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0093400000006

第6章 头号嫌疑人

警方在郊区废车场一辆废弃桑塔纳上发现了苏慧珍业已腐烂的尸体,她右手无名指有明显的戒指箍痕,但是戒指却不见了。如今苏慧珍又是被勒死的,这是典型的“江瀚模式”。

天公作美,今天的天气比我期望的还要好。冬日雨后的晴天,虽然说不上万里无云,但是阳光透过云朵照向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让人感到无比温暖,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清新的感觉。有科学家做过天气和人类性格关联度的实验,发现无论多开朗的人如果天天都在梅雨季节中度过,也会变得阴郁。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英国的文学和影视作品都以爱情悲剧为主,因为英国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常年多雨潮湿。

我跟黄浩东约好下午三点半在体育中心见面。一想到一会即将和他打球,难免像孩子般兴奋。不过这股劲头只有我自己知道,竞技运动适合争强好胜者,而我正是一个喜欢在竞争中获得快乐和满足的人。但是我的内心和外在的表现显然有些不一样,因为我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有少数几个好朋友了解我内心的情绪,我只在他们面前才无所顾忌地想笑就笑想骂就骂。这让我想起罗琳,她跟我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点,如果我跟她生前就见面或许能成为好朋友。因为林嘉文是我曾经的恋人,罗琳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就意味着她和我也能交心,这就是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成长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你好朋友的朋友慢慢也会成为你的朋友。网上有所谓的星座情侣说法,其实只要有点心理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性格所致。

上一次跟黄浩东打球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时间过得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当你的生活越简单,时间就消逝得越快,因为你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时间就在浑浑噩噩中悄然而逝。爱情也不过如此,不懂珍惜,不去体会,很快它将和时间一起私奔。

跟黄浩东约在了中山学院的网球场,这个网球场是前几年学校为了迎评而新建的,场地还算不错。以前网球属于“贵族”运动,后来渐渐融入白领阶层的生活中,如今已在校园和各个阶层中成为足球以外最受欢迎的球类项目。打网球的人越来越多,网球场地也日益增加,只是场地建设标准各不相同。我作为该校教授,除了晚上和周末外其他时间凭工作证皆可免费进入。黄浩东等人需要交费,但总比在其他地方租一个场地划算。学校有八个球场,其中两个可租用,其余供学生上课训练和娱乐使用。当年我在读研究生和博士期间经常跑来上网球课,顺便和院队的高手切磋球艺。

瞥了一眼车载上的时间,已经快三点半,看来我要迟到了。早上睡到自然醒已经接近十一点。早上我没被电话吵醒,却做了些奇怪的梦,乱糟糟的没什么连续情节,醒后便忘了具体内容,如果记得便可作为释梦案例了。我磨磨蹭蹭地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就到了两点多,才匆匆检查打球用品,然后出门。

我很少迟到,赶紧拨通黄浩东的电话。

“浩东,我还要一会才到。”

“我们已经到了,就等你了。你小子今天居然迟到,不像你的作风啊!”他说完哈哈大笑。

“我家里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一下。你们先热身,一会我过去收拾你们。”说话的时候听见旁边还有几个声音,看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行,我们先进去了。你慢点开,别急,哈哈。”

这个时间路上没有太多车,估计十五分钟之内就能到。

刚把车停在网球场的停车场,手机就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书琴。

“怎么了,小书琴?”心情好的时候,调皮一点也无所谓。

“靳博士,心情不错嘛。局长有事找你,说你没事就回警察局,他们都在商讨如何追捕江瀚,需要听听每个人的意见。”

“意见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现在我有事,晚上或许回去一下吧。”本来我心情特好,现在被破坏了。其实我今天压根就不想过去,去了必定又是一堆烦恼。

“行,那我跟局长汇报,说你晚上或许回警察局。还有,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说到后半句她忽然降低音量。

“恐怕不行了,因为我估计今晚都可能去不了,要不明天?”我干脆连吃饭也推辞掉,晚上就不回警察局了。工作归工作,娱乐归娱乐,我可不想错过难得的放松机会。

“嗯。”她就说了一个字,显得有点失望。

“明天吧。我现在有点事,晚点联系你。”我尽量表现得平静。

“那好,拜拜。”

挂完电话,我走进七号球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我呼喊了几声,他们也停下来大声招呼。单打、双打、截击、上网……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我们才尽兴。

快乐总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我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跟老朋友聚餐聊天了。大家不外乎就是讨论刚才的输赢,相互吹捧几句。

“元明,你刚才那个直线穿越太厉害了,哲屹完全都没反应。”浩东还沉溺在刚才的胜利中,脸上写满对我的崇拜。

“运气球罢了。不过哲屹的脚步也很快了,有几个斜线都以为他没救了,但是还打了回来。”我也赞赏对方。体育运动的输赢并不重要,过程的精彩才值得回味。

我们几个老朋友就这样陶醉在网球的世界里,边吃边喝边聊。从刚才的小比赛聊到大满贯,讲到曾辉煌一时的费天王,大家都是他的球迷,可惜岁月不饶人,费德勒、纳达尔、德约科维奇等偶像一个个离我们远去。最后我们聊起过去无忧无虑的生活,以及毕业后接踵而至的爱情与婚姻。不过,聊情感的时候我很少发言,往往成为调侃对象。通常大家会说:“看咱们元明,一个搞心理学的人,对女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最后却一个女人都没有!要求不要太高啦!”然后便是一阵哄笑。每次大家都拿此开涮,每次都成为笑点,我也只是低头默认而已。这也没什么,大家终究都是一笑而过,包括我自己。我一直坚持认为感情不能勉强,我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而已。

经过聊天才知道,许多大学以及研究生时期的同学都已纷纷出国留学就业。这也是大势所趋,我高中的同学有一半的人都出国了,而且一去不回头。在博客上看见他们的留言总在抱怨国外的生活怎样孤独,怎样不称心如意。可尽管嘴上抱怨,但是相比待在国内,他们还是认为国外的空气好很多。总而言之,他们多半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有些口是心非的人。

吃完饭,当我想起要跟书琴联系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跟黄浩东一起吃饭聊天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他的话总是特别多,又很幽默,喜欢模仿熟人或明星。总让我们觉得自己正在看脱口秀节目。直到他老婆打来催他回家的电话,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话题。

离开饭店以后,我本想回家,但又想到书琴下午打过来的电话,晚上要我去警察局是不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线索呢?不去恐怕不太好?放松之后总有一种没有完成工作的愧疚感。于是我掉转车头,往市中心警察局的方向开去。

来到警察局六楼,让我惊讶的是,办公室里没人,难道去开会了?我只好给书琴拨了个电话。

“喂?”书琴小声说。

“你们在哪儿?我已经来局里了。”我问道。

“在开会呢,四楼会议室,你过来吧。电梯出门向右走,第一间会议室。”

“好,一会儿见。”

电梯门打开后,我向右边一直走,过了一两间办公室后才终于看到“会议室”几个字。在门口看见老李正在滔滔不绝地对着幻灯片发表讲话。或许用“滔滔不绝”来形容未免有些夸张,但是老李在强调问题时确实很唠叨。

我敲了敲门,老李看到我,我做了个“不好意思,晚到了”的手势。他招呼了一下示意我进去。

会议室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从前我很少参与警方会议,除非是老李在他办公室开的小会。凳子摆一排排,大家都是随意坐,但一般重要的干部和领导都坐在最前面。我环视了一下,由于人太多根本找不到书琴的位置,于是我就在最后一排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以我的个性,对这种冗长的报告会议一点都不感兴趣。偶尔听进一些东西:老李正说着在江瀚家找到乙醚的事情,然后宣布法医已经确认了瓶子上的指纹跟江瀚的一致。我已经知道这点。不过接下来当老李宣布在最新的信件中又找到江瀚的指纹,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马上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记录下来。他讲完案情的整个进展情况,会议伴随着掌声结束。大家似乎都对案件的进展和工作状态表示十分满意。

“元明,请留步。”我刚准备转身离开会议室,却传来老李的呼唤。

大家相继散去,我走向老李,他正在整理刚刚发言用到的资料。我发现书琴也在,还有几个副手。原来大会开完,还有小会要开。

“还有什么事吗?”我问老李。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在这里说一下,接下来大家的任务安排。”他说完看了看其他人。

“任务就先别给我安排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干脆回绝了。

“喂喂喂,靳元明,你最近怎么了?情绪不太对啊,案子还没查完你就耍起大牌来了!”老李的口吻明显严肃起来,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他也六亲不认。

“这不是大牌不大牌的问题,对这起案件,我必须保留个人意见。”我再次强调这点。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不下三遍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老李明显有些火大。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现在重点并不在这,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江瀚。”我认真地回道。

“但是你不配合啊!”

“我只是不参与你们的搜索行动而已,并不是不配合。”

老李刚想说什么,书琴突然开口了:“局长,你就不要怪靳博士了。可能他需要时间去证明自己的想法,在没有任何能证明他想法的证据前他都不喜欢说出来。不可能每个人对案子的想法都一样,何况靳博士还是咱们特地请过来的专家呢!”接着她又对我说:“靳博士,你也是,既然李局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去调查,说明他充分信任你呀!所以你应该支持我们的工作,你说对吧?”说完又看看我们俩。

书琴突然的插话让我和老李都安静下来。这小丫头真有一套,竟然化解了我和老李之间的尴尬,还把我俩都吹嘘了一通,给我们台阶下。

“对不起,不是我不配合。我只是不想再参与追捕行动,我需要时间去调查罗琳生前的一些事情和一些我认为有疑点的地方,我认为大伙分头行动会更有效率。”老李毕竟是这儿的老大,我必须给足他面子,让大家都好下台。

听我说完后,老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老靳,你可以不参与追捕行动,但是我们毕竟是一个团队,当务之急是要抓到江瀚。所以你必须协助警方尽可能地提供有用线索。”很少听他叫我“老靳”,说明尽管我们出现了分歧,但他心中没有任何芥蒂,仍当我是好朋友。

“这当然,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过来参加会议了!”我显得有些着急了。

大家又停顿了片刻。静下心来想一想,我第一句话确实有点嚣张。

“算了,调查追捕什么的,你不想参与也罢。我请你这个专家来也不是为了跟着我们做调查。不过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从江瀚家中发现的乙醚,以及他寄去报社的信件中都找到了他的指纹。江瀚已经确认无误是头号嫌疑人。对他这条线索你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老李也不想再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缠。

“在信件中发现指纹是什么意思?”我关切地提问,以缓冲不协调的气氛。

“在这次寄去报社的匿名信中,我们在其中一封信上发现了仅有的一个指纹。”老李看着大家的脸回答了我的问题,看来其他人和我一样并不知道细节。

“你是说别的信件没有,只有一封信中有吗?是在信封上还是在信件上找到?”我进一步提问。

“在信件上发现的,鉴定人员认为是他不小心遗留的,因为上面有擦拭的痕迹。”老李继续说。

“嗯,我明白了。”果然和我之前想的一样。“从昨天到今天为止,有没有任何关于江瀚的消息?”

