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凌梦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最后她坐了起来,撩开窗帘,看着漆黑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想念着周烨磊这个像风一样飘渺的男孩。
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周烨磊在凌梦旋心中的位置。
两个小时前,刘俊驰捧着一束玫瑰对她说:“梦旋,我会等你,等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天。”
可是爱情并不是用心等待就会降临的。早在两年前和周烨磊分手的时候,凌梦旋就知道,她以后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从奶奶出事至今,刘俊驰一直都尽可能陪在凌梦旋的身边,整个X大机械学院早就谣言四起。有的同学说凌梦旋攀上了豪门大少爷;也有同学说这位大少爷只不过是想换换口味,所以才找她这颗杂草玩两天;有些和凌梦旋相识的同学出来辟谣说,人家只是正常的男女生恋爱而已,你们不要带着嫉妒的心理给别人乱扣帽子。
不过,这些流言并没有影响凌梦旋。放弃周烨磊以后,她把一切都看淡了。
而且,凌梦旋奶奶的案件即将开庭审理,凌梦旋也无心理会别的事情。刘俊驰、朱倩倩以及朱倩倩的妈妈姚含玉都抽空陪她跑了好几趟律师事务所,她迫切地希望肇事司机得到应有的惩罚。
偶尔,朱倩倩和凌梦旋手拉手站在路边伤感地看着梧桐树叶飘落的时候,只有上帝知道,此刻她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个男孩。
也只有上帝知道,这个男孩远在B市盘山公路上的一个偏僻小旅馆里,他正陪着一个叫肖雨寒的女孩——一个和她们一样年轻,却远比她们的境遇要悲惨的女孩。
肖远航夫妻都以为肖雨寒这一次发病会像以往一样折腾几天,过一阵子,她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从低落抑郁的情绪中走出来。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肖雨寒在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
周烨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从床上下来,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走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他就碰到肖雨寒。
肖雨寒的脸被丝巾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的情绪看上去似乎不错,微笑着说:“周烨磊,你昨天讲的故事真好听。以前,每一次抑郁症发作,外面所有的窗口都黑了,只有我一个人还醒着,我整夜睁着眼睛,孤独像羊水包裹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发病期能睡着觉,你的故事居然能让我的精神放松下来。我还想接着听,想把这个故事听完。”
周烨磊很高兴终于看到肖雨寒正面能量的样子,她抑郁了一天一夜终于阳光起来,他开心地说:“雨寒,那是我以前写的小说,如果你喜欢,我开车到城里的书店去买书给你。你自己看,好吗?”
肖雨寒拍手叫好:“好呀,我喜欢你的故事。”
周烨磊说到做到,早餐过后他开车到B市的书店去买书。
书买回来后,肖妈妈正陪着肖雨寒洗澡,周烨磊把书交给了肖远航,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去写稿。
肖雨寒来敲门的时候,周烨磊正好写到一个悲惨的情节,他的心头混杂着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悲伤的情绪。
肖雨寒看着周烨磊的样子惊呼:“周烨磊,你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上去比我更像是抑郁症患者?”
周烨磊被肖雨寒这句话给逗笑了。肖雨寒虽然被毁容了,但是阳光起来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周烨磊说:“肖雨寒,我把书给你爸爸了。这四本书都是我以前写的,希望你会喜欢。”
“我拿到书了,特地上来感谢你的。”肖雨寒走到电脑桌前坐了下来,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周烨磊说,“爸爸对我说,难得碰到一个不歧视我容貌的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他们不应该强迫我拒绝这份友情。他们希望我有了朋友以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抑郁寡欢,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抑郁症频频发作了。”
周烨磊真诚地说:“肖雨寒,我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
肖雨寒回周烨磊一个明媚的微笑,然后指着电脑屏幕问:“周烨磊,这是你新写的小说吗?我可以拜读一下你的最新大作吗?”
周烨磊点头微笑:“当然可以。”
肖雨寒开始看周烨磊的小说。
周烨磊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他稍微低着头,额头前面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在阳光里投下半透明的影子。
肖雨寒一边看小说一边惊叹他的梦笔生花。
周烨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凌梦旋又发了一条短信。这些天来,周烨磊的每一条短信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一丝回应,然而他还是只要想起她,就给她发一条短信。
“你在给谁发短信,是你的前女友吗?”正在看小说的肖雨寒从屏幕上转过目光,看着周烨磊白皙而充满灵气的手指。
“是。”周烨磊点点头,英俊之极的脸上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肖雨寒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过头去继续看小说。
周烨磊把手机放在桌上,他看着肖雨寒,一脸凝重地问:“肖雨寒,你有没有想过去做整容手术?”
