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陈年旧疾了。吃了好些药还是不见效。”
辞别祁夫人,走出门,陈文珑道:“梦琴,看来你和祁夫人关系不错,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梦琴秀眉一蹙,道:“她是两年前嫁到府上来的。听说是伯父去柳村收租认识的。她的娘家姓柳,两年前她父亲病逝,伯父出资替她葬了父亲,也许是为了感激大伯,所以后来她就嫁入祁府了。来到祁府以后,伯父对他照顾有加,专门安排了春桃去服侍她。伯父嫌她的名字太俗,就给她起了文雅一点的名字,叫柳月清,好听吧!不过,自从他嫁到府上以后,也许是她性格使然,她整日价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整天写诗作词,像是有什么心事的。不过,我每次来她都装出一幅高兴的样子,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她是很勉强的。虽然她比我长一辈,但她的年龄就比我大几岁而已。私下里我叫他姐姐,他叫叫我妹妹。但在外面我们依然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
陈文珑想起在宴会上看到祁夫人时,她也一幅忧郁的样子,难道心里真有什么事?突然他又想到府里关于祁志成与祁夫人之间的传闻。刚才本来想要亲自问祁夫人,但他知道这样做太也无礼和冒昧,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问。此时,他问祁梦琴道:“梦琴,你相信祁府中人所说二公子与祁夫人之间……”
他话还没说完,祁梦琴打断他的话道:“那都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陈文珑没想她会发这么大火,心中疑惑,问道:“可是许多人都看到他多次进入夫人的房间。”
祁梦琴目光怀疑地看着他说道:“没想到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我告诉你,我二哥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去夫人房间肯定是为了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