“到现在为止,小曾等人已经去江瀚家附近的店铺询问过,但是都没有任何新发现。这说明要么是因为江瀚性格孤僻,要么这就是有预谋的杀人案!”他看着我继续说,“你上次提及的超市,小曾也去询问了,里面一个店员表示认出了江瀚,但是他说他跟江瀚并没有任何交流。”

“那有没有找到江瀚的亲戚、曾经共事的同事或者以前的好友之类的人?”我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我派人走访了几个江瀚以前的同事,包括他之前的领导。但是大家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模糊了,毕竟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另外根据他妻子的朋友说,江瀚常联系的几个朋友已经出国了,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没有跟任何警方能了解到的人有联系。”老李说完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像是他在给我做报告。

“那确实很糟糕!但是我们至少知道他不会离开这座城市!”我确定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老李问道。

“因为从他匆忙离开时所带走的东西来看,他并不打算长期逃跑,我想他应该还在城市郊区的某个地方。你们对他的银行卡进行追踪了吗?他身上应该没带多少现金,想必一定会用银行卡消费,那样就能找到他了!”

“关于银行卡,昨天上级才签发了相关文件后才进行了追踪。之前几天都没有消费记录。现在我已经让局里的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一有情况马上就会通知我们。”老李淡定地说道。

“那就最好。对了,他的亲戚什么情况?”

“江瀚父母已经过世,唯一的亲戚就是他姑妈,目前老人家住在养老院,并显得有些痴呆。没什么可询问。”看来老李这几天的调查工作做得很细致。

“这样啊。”我低声咕哝,同时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

“你们大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次性问了吧?”老李将视线转移到其余警员身上。

大伙相互看了看,都没什么反应。就在大家准备散会的时候,平时最文静的书琴却提出一个问题。

“附近街道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江瀚呢?”出人意料,书琴提了个本来很明显却被众人忽略的问题。

“摄像头啊?我也希望能录到什么,为了这个我还专门看了几个小时录像。”说完老李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天公不作美,前几天阴雨的天气让本来就不清晰的摄像变得更模糊;最让人头疼的是,每个人都拿着雨伞。仅从身高和体形根本没办法辨认!”

会议在沉重的氛围中结束了。江瀚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座茫茫人海的城市中,留给我们的却只有等待。要么等待江瀚下一次使用银行卡,要么等待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因为我们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线索,只好守株待兔了。

我不用参与追捕行动,可以早点回家。由于很久不运动,打了一下午的网球竟然感到不适。在开会过程中已经感觉有些疲惫。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究竟罗琳生前为何要去酒吧等夜间娱乐场所呢?是为了放松还是放纵?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看来这一切都必须等到后天和林嘉文吃饭的时候问清楚。她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的重要性。

夜晚的车并不多,大家的车速也不快。只有少数出租车和名跑车快速穿梭在各种车与车之间,一看就是出来飙车的年轻人。虽然有点烦人,不过这里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生活就是这样,一开始人们都会厌烦,但是很快就习惯了,其实这就是无奈。无奈的并不是无奈本身,而是生活中的现实。年轻的时候,我总是满腔热血,想改变现状,但是慢慢地社会的限制与无奈像病毒一样,侵蚀着我的身体,我的骨髓,直至我的灵魂。

回到家已经很晚。我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本来今天想给自己放松一天,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警察局参加了会议,这就是责任心的驱使吧。

当我还在睡梦中,该死的铃声又响个没完,如果不是保持理智,我一定会把手机从窗户扔下去。

“喂?”我厌烦地说。

“快起床,我们找到苏慧珍了。”老李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工作也让他十分厌倦,这么重大的发现竟然提不起他的精神。

“找到了?在哪儿?”我顿时坐了起来。

“在郊区废车场的一辆废弃桑塔纳的副驾驶上!”

“什么?她被绑在废弃的桑塔纳里了?”我惊讶地问道。

“不是绑,是被杀害。而且法医说她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我的天!我脑海里只浮现这三个字,久久不能散去,此外脑袋一片空白。

“时空废车场,地址一会儿短信发给你。”

刚醒来时思维本来就比较混乱,越着急就越容易忘事情。我刚一出门才想起手机忘在家里,拿了手机又想起笔记本没带,进进出出搞了几趟才把东西收拾清楚。看了看手表,十几分钟过去了,我还没出门!有时真受不了自己拖沓的坏毛病!这让我想起研究生导师给我做过的心理测评,里面有一项就是自我放纵。

到了“时空废车场”,我在旁边的便利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买了杯热饮,匆忙向车场里面走去。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停在这里了,老李的大众途锐越野车醒目地停靠在最前边。废车场到处停放着废弃的汽车,这些车一部分是车祸现场拖来的报废车,一部分是二手汽车厂的淘汰品,重要的零件往往都拿去再次销售了,只剩下破碎的空壳。

看看四周,在车场的最里面已经被警方用黄色警戒线封锁了现场。我对其中一位警官出示了工作证。一些工作人员在收集现场证据,另外一些在尸体附近进行检验,还有一些围在老李身边讨论案情。来到装载尸体的车附近,我已经闻到一股尸体腐臭的气味,很多年轻的警员都戴上了口罩。我向其中一名警员要了一个口罩和手套戴上,然后走到老李身边。

我往尸体的方向瞟了一眼,苏慧珍的尸体已经轻度腐烂并有些浮肿,由于温度不高,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但脸上和手上已经出现了尸斑。死者脖子被电线勒在座位的靠背上,从坐姿来看和手脚姿势来看,死者死前并没有过度挣扎。看年龄苏慧珍应该已经接近40岁,身材也并不好,头发成波浪形,跟所有中年妇女一样,喜欢花纹的图案做衣服。

我向老李打了声招呼。

“张法医怎么说?”我来的时候,法医刚刚检查完毕,正在提供给警方的档案夹上签名。而鉴证组正在采集车上和电线上的指纹。

“小张说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但由于最近天气冷雨水多,尸体腐烂得比较慢,具体的时间比较难鉴定,初步估计已经是死了一周左右。”老李边说边看了一眼尸体。

我和老李走近死者,忍受着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观察是否有残留的疑点。

“老李快过来,你看这里。”我指着苏慧珍的右手。苏慧珍右手的无名指有明显的戒指箍痕,但是戒指却不见了。

老李戴着手套托起苏慧珍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下,接着说:“戒指不见了。”

“是谁发现她的尸体的?她身上的财物有没有丢失?”

“是一个遛狗的老人家发现的,可能是因为尸体的腐臭味引来了老人家的狗。苏慧珍身上没有发现任何财物,估计是被凶手拿走了。”老李说这话时双臂交叉。

“不一定。”我说。尸体浮肿之后被勒的地方格外显眼,电线也嵌了进去。我戴上手套,谨慎地将苏慧珍脖子上的电线拉出来一点,藏在电线下的项链顿时露出来。我指着项链对老李说:“看来,遛狗的老人家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你的意思是,戒指并不是凶手拿走的?”老李显得有些疑惑。

“很可能不是。凶手既然是勒死苏慧珍的,又怎么可能没发现她脖子上这么明显的项链呢?如果是他贪财拿走了戒指,为什么不拿项链?”停顿片刻,我继续冷静地说道:“所以很有可能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另有其人。当时尸体还没有浮肿腐烂,那个人知道她已经死了,看到那么显眼的戒指,就顺手牵羊,毕竟从死人身上拿走戒指并不费劲。”

“小曾,马上叫鉴证组对苏慧珍的手部采集指纹!”老李立刻吆喝正在不远处录口供的副手小曾。

鉴证组的工作人员马上先从苏慧珍的尸体上采集指纹,我和老李站在一旁等待。

“从皮诺克火灾之后,我就知道苏慧珍也难逃厄运。”我忧伤地说道。又一条人命被剥夺了。

“是啊,从发现江瀚使用苏慧珍的通行卡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担心会有这一天。”老李显得非常无奈。

“通知苏慧珍家属了吗?”

“还没通知他们,等我们清理好尸体回到警察局再告诉她的家人吧。相信你也不愿意她老公来到这里看到这种场面吧?这种结果让谁去说都很为难。多少失踪人口找到最后只剩一副躯壳,有的甚至尸骨全无。面对这种事,让我觉得自己一点用也没有。很多警官甚至已经麻木,因为谁也改变不了什么。看着他们的家人撕心裂肺地哭喊,会让我觉得是自己失职才造成这种后果。身为警察,却不能保证一个小小家庭的完整,确实让人很沮丧。与其自责,还不如麻木对待,或许这也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老李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这就是生活。生活中大家都有所向往,但是现实总是有太多束缚。

过了一会儿,鉴证组的一名专家向我们走了过来,说道:“李局长,我们在苏慧珍手上确实发现了指纹,车门上也有!”

“那太好了。结果出来之后第一时间跟我们汇报。”老李说。

“行,没问题。”说完他向另一名警官走去,看样子是例行在档案上签名。

“看来你说得没错,但是指纹也很有可能是江瀚的。”老李面向我说。

“那为什么电线上面没有呢?”我紧接着问。

“或许他不小心留下来的。”其实老李也知道,凶手一直很缜密,这种不小心的可能性很小。

“或许凶手根本不是江瀚。”我马上反驳。

“这不可能,前两个案件已经证据确凿,如今苏慧珍又是被勒死的,这根本就是连续犯罪!这是典型的‘江瀚模式’。”老李有些激动。

“或许,一切都是或许。”我并不想跟老李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但是现在显然只有找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或许才能推断凶手杀害苏慧珍的时间。

这点非常重要,因为我想知道是陈龙遇害在先还是苏慧珍在前。如果是苏慧珍先被杀害,那么陈龙的死很有可能只是“冲动杀人事件”。

顾名思义,“冲动杀人事件”就是冲动之下而实施的杀人事件。这种杀人事件与有预谋的杀人不同点在于,前者在杀人之前并没有周密的考虑,通常犯罪者会将这种冲动杀人伪装成有预谋的杀人事件,从而使警方偏离案件的中心,或者说是为了掩饰自己杀人时所留下的证据或疑点,但在这种情况下罪犯往往会留下很多疑点,只要细心就能发现。

倘若陈龙之死是凶手冲动杀人,那就能说明一件事:陈龙不在凶手杀人的计划当中,那么是什么导致陈龙的死?陈龙知道些什么?跟我去过皮诺克调查有关?如果是后者,那么许多事情就浮出水面了。此时此刻,找到第一个发现苏慧珍尸体的人是破案关键!

“怎么了?你突然不说话,是不是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老李突然发问,把我从千丝万缕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突然想通了一点!”我试图向他说明我刚才的思路。

“想通了什么?”老李急切地问道。

“冲动杀人,你懂吧?”

“那当然,不然我这个局长是白当了!你是说苏慧珍是被江瀚冲动之下杀害的?”老李想也不想就说道。

他明显误解了我的意思,这也是让我头疼的地方。警察都存在一个通病,他们一旦自以为是地锁定了嫌疑人,就只针对这一个嫌疑人去搜集证据,而不是从多方面考虑更为可疑的事情,比如我们常说的掩人耳目、调虎离山等。假设被锁定的嫌疑人并不是真正的罪犯,那么警方就白白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更糟糕的是还错过了抓捕真正罪犯的时机。这种工作与思维方式根本就是变相的守株待兔,到头来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如果罪犯足够聪明,就可以蒙混过关。这也是抓错人、审错人的案件层出不穷的原因。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无辜的人关个十几年,最后却给出误判的结论,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我指的是陈龙!”

“陈龙?难道江瀚是在冲动之下杀死了他?”老李还是有些疑惑。

“我这么说吧,我们先不去理会谁是杀手,这不是关键。”我尝试引导他的思路。

“怎么不是关键?江瀚现在就是头号嫌疑犯啊!我们只要抓到他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老李依然一根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凶手只是冲动之下把陈龙杀了,说明陈龙不是他既定的杀人对象。你明白吗?”