肖雨寒手上推动鼠标的动作滞了一下,她低声说:“我不想做。”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经济原因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和别人一样用或恐惧或厌恶的眼光看我,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
周烨磊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肖雨寒的眼神他不再吱声了。
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当年周烨磊想替凌梦旋交学费而被她一口拒绝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眼神。
原来肖雨寒和凌梦旋是那么的相似。
周烨磊看着肖雨寒动人的侧影,他的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她垂在肩头的秀发。
肖雨寒感觉到了异样,转过头来。
此刻,周烨磊整个身体都在向前倾,看到肖雨寒转头,他不得不顺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周烨磊说:“肖雨寒,你先坐一会儿,我到下面的餐厅前台去拿一点儿水果上来。”
肖雨寒提议:“打电话让服务生送上来好了。”
“我还是自己下去吧,前天我打电话要水果,结果这个女服务生好像水果不要钱似的很热情地送很多上来,多得够我吃一个星期,然后我又再打电话让她来把水果拿下去。”
肖雨寒大笑:“周烨磊,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帅了,她才这样向你献殷勤。旅馆里的女服务生是当地的山民,也许她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英俊迷人的男孩子。”
“你说得有点夸张吧!”周烨磊笑笑,转身出去。
肖雨寒看着周烨磊关上房门,她轻声说:“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迷人,这样迷恋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女人,你真是太傻了。”
周烨磊刚离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肖雨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为“小旋”。
不知道为什么,肖雨寒感觉这个“小旋”一定是周烨磊日思夜想的女孩子,看着屏幕闪亮的手机,肖雨寒的内心犹如蚂蚁啃咬一样难受,最后她抓起桌上的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楼下,周烨磊在女服务生痴迷的眼光中接过水果托盘,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身上楼。
周烨磊的房间里,肖雨寒匆匆挂了电话,并且很细心地删除了通话记录,然后把他的手机放回原处。
她继续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小说。
过了一会儿,周烨磊满脸微笑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把水果托盘放在桌上,他对肖雨寒说:“来,一边吃葡萄一边看吧!”
“谢谢。”肖雨寒拿起一颗葡萄,一边吃一边问周烨磊,“如果你爱的那个女孩子回心转意了,现在要你回到她的身边去,你会马上就回去吗?”
周烨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因为我爱她。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等,等她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的这一天。”
肖雨寒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不再说话。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像周烨磊一样的痴情人在说,我会等她,等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我会等她,等她离开那个人,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心中有爱的人们总希望能出现奇迹,希望有一天会发现,等也等过,心也冷过,不过这一切终归没有白费。
曾经受到社会广泛关注、牵动了无数网友的心的凌奶奶案件即将开庭审理,检察院将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对肇事司机提起公诉。
在开庭的前一天,姚含玉陪凌梦旋再次和律师交流了一次。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以后,姚含玉对凌梦旋说:“梦旋,刘俊驰明天没有时间去法院,我开车接你一起过去吧。”
“好。”凌梦旋点点头。
姚含玉伸过手来握住凌梦旋的手,轻声说:“梦旋,你能和刘俊驰走在一起,我真的很为你高兴,奶奶走了以后,应该有个人照顾你。”
凌梦旋没有说话,面对姚含玉的误解,她不想解释。
姚含玉拉着凌梦旋一起向停车场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和颜悦色地说:“梦旋,我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我一直都很想把你供到大学毕业,嫁人的时候再给你置办一份的嫁妆。可你就是一个这么见外的孩子,非要申请什么助学贷款,而且又要上学,又要打工,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我真的很心疼。”
凌梦旋抱住姚含玉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头,就像一个女儿在和妈妈撒娇一样,她说:“阿姨,我知道你对我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妈,倩倩就是我亲姐姐。”
姚含玉满足地笑笑,说:“梦旋,阿姨没有白疼你。对了,你有时间就多和倩倩沟通沟通,这孩子陷入感情的泥沼拔不出来了。最近她的前男友从国外回来了,但是那个男孩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你帮我劝劝她,不要再痴迷于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的男孩了。”
凌梦旋从姚含玉的肩膀上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她轻声说:“好的。”
姚含玉并未注意到凌梦旋脸色的变化,她恨恨地接着说:“我真不知道那个小子有什么好,让我的女儿一直都对他恋恋不忘。”
凌梦旋没有再说话。
深秋的风散发着阵阵寒意,掀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旋成一个漩涡,呼啸着盘旋在半空,似乎要把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拖进一个黑暗而寒冷的洞穴里。
回到寝室时,凌梦旋的三个舍友正相约出去看电影,她无精打采地说自己很累了,舍友们知道她奶奶的案件即将开庭,心情不好也属于正常,安慰了她几句之后,舍友们就离开了。
凌梦旋打开电脑,她开始浏览网页。
此刻,她没有想奶奶,没有想周烨磊,没有想朱倩倩,没有想这如一团乱麻的生活,但是面对着显示屏,她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一刻,她的思维是一张白纸。鼠标在凌梦旋手指的操控下慢慢地移动着,电脑屏幕毫无意义地变换着页面。
凌梦旋的手无意间碰触到桌面上的一支圆珠笔,圆珠笔滚动了几下,“啪”的一声掉到电脑桌后面的墙根处。
圆珠笔清脆的落地声唤醒了凌梦旋。
凌梦旋站了起来,把电脑桌子往外移开一点儿,想捡起圆珠笔。可是,最先进入凌梦旋眼帘的东西差点让她尖叫出声——一款陈旧的诺基亚N9手机静静地躺在墙角。
这是她的手机呀!
可是,这还不是最刺激凌梦旋柔弱心房的时刻。几分钟后,凌梦旋插上充电器开机时,几十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未读短消息一下子汹涌而出,好似要挤破手机。
这熟悉的号码让凌梦旋一阵眩晕。
是周烨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