“但是罗琳和苏慧珍也不一定是既定对象吧?在我看来,江瀚就是想杀死身边的人,因为他精神错乱。”老李的双臂再次交叉,我知道这表示他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不,不能这么简单地看。你看,凶手既然可以不留指纹,故意将尸体放在警察局门口,这就已经说明那是有预谋的杀人事件。”这是一条复杂的线索和思路,我知道我可能跟老李讲不通,何况他已经认定是江瀚。

“靳博士,我想你是忘了吧?江瀚是精神病患者,这种变态的谋杀很有可能是他一时偏激的行为。这样说来每个受害者都可能是冲动杀人啊!”

“这是逻辑陷阱。如果什么都拿精神病来说事,那么一切合理或不合理都会被归咎为精神病!能不能先跳出凶手是谁这点来看?”我有些生气。

老李见我生气也没再说什么。我看了看他,继续说道:“我要说的重点在于,当我去调查医院的时候,陈龙还活着,但是仅仅过了一天就死了。这里可能有联系。”

“你是说陈龙的死跟你去过医院有关?”

“对,即使假设江瀚是凶手,那么也可能说明陈龙知道些什么秘密,而我去医院找他谈话导致他被灭口。”

“但是江瀚怎么知道你们去过医院?”老李接着问。

“问得好。这说明他可能就在医院附近徘徊。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李陷入沉思,看来我说到他想听的点子上了。关于江瀚在医院附近徘徊这点,我也是突发奇想。

我继续说道:“如果苏慧珍要比陈龙死得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了。所以找到第一个发现苏慧珍尸体的人很重要。”

“这肯定。他动过尸体,破坏了现场。必须找到他问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而且很有可能他是整个过程的目击证人。”看来老李终于明白我的意思。

“对,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找人去典当行和周边金铺调查最近市面流通的二手戒指,从死人身上拿去的戒指不可能留着自己戴。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找到苏慧珍的家人,核对戒指的款式!”我命令式地说道。

“嗯,我这就叫手下去办。”老李走到其中一名警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在老李谈话的期间,我又朝苏慧珍的尸体看了几眼,她和死去的罗琳有着相似的状况:瞳孔放大,脖子有明显的勒痕,尸体轻度浮肿。双手自然下垂,但眼睛却是睁大的。由此得知,苏慧珍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气绝身亡。这和我们推理罗琳在什么情况下死亡同理,她们两人都是在刚恢复意识的时候被杀。这说明杀死她俩的凶手跟她们两个都认识,他先用药物把她们迷晕。这又让我想起乙醚。这是一个混乱的社会,只要你进酒吧的夜场,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少疯狂的人。那些磕了药的人们在巨大的音乐声响中夸张地扭动身体,迷离的眼神,微弱的意识。他们轻易就能弄到迷幻剂,或用来自我麻醉,或用于为非作歹。

只有陈龙是被火烧死的。之前我一再强调,变态杀手通常都会沿用同样的手法杀人,比如罗琳和苏慧珍都是被勒死的。那就更能说明陈龙之死很有可能是“冲动杀人”了。有数据统计,人为火灾多半是“冲动杀人”的产物。但是,随着很多描述变态杀人手法的小说风靡市场,影视中出现大量的暴力杀人案件,如今很多变态杀人狂都把杀人当成一种艺术创作。这就很难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一个有预谋的杀人计划是怎样进行的了。

“我已经吩咐好手下了,他们现在就去调查。我们先回警察局整理苏慧珍的资料。”老李的话再次打断我的思维。

“行,我也回局里,去拿陈龙和苏慧珍的资料。”

回到警察局,所有警员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接二连三地出现命案,让警察局背负了巨大压力。不仅仅是警察局,媒体的追踪报道使得全城人心惶惶。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杀人案件,它已经造成整个社会的恐慌。

就在去老李办公室的那几步路上,我都多次差点被匆忙走过的警员撞到。大部分警员不是在忙着接电话就是抱着一大堆资料文件往不同的办公室派送。整个警察局都充斥着嘈杂的叫喊声、电话声、对话声,还有电脑键盘不断的敲击声。我本身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氛围,过于嘈杂的地方容易让人疲惫和情绪化。

刚坐下没多久,书琴就开门端了几杯水进来。她看见我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我也点头打了个招呼。手拿茶杯的我又想起苏慧珍尸体的画面,接着联想到罗琳、陈龙以及江瀚的妻子。茶水的热气弄得我的眼镜满是雾气,眼前一片雾蒙蒙,拿开茶杯,雾气又慢慢散去,有种重见光明、豁然开朗的感觉。忽然我又想到什么,便从书包中拿出笔记本记录下来。

老李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支烟点燃开始抽,然后他对我说:“想不到仅仅过了两天,就发现了苏慧珍的尸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他妈的如果再这么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了。”老李向来给人自信和无畏的感觉,但这起案子确实棘手,让他有种无力感。

是啊,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感觉束手无策。几年前曾有一个变态杀人狂,在残忍杀害近十人后突然人间蒸发了。这个案子后来还引起国家相关部门的关注。当时老李和我都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先别急,起码现在方向已经比较明确了,还是先找到江瀚再说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觉得是自我安慰。

书琴把茶杯放好后就离开了办公室,小曾也已经去忙别的事情,老李的办公室里只剩我和他两人。张法医的报告估摸下午才能出来;其他警官已开始收集整理苏慧珍的资料;鉴定组的报告估计最晚送到,包括指纹和毛发DNA的发现等。但指纹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救命稻草了。现在我们只能等待,要么就去喝杯咖啡提提神。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老李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则呆坐着思考问题。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慢慢地,我仿佛听到了时间流淌的声音,仿佛耳边响起了手表秒针的嘀嗒声。我抬起头看,原来外面下起了雨。我听到的并不是时间的声音,而是雨滴撞击玻璃的声音。抛开警察局的喧嚣,我能听见的只有滴嗒的雨声。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敲击,我回忆起从前的生活。

像这样的雨天,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雨中奔跑了多少次。那时的我太年轻,为爱情冲动行事。那天我拦不到的士,为了马上见到心爱的女孩,索性狂奔在去机场的路上,只可惜最后留给自己的是无尽的懊恼。那时对爱情多么执着,想法多么纯粹!虽然那段感情以失败告终,但那些难忘的经历却值得留恋。失败让人懂得珍惜,慢慢成熟起来。

研究生时期的导师曾告诫我,作为心理学学者,应该明白任何已经过去的情感最终都会被时间所埋没。就算这只是自我暗示,也会让自己选择性地对某些过往释怀。

雨中办案或者见到尸体,总让我感到一丝凄凉。所以我难以理解为何张帆法医可以毫无情感似的面对和处理尸体。记得有一次他本人的亲戚因为一宗交通意外身亡,而他竟然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化,至少我从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表示。或许真正的天才要么是情感过于丰富,要么是冷血动物。我和他就像处于这两个极端。

“靳博士,茶水已经凉了哦,要不要换一杯热的?”书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不了,谢谢,我不太爱喝茶。”我说。

“哦,看来我们的大博士心情不好啊?”书琴见老李出去了,也敢用调侃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又发生谋杀案,心情难免差一点。”我往窗外看去。

“真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书琴也用忧伤的声音说道。

“你指这次的凶杀案?”

“是啊。从案件发生到现在才一个星期,就已经死了三个人,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多少个受害者。”

我转过头看着书琴,她眼里带着忧伤和无奈。想必每个人都在祈祷这件事快点结束,但是失去亲人的人却将希望放在我们身上。这让我想到罗琳的父亲以及苏慧珍的丈夫和儿女。至爱的亲人走了,他们该如何面对生活?我也已经很久没见父母了,应该找个时间回家看看。

“书琴,中午一起吃饭吗?”我忽然问。

“可以,不过只能到附近随便吃点,因为下午还要加班。你晚上还回局里吗?”

“估计法医和鉴证组没那么快出报告,我晚上可能再过来。我希望今晚能把苏慧珍出事现场的相片和基本资料拿回家。”

“你晚上回家还要查案啊?”书琴说。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有空的时候翻翻资料,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线索。”

“但是这样也是很累的啊。博士,你应该好好休息了,我觉得你这几天都瘦了。”

“你观察得那么细致啊?哈哈。”其实我最近吃得不少,只是怎么吃都不胖。

“没有,只是感觉。”书琴说完低下了头。我也转向窗户看着外面的雨滴。

“现在去吃饭吗?”说完我看了看挂在办公室的钟,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呃,”书琴想了一会说,“可以,但是我要先把资料打印好交给各个部门,你要等一下下哦。”说完俏皮地笑了笑。

“行,我就在这等你。”我也笑了一下。

雨开始越下越大,我将耳机插入手机中,调成随机播放状态。透过窗户向外望,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回想起罗琳出事的那天,我的心情也像今天这样——空虚之中带着些许厌烦和无奈。我喜欢听音乐,喜欢艺术。我觉得心理学不仅仅是一门科学,更是一种艺术。当对它的认知上升到一定程度以后,它就会抽象得只有我自己才能感受到。在旁人眼中我有着难以理解的思维,但是我自己却觉得事物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都清晰可见。这就像艺术家笔下的抽象画,只有达成共识的人才懂得欣赏。

另一方面,如果凶手将自己的犯罪过程称为一种艺术,那么他一定是个疯狂的人。有人说疯子与天才只有一线之差,只是动机不同而已。说他疯狂并不是指他杀人的行为,而是指他将杀人称为艺术,一旦他的心理上升到这种“高度”,那么他将离不开以杀人为乐的生活。单单就这点而言,被他称为艺术的杀人行为要比所有精神病症都更加骇人。

这两种杀人方式都来自自我需求,精神病患者在杀人时追求的是受到认可的需求,是一种病态;倘若称杀人为艺术,则是出于自我满足的需求。

假设两人都被同一个凶手所杀害,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何都死于同一种杀人手法之下。但是这里存在一个明显的矛盾:为何罗琳的尸体会出现在警察局门前,而苏慧珍的尸体却抛弃在荒无人烟的废车场呢?如果真像老李所说,是疯子江瀚做的,他为什么不用相同手法来强化自己的特征?

不,事情并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凶手想让人发现罗琳的死,而不想让人发现苏慧珍的死。如果真是这样,是什么导致他不想让人发现苏慧珍的死呢?既然不想让大家知道苏慧珍已死,那就可以断言凶手不想让大家知道人是自己杀的,但是为什么要用江瀚标志性的勒死手法呢?不对,既然从苏慧珍失踪开始凶手就已经暴露出种种迹象表明苏慧珍的死是必然,凶手又为何不想让警方那么快发现尸体呢?如果从这点来分析,就只能说明陈龙的死是意外,他并不在凶手的计划范围内!如果罗琳先死,其次是苏慧珍,最后是陈龙。这样的排列到底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呢?这样是不是影响了凶手的杀人计划呢?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回头发现原来是书琴。估计是我耳机开得太大声,没有听见她叫我。

我摘掉耳机问:“是不是整理完资料了?”其实根本不用问,因为她已经把警服都换成了便服,鲜艳的红色外套衬托出她的活泼。

“是啊,靳博士。我刚才都叫了你好几声了,原来你还有听耳机这习惯,很年轻嘛,哈哈。”书琴还不忘调侃我一番。

“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我也故意调侃道,毕竟男人也是不服老的嘛。

“那倒没有。只是现在社会发展得那么快,五年就已经是一代了,你算算我们之间差多少岁?得有多少条代沟啊?不过你是研究心理的,内心一定很年轻。”书琴露出调皮的笑容。

“我看不至于,老李或许会,我的思想可是紧跟潮流的啊。”

“呵呵,好吧,我承认你是比局长年轻点。走吧,吃饭去,这次我带你吃好吃的。”

原来书琴说的“好吃的”就是附近一家比较著名的日本料理店,名叫“六绿”。虽然我没去过,但是很多人都曾跟我提起过。对于日本料理,我比较喜欢回转寿司。我家附近有一家名叫“元绿”的寿司店,有时饥肠辘辘却不想吃快餐的时候就会跑去光顾。不过寿司相对单调,我吃过最好吃的是“中森名菜”日式料理店,菜的品种和做法十分多样化。

我今天出门时压根没想到带伞,现在只能跟书琴共打一把伞。上一次跟女生共打一把伞,想想已经很久远了。一开始是书琴撑着伞,但是作为个头较高的男人,我主动接过雨伞。刚开始两人有点尴尬,但是愉快的谈话很快就打消了彼此的腼腆。

“你这个星期都应该很忙吧?”作为男生,我觉得有义务创造话题。

“也还好。其实我对案情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帮助,就是打印资料和复印资料,再就是写写进程报告什么的。”

“话不能这么说,破案并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嫌疑犯往往最后都难逃天网?”

“那是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书琴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半句。

“天网之所以会疏而不漏是因为破案是一帮人的事情,大家都努力才会疏而不漏!每个人都是网的结点,任何一个人出一点问题都会影响大局。”

听我说完,书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也跟教育问题有关。”我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她可能对我突然扯到教育感到疑惑。

“教育界经常提倡大家成为成功人士,但是这里的成功人士指的是什么,是腰缠万贯还是达官厚禄?每个人都希望成为有钱有权的人。遗憾的是,社会很现实,不可能人人都是权财兼备的人。”

“那应该怎么样,难道教育他们不要追求成功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教育者把成功的定义搞错了。”我向书琴解释。

“那博士你认为成功应该怎样去定义呢?”

“其实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是成功了。即使当一名平凡的清洁工,美化市容也是一种成就啊。如果懂得欣赏,那么在社会上的每种岗位上,每个人只要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应该受到大家的尊重。”

“要是人人都能这么想就好了,可是这个社会很势利也很现实。”书琴沮丧地说。

“这就是教育问题,也是社会化的问题。”我无奈地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话题。

“是啊,不知道需要多少代人才能改变这种现状。”沉默了一会,书琴接着说道:“博士,上次跟你一起调查时,你不是一直强调罗琳女士的记事本吗?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有点线索了。”我没想到书琴会突然问这个。

“什么线索?”

“我觉得罗琳应该会将她的记事本备份一份。”

“你确定?”书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震惊。

“不确定,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还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我平静地说道。

“哦,你意思是叫我不要跟局长说,是吗?”书琴马上领悟了我话中的意思。

“不止老李,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相信你才跟你说。”

“明白了,放心,我嘴巴很严。”她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不过万一说漏了嘴也没事,反正这只是个假设。如果消息传出去也能让我看看凶手的反应。”我早就想过这点。

“嗯,但是我还是不会说出去的,要说也由你自己说。”书琴接着说。

“好的,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公开说明。”说完这句话,我想起林嘉文,便接着问书琴:“今天几号了?”

“二十七号了。”书琴看了看手表说道。一时忘了我自己的手表上也能显示日期,看见她的动作才想起来。该死,差点忘了明天约林嘉文吃饭的事情。

我们来到“六绿”日本料理店的时候,门口已经排起长队。警察局在市中心,在这个地带吃饭的地方总是人满为患。正当我考虑要不要换个餐厅的时候,书琴自信满满地走向前台跟服务员说了几句,然后向我招招手让我进去。

难道当警官可以不排队?不至于吧,那岂不是滥用职权?刚坐下来我就笑着发问:“怎么,陈警官吃饭都不用排队的?”

“靳博士,你想多了!我和这里的店长是高中同班同学。”书琴说这句话时显得特别可爱,似乎特别有成就感。

“哦,不好意思。这种社会现象太多了,把我都污染了。”我连忙解释。

“那倒是。点餐吧,吃什么?我请客。”书琴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你做主,我相信你的品位。”

“那好吧,不好吃也要把我点的东西吃光啊!”说完书琴拿起菜谱看了起来。

菜没上之前,我一直在寻思书琴所说的“好吃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听书琴的口音,她应该是南方人。南方人一般不吃辣,比较喜欢吃甜食。不过吃寿司确实很难判断她会怎么点餐。正如从前跟一帮朋友出去吃饭,其中一位说好吃的,我们都觉得不好吃。所以只能慢慢等待着书琴给我的“惊喜”。

不过“六绿”一直口碑不错,曾被媒体称赞“不用坐飞机就能品尝正宗的日本料理”。不久,上了第一道菜。还没等我发问,书琴就抢着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蟹肉牛油果卷’,这道菜很出名的哦!”说完她夹了一块到我的碟子上。

“嗯,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我夹起来蘸了一点酱油和芥末便放入口中。“好吃。”还没等咽下去我就连忙称赞道。咬了一口,温热的牛油慢慢地在口中融化,再配上柔滑的米饭、爽口的鲜嫩蟹子以及味道刺激的芥末,顺着喉咙滑下,不禁让人感叹这道菜果然名不虚传。

“好吃的还有很多呢,呵呵。博士你慢点吃,可别噎着了。”看着我吃得很陶醉的样子,书琴开心地笑了。

美味一道接一道地上桌,有日本鹿儿岛黑豚肉、七成熟的澳洲羊扒、百合天妇罗、日本三香草等,让我品味了不少从前都没机会品尝到的美食。

“太谢谢你了,今天请我吃了那么多美味的东西,很多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尤其是那个百合做的天妇罗,太神奇了。”我非常诚恳地向书琴致谢。

“博士你太客气了,你上次不是也请我吃西餐嘛。其实我以前跟你一样,对日本料理一窍不通,要不是同学在这里当店长经常给我介绍一些店里的名菜,相信我也不会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书琴温柔地说道。

“那应该好好谢谢你的店长朋友啊!”

“嗯,她刚才还特意跟师傅说要给我们下足料呢!”书琴用调皮的语气说道。

“看来我们陈警官是相当受欢迎啊!”

“还好啦,跟靳博士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听局长说你以前很受女生欢迎。”

“没有的事,那纯粹是老李夸大其词。”我喝了一口热绿茶。吃完油腻的食物,喝点茶可以帮助消化。

“靳博士太谦虚了。你一表人才,性格又好,女生肯定都喜欢你呢。”书琴笑道。

“呵呵,那这么说你也肯定在暗恋我咯?”我借机调侃,顺便试探她对我什么态度。

“这个嘛,你都说是暗恋了,我肯定不能告诉你咯!”书琴倒是挺聪明,回给我一个模糊的态度,让我自己去遐想。

愉快的谈话让时间过得很快,书琴看了看表,说道:“博士,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局里了,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

“好,那我们走吧。”我说。

书琴抢着买了单,还好她朋友给她打了折扣,否则这顿饭有点贵。

当我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雨似乎已经停了很久。想到不能再浪漫地一起撑伞,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不过这种心情也只是一闪而过。我在想是该回警察局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来到警察局门口,书琴问:“博士,你还上去吗?”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将手插进裤袋里。

“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很累了。资料整理好以后我给你电话,怎么样?”书琴温柔地说道。

“那行,我先回家。晚上电话联系。”

“嗯,到时候电话联系。”说完,书琴走向警察局的大门,开门前转过身来跟我挥了挥手。我也跟她挥手,然后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到家后,我拨通了林嘉文的电话。

“你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啦?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刚拨通她马上就丢给我这样一句话,搞得我十分尴尬。

“林嘉文,我给你的印象不至于那么差吧?”有时我就纳闷一个好好的女人怎么能这样,就不能态度好一点吗?

“差嘛,算不上,但是却是胆小得很。”林嘉文用不屑的口气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

“我看你是吹牛大王吧?要不是害怕,怎么那么久都不找我!”

“这不是打给你了吗?”我又懊恼又疑惑。

“并不是指这次电话的事情。是问你为什么过了那么久都不主动来找我!”林嘉文脾气一上来就会提高音量,害得我的耳朵都吃不消了。

“你用不着那么大声。既然分开了,就没什么好找的。”其实我并不想这么说,当时也并没有这样想。为了找她我甚至有出国的打算,可父亲突然生病让我不得已取消了原本所有的计划。后来,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没有她的生活了。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解释也没有多大意义。

“你看你,还男子汉大丈夫,没说你两句就委屈得跟什么似的。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言归正传,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看来林嘉文也希望大家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情而尴尬。

“好的,需要我去报社接你吗?”我问道。如果心平气和地想想,我自己就能发觉,这么些年过去,我对她的感情还是胜过一般朋友。

“那最好不过了。不过吃饭的地方我来定!”

“行,几点去接你?”

“具体时间我现在还定不下来,到时候你等我电话吧。我现在有事情要处理,晚点再说。”林嘉文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将电话放好,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我喝了杯水,滋润一下干渴的喉咙。倒在床上,脑海里不停出现两个女人。我不断地思考:现在让我有感觉的到底是陈书琴还是林嘉文?

奇怪的想法引发了奇怪的梦。虽然梦醒后梦中的情节都成了记忆的碎片,但是我却清晰地记得自己和陌生人困在正往下坠落的电梯中,直至地心。旁边的人被抛进了无尽深渊里的地心,而我也无助地被吸引至死亡边缘。让我记忆犹新的并不是死亡来临前的恐惧,而是得知自己难逃死亡厄运那一瞬间的释然。人在大自然面前是那么的渺小,生或者死在那一刻已不再重要。就在释然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我突然醒了,发现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这只是个梦吗?

我做过很多噩梦,多半醒来就忘了。然而对这个噩梦却记忆犹新,且并不可怕。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释然地面对死亡。梦是心理学家们孜孜不倦地研究的课题,也是人们心中愿望的折射,即一种能满足我们自身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追求。

很多人以为人的大脑大部分都是有意识的,但是事实却恰恰相反。无意识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心理状态。就此而言,心理学家一直把难以解释的梦等同于无意识的需求。

我拿起手机,熟练地打开收件箱,并没有新信息。又看看时间,快要到晚餐时间了。不过中午和书琴一起吃得比较丰盛,以至于现在还没有饥饿的感觉。起床后整理一下头发,打开衣柜,又堆着那么多没有洗的衣服了,这就是一个男人的生活。一方面我满足于这种随性与自由,另一方面又觉得少了个女人,没有家的温馨。对于着装品牌,我不像达官贵人那样选择各种奢侈品,我更在乎这个品牌能否代表自己的风格,即使它是简单而平凡的,又或者它是独特而廉价的,也不影响我对它的钟爱。

拉开窗帘,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经过雨水的洗刷,灰蒙蒙的天空竟然变得湛蓝,在这个污染比较严重的城市,这是少有的景象。不过与北方的阴霾天气相比,这已经算好多了。

天蓝得就像小女孩用画笔涂抹成的天蓝色水彩画一般,让人心情大为愉悦。相信明天将会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晴天。街道上的车流慢慢拥挤起来,人行道上的行人也归心似箭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我不禁想道,到底谁会有闲情欣赏到这美丽的天空?或许他们需要的并不是闲情而是体会生活的心情。

我拿起杯子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当再次拿着盛满水的杯子走过处理案件的白板时,我停下脚步,从头到尾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线索。事情发展至今已经出现三名受害者,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是都认识同一个人,其中两人死于相同的手法之下;媒体收到两封来自嫌疑人的信件,信上有江瀚的指纹;警方在江瀚家中发现了疑似用于犯罪的乙醚。这一切都说明凶手就是江瀚。但是为何我那么纠结于此呢?

从犯罪动机而言,难道仅仅因为江瀚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的病态心理吗?虽然偏执型精神分裂具备谋划杀人犯罪的思维,但是案件中的种种不协调和证据的条理性让我一直暗生疑窦。首先是突然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的尸体,上面没有任何指纹也没有丢失财物甚至没有性侵犯的痕迹。但是警方很快就找到了带有江瀚指纹的乙醚。紧接着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连同江瀚的档案一同被烧得干干净净。难道说这一切都在凶手的计划之中?但是陈龙的死应该不在其中!

这起案件就像逻辑迷宫一样,无论怎么定义凶手的意图都可能被自己不断地推翻。我又喝了口水。现在所有的问题在哪里?是围绕着江瀚吗?不对,现在要搞清楚的是罗琳为什么会死!纵使凶手是江瀚,那他总有一个杀死罗琳、陈龙和苏慧珍的原因。即使他是出于病态心理,也总会有个触发点。

这么一来,罗琳生前的事情尤为重要。精心布置的杀人事件,第一次犯案往往漏洞最大!正当我思考着最重要的可能性时,手机又不知趣地响了起来。我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老李。

“喂,怎么了?”我抢先说道,以免他又询问我是否靳博士。

“今晚回局里吗?”

“如无意外,我应该会过去。我忽然想起还没有拿陈龙的资料,今晚我顺便将两名受害者的资料都拿来。”

“那行。我下午走访了苏慧珍家。见到她丈夫后,我马上打听了戒指的情况,虽然早上已经第一时间叫小曾去调查这件事情,但是我还是跑过来看看情况。”

“那真是辛苦你了,有收获吗?他有没有给你们提供有用的线索?”

“他说已经向早上来的警官提供了戒指的资料。然后他悲伤地说起他们的生活。我问他苏慧珍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他说苏慧珍一直都在医院工作,其实她跟江瀚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开始。”

“最近几个月才开始?什么意思?”

“负责江瀚日常生活的护士辞职了,所以大约半年前开始由苏慧珍负责江瀚的生活起居。苏慧珍的丈夫还说苏慧珍表示负责江瀚自己比较省心,因为江瀚的生活基本都能自理。只要负责他换洗的衣服以及房屋的简单打扫就可以了。”老李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这么说,苏慧珍跟江瀚的接触也并不多。”

“据苏慧珍的丈夫称,除了工作时间外,他们在私下根本没有任何接触。而他最后一次见到苏慧珍是苏慧珍例行去探望江瀚的傍晚,也就是失踪当晚。”说完老李对着手下喊道:“法医的报告出来没有?”

“如果是这样,江瀚到底为什么要杀死苏慧珍呢?”既然没有联系,那么动机的范围又缩小了一点。陈龙和罗琳跟江瀚都有着比较密切的接触,而苏慧珍充其量也只是泛泛之交。

“这种变态要杀人的话,哪需要什么理由!”老李气愤地说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即使是精神病患者甚至人格分裂患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杀人总是有原因的,或许找到这个原因就可以防止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警方总是在发生事情后才开始着手事件的调查,而很少未雨绸缪,主动预防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即使你说得对,但是心理学这块也只有你能查出个所以然。”老李懒得争吵,便丢出一句话,把担子全甩给了我。

“我只是想问问你对江瀚杀死罗琳的动机有什么意见而已。”我换了种语气以缓和彼此的情绪。经过这几天高强度的调查,我们都已经进入心理上的疲劳期,如果大家情绪都不好,很容易引起冲突。

“我怎么看待罗琳的死?”老李反问了一句。

“嗯。”

“要么就是像我刚才说的,精神病患者病发把身边的人杀了。假设江瀚是正常人,而罗琳知道当年他假装患病,于是江瀚生怕罗琳拿出什么证据来重新指证他,就把她杀了。”老李严肃地说。

“你的意思是江瀚为了逃避杀害老婆的死罪而选择装疯卖傻来掩饰一切?”老实说,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杀人要偿命,如果是我,也许我也会选择装疯卖傻来逃避惩罚。”

“但是我询问方法医时,方法医并没有说他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是真的有精神病。”

“那只能回到第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因精神失常而杀人。”透过电话我听到老李跟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

“这样吧,你先忙。我今晚回警察局再跟你商量。”

“那好,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电话联系。”说完我准备挂掉电话。

“喂?喂?喂?”此时老李在电话那头呼喊。

“怎么了?”我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

“市长让我告诉你,有空时到他办公室去。”

“什么意思?今天?”我问道。

“他没有说具体时间。应该是关于案子的事情,他可能希望你当面跟他交代一下吧。”

“好吧,我会跟他联系的。”我说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我跟市长一点也不熟悉,在从前办案时有过一面之缘,充其量也就是逢年过节发个信息的泛泛之交。不过这起案件跟他有直接关联,见面谈话也是必然的事。我一直没有主动找他,因为我只是一个顾问,不想充当大牌侦探。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就应该去见他一面。

继续翻翻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平时忽然想到的想法。关于罗琳的指甲是否存在异物,张法医还没有给我回复。最近接二连三地出现被害者,想必他很忙,我没有必要特意催促他,今晚回局里的时候顺便一提就可以了。

打开抽屉,我把江瀚和罗琳的资料再翻看一遍,将白板上的资料也整理规划一遍。我再次整理思绪:冬至日谋杀案……市长的女儿……将尸体放在警察局门口……

这几个方面都说明凶手明目张胆地进行了杀人计划。可以肯定地说,凶手是故意杀死罗琳给我们看的。他为什么要杀罗琳——市长的女儿、媒体界的精英?只是因为他心理变态吗?从这里我联想到纵火案中已经葬身火海的陈龙。

我走进书房,面对宜家家居白色书柜。当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书柜时就很喜欢,白色钢琴烤漆显得高贵而特别,我等了好几个月直到打折才舍得买下。至今已使用了七八个年头,尽管我很用心保养,但它的表面还是慢慢发黄,跟南方潮湿的空气不无关系。打开书柜,我翻查了几本有关纵火犯罪的心理学书籍。

虽然我读过书柜中大部分的书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有关细节方面的知识渐渐遗忘。这是我在这面积有限的公寓里设置一间书房的原因。实际上我很多工作都在卧室完成,不过当我要查阅资料时,仍然需要这块静地来阅读和复习。与其说这是书房,不如说这是我的私人资料室。

找到上次调查时曾翻阅的一本有关纵火犯的书籍。看了一会才发现自己遗漏了很多有关纵火犯的知识,比如连贯纵火犯人,他们都具有独特的心理特征。一般犯人都是男性,精神压力较大,在与人交往方面有障碍。他们的内心都渴望权力,喜欢被注意,喜欢刺激。我认为他们有些人之所以纵火,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在改善些什么。火会烧光所有不好的东西,也许是除了枪炮之外最好的武器。

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将有用的信息记录下来。由于现在手头上没有陈龙的验尸报告,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最近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在医院被烧死的人是陈龙本人吗?这个案子是否还涉及更多的人?如果医院没有陈龙的医疗记录,那就很难通过烧焦的尸体辨认死者的身份。这是一个大胆得甚至有些疯狂的想法,我并不把它当作主线,因为皮诺克精神病院除了陈龙外并没有其他患者伤亡或失踪。今天晚上我也会询问张法医尸体的身份。

我拿起电话打给外卖餐厅。外卖送来时,我还在看有关纵火心理学的书籍。有时看得入神我就把许多要忙的事情都忘记了,甚至忘了饥饿。

拿过外卖后,我再次想起苏慧珍以及老李刚才说的话。既然苏慧珍这段时期经常和江瀚接触,她必定对江瀚有所了解,那么她丈夫也应该会间接了解江瀚。不过问题是,由于某种社会因素,夫妻之间即使共同生活也很少会提及自己对异性的认知和看法,因为这样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炫耀。这跟恋爱期间相互避免提及异性朋友有关,如果当时彼此就开始无话不谈,或许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无话不说的毕竟只是少数。在我们的社会体系中,夫妻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隔阂,因此最近几年的离婚率大幅上升。几年前我还曾到耶鲁大学学习有关夫妻交流的心理学课程,希望为改善当今社会日益紧张的夫妻关系尽一己之力。

罗琳却是另一种情况,她很可能曾跟林嘉文提过什么事情。我与林嘉文的饭局决定着案情是否会取得进展。

这时手机的信息声响,是书琴发来的短信:“法医的报告出来了。我帮你把陈龙的资料也整理好了。什么时候过来取?”

“现在。”我回了两个字。

东风大道边上的两排榕树枝繁叶茂,即使在这接近深冬的季节,绿叶也竞相往外冒。这座城市四季不甚分明,但令我好奇是,每逢春天,树叶却片片凋零,恍若叶落满地的秋季。不过这凛冽的北风让我不得不把车窗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车道上的车开启了车前灯,随着夜色的来临,整个城市像披上了布满霓虹灯的外套。

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夜色,喜欢自己一个人行走或开车经过一个又一个街区,那些明亮和闪耀的街灯总是勾起我无尽的回忆。或许我喜欢的是孤独的感觉。人都有静下心来的时刻,独自走在街头,感受在结束一段恋情后才能明白的美,那是一种忧伤的孤独,一种在遗憾中释然的美。有时我因为工作或聚会,一个人走路回家,戴上耳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音乐。人总要学会面对自己。

过了四十多分钟的车程,我才终于抵达警察局的停车场。刚一下车,手机就直作响。

“喂?”我没看来电就接听了。

“吃过饭了吗?”林嘉文说话时口中吃着东西。

“你一边吃饭一边问我吃了饭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其实我明知故问。

“意思就是让你羡慕我呗。今天的土豆牛腩味道还不错,呵呵呵。”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你可真无聊。什么事?”我问道。

“就是明天吃饭的事情啊,你都不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只好打给你咯!明晚来报社接我吧,我五点半下班。”林嘉文轻描淡写地说。

“能不能提早一点?那个时间点塞车塞得不得了。”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早点过来看我工作,哈哈。”听她的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那还是算了,免得待得久了第二天又被写出什么新闻来。我按点去,但是如果迟到了,你可别叫饿。”

“我可是推了好几个朋友的约才挤出这么一顿饭的时间。再说了,哪有女生等男生的道理!”林嘉文自认有理地抢着说。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那我早点过去吧。”

“这样的态度就对了。”林嘉文开心地说。

“那我先挂了,现在我在警察局,工作很忙。”

“拜拜。”说完电话那一头就响起嘟嘟声。

放好手机,进了电梯,按下六楼。电梯上升至六楼时,我的手表显示已经八点多了,想必大多数警员都已经下班离开了。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陈书琴迎面走来,她抱着一摞文件只顾低头走路。

“书琴?”我和她打招呼。

她抬头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靳博士,这么快就到啦?”

“你准备下楼吗?”

“嗯,我把整理好的报告交给局长了。他正在办公室等你呢。”

“等我?还是在开会?”

“会已经开完了,只是例行的报告会议,关于今天早上发现苏慧珍尸体的事件。”书琴说话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出了电梯。

我们打开李局长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坐在沙发椅上大口大口地吸烟,好在办公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不然整个办公室都会充斥难闻的烟味。我轻声咳了咳,告知我的到来。

“终于来了,难得啊!”老李看到我后马上说。

“怎么难得了?我不是经常过来吗?”

“以前过来是为了案子,现在过来不仅仅是为了案子吧?”老李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想多了。我可不像你有那么多闲功夫花心思在别的事情上面。”我特别强调了“别的事情”几个字。

“哎呀,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不是有个词叫忙里偷闲嘛!不找点乐子,这种案子真能把我给憋死。”老李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没有,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尽管这么说,我对书琴的感情确实说不清楚,甚至对林嘉文的感情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绝不能告诉老李我跟书琴的事情,不然整个警察局都会知道,这样对书琴不好。或许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他,但绝不是现在。当案件还一筹莫展时,还弄出儿女私情的绯闻,实在不是我的作风。

“好吧,你不想承认就算了,到时书琴跟别人走了,你可别自己躲在家里哭啊!”老李说完又乐呵呵地坏笑。

“先说案情好吧?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听你分析我的感情生活。”我转移了话题。

老李把手头的烟掐灭,喝了口水才说道:“今天早上出现的是本案的第三名受害者,所以警察局已经将大部分警力用于调查此案。”他放好水杯,继续道:“小曾和几名警官已经从戒指和指纹上着手调查,但是指纹库并没有和我们采集到的指纹相匹配的信息,说明那个指纹不是江瀚的。”老李显得有些失望,而这却在我的意料之中。“在市面上也没有找到典当的戒指,但是鉴证组给我们提供了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什么线索?”我紧接着问。

“在采取指纹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老李又开始卖关子。

“你就别故弄玄虚了,快说。”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鉴证组在采集指纹的时候,发现在留下指纹的地方,有蚂蚁爬过。”老李看了我一眼。

“你的意思是他有糖尿病?”我脱口而出。因为糖尿病患者尿液会有糖分残留。

“对!这样就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了许多。加上在犯罪现场发现的鞋印,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向周边的住户进行排查了。”老李说完把手插入裤袋中。

“我明白,能发现尸体的人,很可能就在附近工作或居住。某种程度上,路过废车场并发现尸体的这两个随机事件同时发生的概率很小。如果在附近进行排查仍然找不到任何相关的嫌疑人,那么或许命案的第一现场并不是废车场而是别的地方。”我一边思考一边将脑海里的思路说了出来。

听我说完,老李打了一个哈欠,我知道他并不是听不进去,而是连续高压的工作让他太劳累了。他走到桌子旁边,拿出一份装档案的文件夹,翻开一两页后快速地阅读,过了一会对我说:“鉴证组的报告上说苏慧珍应该是死在那辆废车上,并没有发现尸体被转移过的痕迹。”他将文件夹递给我。

我翻开文件夹,第一页顶头写着死者的姓名、年龄、身高等基本资料。它跟法医出具的资料最大的不同点在于,这里面没有尸体被解剖后的相片。我继续往下看,上面记录了鉴证组在车上发现的指纹和各种碎片,一一列举它们的来源和材料组成。最后是鉴证组人员一致的意见及结论。向后再翻一页,我看见了车门上指纹的照片以及从死者手上采集到的指纹照片的对比图。多年与法医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要在死者身体上采集到完整指纹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死者皮肤上带有很多死细胞会影响采集到的指纹的清晰度。但是由于犯人有糖尿病,利用活体指纹采集系统可以大致复原指纹。在刑侦实际应用中,对指纹图像的要求十分严格,不仅要求每个指纹图像清晰完整,而且每个指纹的排列顺序也必须准确。活体指纹采集系统将采集指纹的手指在光学平台上滚动,通过光学描绘的方式,自动确定每个手指的排列顺序,并拼接出每个手指指纹的完整图像,然后自动进行存储、检索,再配合指纹比对软件比对指纹,从而极大地提高了采集的指纹图像质量和指纹管理工作的效率。在进行多点配对以后,专家发现死者身上的指纹跟车门上的指纹一致。其实只要确定都有糖分存在就可以基本锁定是同一个人,除非在某种巧合下两个人都是糖尿病患者。不过,鉴证组必须做到精益求精,所以进行了多次对比。

再往下看,还有废车场的脚印采集,以及其他细节采集的照片及分析。上面清晰地写着鞋子的鞋码、底纹类型,甚至这种底纹可出现的多少种款式的鞋子都一应俱全。最重要的信息是由脚印推断出嫌疑人的身高体重等直观信息,上面写道:“据推断,现场留下脚印者的身高大概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左右。”我心里暗暗吃惊——竟然推断得如此精细!不得不佩服鉴定人员的专业程度。

合上文件夹,我对老李说:“这份档案的备份帮我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不过要等你的‘心上人’拿给你。”

“陈书琴并不是我的心上人。”知道他在暗指书琴,我加强了语气。

“靳博士,即使我不是你的心上人,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书琴在我身后说话时,差点把我吓死。回头看她正好和她四目相接,便又马上转移了视线,我们俩的脸上都写满尴尬。这下糟了,居然被听到了我那么违心的一句话。我的心情马上变得很差,或者说无奈,由于老李的在场,我又不能马上跟她解释。

“哎呀,元明!这下糟糕了吧?”老李给我打了个圆场。

现在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尽管我平时能言善辩,可是当遇到这种误解和尴尬时,只能选择沉默不语,否则越抹越黑。

看我不吱声,老李又说:“好了,书琴你不要在意。我刚才在逗咱们靳博士开心,他为了考虑你的感受,才激动得说错了话。”然后转向我说:“是不是?”

老李你在说什么啊?你这样我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简直里外不是人了。老李你可真行,这个时候还给我落井下石。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忽略老李,跟书琴解释道。

“算了,本来就没什么事,何况靳博士那么优秀,我可从没想过要沾他的光。你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要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了,听起来倒像是在损我。”书琴说完把资料放在桌子上。不过从她轻微的表情变化与一系列肢体语言,我隐约觉察到她内心情绪的变化——她不高兴了。

“好吧,不说这个了,看你们俩那严肃样儿。不要被一个玩笑搞得大家都那么尴尬嘛!”老李笑着说。

“李局长,我要的资料在这里面吗?”我拿起书琴刚放下的一个文件夹。

“小陈,这里是我要你整理给靳博士的资料吗?”老李成了传话筒。

“不是,您不是说等法医的报告出来再一起给他吗?这些是接下来的工作通告和您要签署的行动文件。”书琴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老李听完书琴所说的话,径自走到桌子前拿起所有的文件夹,旁若无人地一份份打开浏览。我和书琴的误会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异常尴尬。而我们虽然离得很近,却始终不敢正视对方。她等着老李签署文件,我只好装作继续看资料。

我刚鼓起勇气,准备开口跟她说话,她却突然走出了办公室。我的声音就这样哽在喉咙,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我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编写了一条解释的短信。来回掂量着措辞,一次次编写好又一次次地按下删除键。突然间我感觉自己真的累了,不知道是因为案件带来的压力,还是即将再次约见林嘉文带给我的不安。这段时间,我的脑子里就像有两股相反的力量,一边把我拉向书琴,另一边把我拉向林嘉文。但我又不甘于让这两股力量平衡,总想看看自己到底倾向哪一方,可结果往往让我更加烦恼和迷惑。如今一些偶然的事件也能打乱我原本有序的生活。

树叶一片又一片地被北风掠下,路上的行人将风衣裹了又裹。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变得更加悲观。尽管我称得上是心理专家,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想不开的时候,也会悲观沮丧。就像跟林嘉文刚分开的那几年,我孤家寡人,常常情绪低落。大好的青春年华,几乎都花在了学术研究和工作上。

其实我知道自己一直忘不掉的是那种不舍的心情,而不是忘不掉林嘉文。你对感情越是理智清醒,感情就越是与你远离。越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越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等你后知后觉地考虑清楚,准备奋不顾身地再爱一次时,你爱的人却已经消失在人海之中了。

“元明,还在为刚才的事烦恼吗?”老李拖着疲惫的声音说道。

我转头看了一眼,老李还在埋头审阅手上的文件,他刚才只是偶尔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于老李,我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以我们的交情,我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他一直都对我很是关照,可能在他眼里,我是时候找个伴了。

“没有。”我简短地答道。

“那就好,如果在这等得不耐烦,可以去找张帆。”老李说。

“你想让我去那恶心难闻的地方帮你做事?”一想到验尸房,我就难受。

“我想你一定是在后悔刚刚说的话。行,那你继续在这发呆,想想如何跟书琴解释挽回吧。”老李那种无所谓的口吻,让我有种想跟他大吵一场的冲动。

“算了,我去张法医那儿看看,拜托你别再提我的感情问题了。”我丢下这句话,走出了办公室。

直至我走出门口,老李也没再说一句话。走出办公室,人比刚才更少了些。不过也出现了个别“新面孔”,值晚班的人开始上班了。按下电梯门旁边的按钮,电梯开始缓缓下降。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得可以听见电缆钢绳的摩擦声。

刚走出电梯门,我就闻到一股重工业用清洁剂的味道,刺鼻难忍。可能刚刚工作人员对整个验尸房进行了消毒。尸体带有很多细菌,尤其是放了几天的尸体再拿出来解剖检验,如果不将其周围消毒干净,细菌很容易滋生,尸体间的细菌和病毒甚至会相互交叉感染,影响法医对尸体的诊断。这让我想起电影中的情节,活人被病毒感染变异,面临生化危机的恐惧。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已经是我为了江瀚的案件第三次去验尸房。我无法想象张法医又在如何处理新来的尸体,很可能一走进去就看见血淋淋、散发着药水和腐烂混合气味的内脏。Y字形尸体的解剖形状已经在我脑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人体内各个器官被拿出来放在药水里,有时甚至还能看到死者胃里残留的食物;有些死者的血液时间放得长了,已凝固成红黑色的块状;心肺等器官也慢慢变硬,我甚至都怀疑还有什么内脏器官是我没见过的。

在进入验尸房前,我想找个口罩戴上,于是先到法医助理的办公室找张帆的助理文成。文成人如其名,如同公主一样优雅美丽,最有特点的就是她那长长而直黑的头发,大家都亲切地叫她“文公主”。只见她正在整理资料,我猜是将不同的验尸报告分类放好,顺便学习法医对尸体的诊断。法医的助理通常都会成为法医,这属于法医实习的一个环节。

虽然门开着,我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说道:“文公主,还在忙啊?”

她看见我笑着说:“您不也一样嘛,靳博士。好几天都没见您呢,最近很忙吧?”

“是啊。”我笑道。

“还在忙市长女儿的案子吧?现在是需要口罩吗?”说完她递了个消过毒的口罩给我。

“呵呵,是啊,都成例行公事了。”我找文成基本上就是为了要口罩。

我接过口罩就戴上了,匆匆跟文成道别后,一尘不染的白瓷砖走廊让我压力倍增,我爱干净,但在这种环境下的白色让我不适应。即使戴上口罩,我依然觉得验尸房的气味已经慢慢把自己包围。每次去完验尸房后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将衣服单独放在洗衣机里用稀释后的消毒液洗上两遍,在阳台晾上几天,有时甚至直接拿去干洗好几次。今天的衣服穿得比较随意,也是很旧的衣服,完全可以扔掉。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脚步声从门后传来,接着看见张帆推开了门。

“张法医,工作结束了?”声音隔着口罩发出来有些怪异。

“你是?”可能是口罩的原因,张法医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出我是谁。

既然不用进去,我把口罩摘了下来。

“原来是靳博士啊,来拿苏慧珍的验尸报告的吧?”他说道。

“是啊,我刚准备进去找你。”我指了指他身后的门。

“我也是刚刚才忙完。继凶杀案之后今天又出了一具新的尸体,交通部的同事刚送过来的。”张法医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又是交通意外的啊?这年头的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

“交通意外现在都不算什么意外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丧命于交通事故的人不计其数。上个星期光是因为交通事故送来我这里尸检的就有四个。”张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

“老李叫我来取验尸报告,都已经整理好了吗?”我问。

“陈龙和苏慧珍的报告我都已经交给小文打印了,估计她还在整理吧。”张法医说话的时候一直眼直直地看着走廊的尽头。

“哦,那一会你跟我上去吗?”

“不了,我需要休息一下。”张法医转头看着我。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毛骨悚然,可能他那职业性冰冷的眼神让我很不习惯,而且他眼里充满了血丝,看来他真的很久没休息了。

“那好。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谢谢。我先回办公室了。”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走廊尽头,右边就是文成工作的地方,而对面就是张法医的办公室。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跟他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的语言、语气、动作、眼神都给人一种感觉——冷淡。或许就是有那么一些人,无论你怎么钻研心理学也无法理解他那神秘的内心世界。

“张法医,等等。”我突然想起罗琳指甲的事情,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怎么了?”他转身看着我。

“上次我在电话里向你提及罗琳指甲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担心事情过了那么久,张帆已经忘了。

“记得,罗琳的指甲里有灰白色的物质。”说着我向他走近了一步,“然后我将收集到的残留物交给了鉴证组,经鉴定是一种油漆,简单地说是家具用的灰白色油漆。”

“家具用油漆?”我自言自语道,又接着问,“查不出是哪类型的家具吗?”

“这个我也询问了鉴证组,他们说市面上这种油漆的使用率非常高。所以辨别起来很困难。”他双手插在口袋,一边说话一边看看地板,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疲惫的一面。

“是吗?看来这又是一条死掉的线索。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帮助,辛苦了。”

“这是分内事,不必言谢。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看样子他确实太累了。

“没事了,有情况电话联系。”说完,我们各自走开。

再次见到文成的时候,她还在处理这手头上的文件夹以及档案袋。其实我一直都没怎么留意这个女孩,印象中的她总是这样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外表斯文,个头虽然不大,但也完全不影响她给我留下的好印象。每次见面,她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让别人心情很好。她的外貌有点像混血儿,这跟她高高的鼻梁有关,相信生活中的她应该是很迷人的女孩。可是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孩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恐怖的环境中工作呢?真是想不通。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

“靳博士,那么快就跟张法医谈完了?”看到我站在门前,她说道。

“我刚到验尸房门口就看见他出来,他说陈龙和苏慧珍的报告已经交给你整理了。”说话时我看了一眼桌上分成一份份的文件。

“噢,不好意思啊,靳博士。张法医也是半小时前才把报告交给我,现在还没完全整理完,需要您再等一会。”文成显得有些焦虑。

“没事,不急。你慢慢整理。”虽然我很想第一时间看到法医的报告,但是看文成着急的样子还是缓缓吧。

文成礼貌地给我拿了一张椅子,还拿纸巾把上面的灰尘擦了擦,看来她这里很久没有“客人”了。她的行为让我想起书琴,她们都是很温柔体贴的女孩。温柔的女孩总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尽管林嘉文平时性格开朗,表现得很强势,但是只剩我跟她的时候,她同样也会变得很温柔、很贴心。

“靳博士,您要喝点什么?”文成一边整理一边问我。

“不用了,我刚才在上面喝过茶了。”我说。

我用手机给书琴发了条信息:“刚才我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这也是一种解释吧?

手机在手里掂量来掂量去,在等待信息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做。我并不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尤其面对感情时,我并不理智也从不曾理智,因为理智会让自己缺少激情。但我对感情非常焦虑且不自信,这跟我平时的待人处事完全两样。这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吧。

刚要把手机放回口袋时,信息的铃声很大声地响了起来。文成好像被轻微吓到,但是她马上又继续工作了。

“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还会有别的意思吗?”书琴回复的信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尽管如此,我也没有任何责备她的意思,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当时老李在开我玩笑,我觉得不应该在警察局里拿我们的感情开玩笑,这样会影响你的工作。”写完马上点击了回复。

“我觉得你完全是在逃避。”这次书琴回复的速度快了很多。

看着她回复的话,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并不是轻易就会逃避的人,但是往往在不知所措的时候,能做的只是沉默。

正当我还在酝酿该如何将话题转移的时候,文成突然对我说:“靳博士,让您久等了。这是陈龙和苏慧珍的报告。”她将两份报告分别装在不同的档案袋中递给我。

“谢谢,我现在就拿上去。如果一会儿你看到张法医,顺便帮我谢谢他。”我客气地与这位小姑娘道别。

经过电梯和长长的走廊,我来到老李的办公室。敲敲门便打开了门,老李还在审批各种文件,手上夹着一根烟。老李的办公桌从来不会凌乱,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的好习惯,而是书琴经常帮他收拾的原因。从前在她还没有来的时候,负责整理局长办公室的也是一位漂亮的助理美女,后来好像被某位高官相中,过起了官夫人的生活。

“你什么时候能把烟戒一下?你的肺都被熏黑了。”我已经不止一次劝他戒烟。

“你不懂。少了这玩意,人生就少了很多享受。”老李抬头看了看我,又享受地吸了一口烟。

“是吗?那当年是谁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吵着要戒烟。”

“那不一样,我当时要是不戒烟,现在哪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啊。”老李每次提到他的女儿盈盈时总是很自豪,两眼直放光。

“你少拿盈盈来当挡箭牌,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怕女儿,李现森。”尽管我对他吸烟不是很在意,但是他那种生活方式让人很受不了,即典型的在外大男人、在家小男子的作风。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私生活吧。我女儿都认你做干爹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也试试做干爹的滋味啊?”每次他都会拿这个来打断我评论他的私生活。

“张法医的报告怎么说?”他接着说。

“我还没看,刚拿到手我就上来了。”我先翻开苏慧珍的报告。

法医出具的报告形式都大同小异,上面会醒目地写明受害者的详细资料,包括死亡时间、死因、生前病史等。而我关心的是苏慧珍的死亡时间。通常像苏慧珍这种暴露在外几天的尸体,都是通过解剖蛆来了解尸体放置在外的时间。当然这个环节并非通过法医鉴定,而是交由相应的昆虫学家推断蛆的成长时间,由此推断人的死亡时间。所以警察局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需要各种专家和人才,只有这样才会高效破案。

张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三日前,但并没有准确到小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推测,且这个时间恰好也是陈龙的死亡时间,很难断定两人谁先遇害。至于死因,跟前几名受害者一样都是被勒死,没什么特别之处。死因说明的旁边还附上了苏慧珍尸体的照片,我看了一眼就马上联想到腐尸的气味。

张法医是我见过的效率最高的法医。早上才发现的尸体,晚上就已经验尸完毕,并对尸体的各项指标进行了详细检测。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在我认识张帆以来,从来就没听过他有过任何失误。即使是在全国的法医界,他也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相对来说,鉴证组由于工作流程较多,一次案件可能需要采集上百件物品,并一一分类分析,则是一种非常考验耐性的工作。大部分的鉴证组人员都是科学家出身,但是随着案件类型的多样化和复杂性,也非常需要来自各种行业的人才加入到这个队伍当中。比如负责在现场采集证据的鉴定人员,就必须能面对尸体及各种潜在的危险因素。

“报告怎么说?”老李突然又问一句。

“无法确定是陈龙先死还是苏慧珍先死。死因是勒死,跟罗琳的一样。”我说。

“是吗?”老李吐出两个字。

“陈龙的验尸报告你看过了吗?”我忽然想起张帆是将两个人的报告一同给我的。

“还没呢,当时我问过他,他说尸体烧成那样检验起来难度不小,起码需要一两天才能出结果。”说完,我摇了摇头表示无奈,纵火案让我们的取证变得十分困难。

老李听我说完,吸了口烟,又喝了一大口茶,说道:“难度确实不小,所以我们还需要点耐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凶手再狡猾,还是会留下破绽。”

我没说什么,又翻开了陈龙的验尸报告。同样写着大概的死亡时间和死因,不同之处在于,很难鉴定死者生前是否受过致命创伤,因为尸体在高温下很多组织器官已经严重变形和受损。

可以想象验尸的过程异常困难。血液在高温之下会迅速沸腾,尸体也和各种物质在高温的作用下融化合并。要确定死者的身份就必须对牙齿和骨骼进行重组和分析检验,其中一个比较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对照死者生前与死后的牙型。

张帆法医的报告详细记录着陈龙尸体上各种程度的烧伤。在死因方面,张法医显得更加谨慎。由于肺部已经烧伤,他很难确定死因。

“看来,陈龙的验尸报告对这次案件并没有多大帮助。”我合上报告后对老李说道。

“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尸体被烧成那样——几乎被烧成了炭,还可以进行验尸已经算侥幸了。”老李不耐烦地说。

“鉴证组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我问道。

“你是指陈龙的还是苏慧珍的。”老李反问。

“随便哪个都可以。”

“陈龙的已经出来了,苏慧珍的还没有那么快啦,起码要过一两天吧。关于陈龙的报告我看过了。鉴证组已经给出纵火原因。”老李说完,放下手上的笔,往老板椅上一靠,接着说:“简单地说就是乙醇助燃。”

“你是说,凶手添加了助燃剂,使得火势更凶猛?”

“是的。通过验证,皮诺克的物品本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烧毁,这场火也根本不可能把死者烧成这副熊样。”

显然这从案发现场的烧痕就能推断出来,只是鉴证组的报告更加确定了这点。根据之前的推论,凶手的动机很可能是要将陈龙灭口,同时销毁皮诺克里重要的信息。

“先让书琴把这些资料复印一份给我吧。”我看着老李说。

“行,我今天都累死了。”老李说完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拿起桌面的电话,拨了分机:“小陈,上来帮靳博士复印几份文件,然后就回家休息吧。”

书琴上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很快就拿走了法医和鉴证组的报告,连招呼都没打就已经不见人影了。大约过了五分钟,书琴又再次敲门进来,把文件直接递给老李。

“这就是要给靳博士的复印件吧?”老李手里拿着其中的一个文件袋问道,上面像已写着我的名字。

“是的。”书琴简短地回答。

“这就是你要的复印件!”老李对我嚷了一声,又接着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靳博士你就开车把书琴送回家吧。”

“不用麻烦靳博士了,大家都很累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书琴直接回绝了老李的话,这是很少见的。

“不麻烦,靳博士本来就是顺路的,对不对?”他说“对不对”时看向了我。

“嗯,上次也送过了,没事。”我不带任何感晴色彩地说。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一会。老李接着说:“是吧,小陈你就别闹别扭了,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五分钟后在停车场找元明。”说完老李走过来把文件夹递给我,在我接过文件夹时,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就好好哄哄人家吧。”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浏览桌面的文件,并把验尸报告放入了自己的档案夹中。

我和书琴相互对望了一会,书琴马上说:“那又要辛苦靳博士了。”

“没事。”我说。

我在吉普上等着书琴,短短的五分钟,感觉却像是漫长的等待。期间我一直在想一会在路上应该跟书琴说些什么呢?是解释刚才所说的话,还是聊点别的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

我们今天中午还一起开心地吃饭,晚上由于我一句违心的话就让事情变得糟糕起来。书琴换回中午的着装,走出了停车场的电梯。她打开车门,系上安全带,一句话都没说,就像生气的情侣一般。

不一会,车已经驰骋在城市的主干道上。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车载音响一首接一首地播放歌曲。

“怎么了,还生气呢?”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有,本来就没什么。”书琴轻声说。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继续解释。

“不存在什么误会,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书琴把头转向车窗。

书琴突然说这样的话,让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才好。脑子里不断纠结是否应该将之前暧昧的关系变成现实。一遇到这类问题,我的脑子就像短路一样,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我只得无奈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书琴还是扭头对着车窗,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我相信她能理解我的内心。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有时确实很难。自从和林嘉文分手之后,我的感情生活从未步入正轨。我曾幻想自己心仪的人出现,可通过了解常常发现那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父亲总是说:“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把握。”但是往往在面对自己的情感时,我总感觉别人不会理解我或感受到相同的东西,两个人在思想上无法产生共鸣,就很难相处下去。因此,往往一段刚要开始的感情被自己扼杀在摇篮中。

可书琴不一样,虽然我们年龄上相差不少,但我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既有年龄赋予的青春气息,又有高于年龄难得的稳重气质,跟她一起我不会感到交流困难。这或许是我对她有好感的原因。今天我们第一次遇到这种尴尬,而我却不知如何解释。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在一个红灯路口停车时,我看了她一眼,她已经累得靠在副驾车窗边睡着了。不知不觉地现在已经过了十点,路上的车少了很多。即使只去过她家一次,但是方向感较强的我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家住址。车刚停下,书琴就醒了,她简单地道谢告别后离开了。

虽然已经晚上十点多,我却不想回家,于是开车到处兜风。不知不觉间,我到了江边的酒吧聚集地。这里有全国最豪华的酒吧,最漂亮的陪酒女郎,当然,掩藏在华丽背后的是这个城市肮脏的一面——毒品、滥交以及打打杀杀。十点,这里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我把车停好,好奇心驱使我想进酒吧看看。罗琳经常泡吧,我也算是重新体验她的经历。我走进一家名叫“SECRET”(秘密)的酒吧,所有卡座已基本坐满,伴随着充满激情的音乐,人们在聊天喝酒跳舞。这里美女如云、千姿百态。我点了一杯汤力水,伴随着音乐节奏也轻轻晃动起来,十年前的我很喜欢这种环境,年纪渐长后就很少来这种娱乐场所了。此时打扮各异的男女纷纷入场,走进舞池,跟着音乐扭动身体、晃动脑袋。音乐在DJ的调控下越来越激烈,舞池里的人们跟着台上的女郎跳,扭动幅度越来越夸张,认识抑或不认识的男女扭到了一起,彼此的手也不安分起来,身体越靠越近,在对方身上摩挲,仿佛是热恋多年的男女朋友在进行暧昧的前戏。音乐进行到高潮,兴奋的寂寞的躁动的无助的男女开始完全释放自己,镁光灯下看到的是一张张扭曲的脸,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尖叫、狂欢、怒吼、歌唱……在这里他们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尽情发泄,抑或是无聊的疯狂,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的目光随着忽明忽暗的镁光灯扫了扫卡座里的人们,有的男女在耳鬓厮磨,男人搂着女人纤细的腰,眼光在她突出的位置游移;有的桌上放着几根吸管和残留的白色粉末,顿时让我感到可怕,他们竟然如此嚣张毫不掩饰地吸毒。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我无心在此流连。这些场景让我无比反感,人们怎么了?这个社会怎么了?

路上并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到家后我把车停好。出了地下停车场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我便去便利店将明天的早餐也买了。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酒吧里的场景,仍然有些不适。

夜色下的街道,已经没有多少行人,连平时在固定位置乞讨的人也悄然隐匿。这个城市的夜晚很美,附近的运动场通宵达旦地开着彩灯,有些大厦灯火通明,彩灯闪烁的广告牌随处可见。这一切使它无愧于“不夜城”之称。

今天一天下来,案情没有丝毫进展,感情也是大起大落。侦查案件时往往如此,当你觉得越是接近真相的时候,却会突然发现更多疑点。此案又涉及一条人命,虽说大家已有心理准备,可是并没有人希望它真的出现。新出现的尸体衍生新的嫌疑人或目击证人。

本来以为今晚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分析案件,但是发生了很多无关的小事,再加上这几天累积的压力,我只想倒头睡到明天。

同类推荐
  • 唐朝诡事录

    唐朝诡事录

    千年前的唐朝,万邦来朝,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中心。优越的物质生活,多样的文化融合,催生了唐朝人极致的想象力。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白居易等一代传奇诗人,用他们的诗句,描绘出一幅幅华丽的大唐美卷;而穿行于市井之间的贩夫走卒,则用他们更加不羁的想象力,在唐朝的夜幕中勾勒出神魔鬼怪的憧憧魅影;甚至当朝的宰相,也会在入夜之后,关起房门,点上一盏烛灯,开始写鬼怪故事。所以,当唐朝的夜幕降临,如果某一间屋内还闪烁着烛光,而且薄薄的窗户纸背后,时而私语窃窃,时而惊呼阵阵,那一定是有人正在分享今天刚听来的一段秘史、怪谈或是惊悚传闻。
  • 下辈子,愿与你形同陌路

    下辈子,愿与你形同陌路

    “如果为了仇恨一定要牺牲一个人,那就让那个人是我吧。”雪儿疲惫的闭上眼睛,嘴角喃喃动着,肖若低下都,听到她在说,“若有来生,但求和你陌路。”是啊,如果陌路,即便不爱,也不会恨……他抱着雪儿的尸体消失在夜色里,从此踪影全无。
  • 三国3:孔明出山

    三国3:孔明出山

    本书为“日本金庸”吉川英治最耀眼的巅峰杰作《三国》第三部,主要描写汉献帝时期军阀混战、群雄逐鹿的局面,重点着墨于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舌战群儒、草船借箭等故事。作者用颇具个性的现代手法对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进行了全新演绎,简化了战争场面,巧妙地加入原著中所没有的精彩对白,着墨重点在刘、关、张、曹操等经典人物的颠覆重塑和故事情节的丰富变幻,在忠于原著的基础上极大成功地脱胎换骨,将乱世群雄以天地为舞台而上演的一出逐鹿天下的人间大戏气势磅礴地书写出来。
  • 古代鬼故事

    古代鬼故事

    历史上,人有妍丑善恶,生离死别,鬼也有嬉笑怒骂,悲欢聚合。中国的鬼怪,大多好玩、可爱、机智、诙谐,恶搞更是它们的拿手好戏!本书以幽默为主线,以开心为宗旨,采撷中华两千年的鬼怪故事精华,描绘幽冥世界的纷繁诡异,那些精彩绝伦的鬼事儿,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
  • 烈日

    烈日

    虽然做过妓女,雪儿心中对爱情始终充满美丽的幻想。与佟队长的秘密恋情,使雪儿第一次尝到了爱与被爱的快乐与满足。为权力,佟队长将雪儿出卖。雪儿万念俱灰。大学生吴克的出现让雪儿读懂爱的真谛,也因此遭到佟队长的嫉恨,为了尊严和真爱,雪儿吴克携手纵下山崖……上世纪50年代新疆古尔图开荒人生存状态实录,不可抗拒的命运悲苦,不曾动摇的尊严与真爱,令人震撼。
热门推荐
  • 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庐山天然禅师语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热血小子乱三界

    热血小子乱三界

    他从何处而来,无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无人知道,没有人能懂他,他有的时候让人感到温暖,有的时候却又让人头疼,头疼的时候可以让天界的玉皇大帝和地府的阎王都感到头疼,因为他可以任意穿梭于三界,却又无人能管,凭什么,就凭他是夜慕非。
  • 貌似英雄

    貌似英雄

    【起点第五编辑组签约作品】【一个提着菜刀的文人的NB故事】****************************一个清贫的、外向的、孔武有力的退伍特种兵意外重生在一个富裕的、内向的、而且文弱的学生身上。上辈子没有的,这辈子有了;这辈子没有的,上辈子带了过来。他成熟中见潇洒,稳重中带点又不羁。那个她,是他同居的女人,风情万种的警花。这个她,是他前世的糟糠之妻,一个寂寞而孤独的寡妇。如此完美的男人如何不让美女倾心敌人胆寒,于是警花脱了、寡妇也脱了,喂、问一下还有想脱的吗?还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她......还有很多个她。
  • 青春湮灭史

    青春湮灭史

    一段折磨人的感情,或许,从开始,都不会怎么适合,但是,青春就这么。。。如果你的世界从不存在骄傲,那你也得骄傲的活着。如果你认为世界没有爱的时候,那爱无处不在。写给自己逝去的青春,也写给你们。
  • 影响企业管理的125个精彩故事

    影响企业管理的125个精彩故事

    精选世界著名企业的125个精彩故事,让读者在轻松愉快的阅读中领略到真正的管理大师的高超智慧,感受到世界级企业经营的奥妙,从而学习和掌握更多的管理学知识。本书易读易懂,趣味性强,适合企业管理者和对管理感兴趣的读者阅读。
  • 弟子规新读

    弟子规新读

    《弟子规》分为五个部分,三字一句,两句一韵,具体列述了弟子在家、出外、待人、接物与学习上应该恪守的守则规范。
  • 未来战士在异界

    未来战士在异界

    超级战士王虎在一次空间跳跃时时空扭曲穿越到异界,面对最原始的冷兵器战争王虎开始牛逼了……“项羽,你服是不服?”“不服,卑鄙下三滥的手段根本不配做个战士!”“靠,不就是一枪射断你大腿嘛,什么卑鄙下三滥啊!”“赵云,你服是不服?”“不服,阴险小人可敢与我明刀明枪打一场?”“你妹啊,就是再来一百场你也是个输,哥用的是电剑,碰一下你就得躺下。”“小西西,你服不?”王虎望着跪在地上绝代佳人的西施,心中一阵悸动。“贱妾服,贱妾服,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哎,红颜祸水啊,拖出斩了,呃,,,先拖到我房间,晚上亲手斩了她!”在这异界就是神仙,老子也一炮轰死他,谁敢不服?(英雄乱入,谁猛踩谁,不喜勿入!)
  • 梦回爱忆

    梦回爱忆

    这是一个自私的爱的故事,只是没有退路,只有恨
  • 元好问集

    元好问集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噬尸灵

    噬尸灵

    有一类人他们把灵魂押给死神,虽有转世但记忆不灭。他们依附灵魂和血肉维持生命,杀戮成习,被称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这一世他和他的相遇,再次打开了噬尸灵寻找灵魂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