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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匿名信

各家媒体都收到了罗琳死亡的匿名信,上面没有指纹,凶手似乎早有预谋。但是警察局局长李现森却发现了送信的先后顺序。警方决定通缉捉拿江瀚,靳博士却总觉得另有隐情,与局长争执不下。

到警察局时刚好六点。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搭警察局的电梯了。书琴陪我一起到停车场,我并没有问为什么,只觉得这样挺好的。经过两天的接触,我们在心理距离上拉近了很多。进电梯后我刚想跟书琴说点什么,电梯门却在一楼打开,进来几名警官,书琴跟他们都恭敬地打了招呼。我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电梯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和陌生人在同一个狭隘的空间里,大家都不愿首先打破沉默。几位警官在第四和第五层走了出去。

六楼电梯门打开,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乱成一团的情景。但是现在人已不多,大部分都出外调查或已下班,估计在大海捞针般寻找罗琳最后去的鹅肝餐厅。据我观察,警方经常会围绕一个细小线索使用人海战术,有时会有收获,但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浪费人力资源。少数精英则由老李亲自带队调查。我和书琴来到老李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门已被反锁。我随即问还在六楼办公的几名警员是否知道老李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其中一位告诉我,李局上午出去,下午带了几个人去报社后就一直没回来,但具体干什么并没交代。

我转身对书琴说:“既然老李不在,要不你先回办公室整理我们今天收集到的资料?我在这里坐一会等他回来。”

“行,如果局长回来,就打内线电话叫我上来。我先去忙了,你休息一下吧,今天你也奔波了一天。”书琴温柔地说道。

我再次把江瀚和罗琳的资料拿出来看,上面还介绍江瀚的父母多年前已经去世,他和前妻没有孩子,其他亲人没有提及,似乎没有别的亲戚。

又翻查罗琳的介绍,从相片看,她确实很有吸引力,只不过冰冷的妆容让我觉得心寒。罗琳是罗市长的独生女,一九八三年生,今年才刚刚二十七岁。大多数高官都只能且只敢生一个,因为要带头贯彻计划生育工作,这关系到政治前途。我把江瀚和罗琳的资料进行对比,希望能找到共同点,一个小小的关联点就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但是翻了一页又一页,还是徒劳无功。看来一个精神病患者和一个高官子弟,除了采访和受访外难有交集。我很清楚,像这种有预谋的杀人案,并不像电影或电视剧中设计的情节那样,为了案情的发展,一切都设置得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现实生活中的案件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就算对福尔摩斯而言,这起案件也是一个重大挑战,何况我只是个犯罪心理学博士而不是侦探!但每次我介入案子,都会尽最大能力为警方提供帮助。这一切并不是什么侦探和杀手的游戏,而是关乎人命的杀人事件。

我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上的资料。我们必须找到江瀚,但是寻找江瀚的工作轮不到我干预。按照警方的惯常做法,他们只会找到江瀚然后将其认罪。相比之下,我更在乎罗琳遗失的记事本,它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电梯门再次打开,我抬头看看是不是老李,但只看见其他警官走出来。我低头看看表已经快六点半了,难道老李先去吃饭了?不会的,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回来放下资料、打点好一切才会出门吃饭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他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喜欢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这有助于他的工作。又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又开了,果然老李和他的副手回来了。

“靳博士,我刚想打电话让你回警察局,案情有了新进展。”老李神采飞扬地说道。

“是吗?我们这边也有新情况,虽然说不上进展,但也有线索。”我想让他尽快下达命令拿到江瀚在精神病院的医疗报告,并询问记事本的下落。

“好,进我办公室谈。”说完他拿出一串钥匙,找了找,打开办公室的门。

走进办公室,他脱下外套,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手到处摸索打火机,这时副手马上过去点烟,老李把烟点上,深深地吮吸了一口,很陶醉的样子,就像很长时间没有吸烟了似的,不一会儿房间里已经烟雾缭绕。

“刚才你说有新进展,是什么?”我问道。

他又吸了口烟说:“上午我们去了市长家里,看到罗市长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从出事到现在一直没合过眼,伤心得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了。唉,别说是市长,无论是谁家女儿遭此不幸也会悲恸欲绝啊!他只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让我们尽快给他一个交代。然后就不断地看着宝贝女儿的照片。看到这情景,我不知道问什么好,安慰了一会才问了一些关于罗琳日常生活的问题。他说罗琳很少跟他联系,偶尔有事情的时候才通一下电话。罗琳几年前就已经搬出去住了,地址在这儿。然后我们又询问罗琳的母亲在哪儿?市长说她一时接受不了女儿出事的事实,已经休克过去,在市中心医院疗养,叫我们过几天再去找她。”老李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也知道时间拖得越长,我们的压力就越大,也越容易出现第二个受害者。唉……我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啊!”说完他又深深地吸了口烟。

他呼出一口烟后接着说道:“上午就这样了。然后我吃了午饭,在车上休息了一会,马上又回到局里。听说你中午来过?”我点头,他继续说道:“下午我叫上了自己人,去各大媒体和报社打听,到底他们是怎么知道罗琳遇害的消息的。”说完他转头对副手说:“把信拿给靳博士看。”副手从皮包里拿出几个透明塑料袋,老李接过丢到我前面的桌子上说:“就是这玩意儿告的密。”我拿起来,里面装着一张A4纸,上面贴着字,并非手写或电脑打印,而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凑而成,上面写着:“市长女儿罗琳已死,被弃在警察局。”

几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同样内容的信件。

我第一反应是:“这几封信上有没有指纹?”

“没有,刚才上来前已经给检验科的人鉴定过了。”老李摇头说。

看来凶手早有预谋,至少在目前看来毫无破绽。难道真的是江瀚?为什么一个精神病患者会这样做?

“但是,凶手遗漏了一点。”老李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提高了不少,似乎认为他终于有一次比我想得要快要多。

“什么?”我故作镇定,不能让他在我面前太得意。我始终认为案件需要许多人和部门同心协力才能侦破,不能单单靠我一个,也不能仅仅靠他一人。

“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些信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给媒体的?我每到一家报社都会问这个问题,最后你猜怎么着?他妈的,送到报社的信有先后顺序!”说完,他立即从包里翻出一张G市的地图打开放在我面前。

我一看地图便明白了。上面标记着数字“1、2、3、4、5”,每个数字刚好就是报社所在的位置。五家报社都处在不同区域,“1”就是罪犯首先发送信封的报社,所以“1”所代表的就是离罪犯最近的区域,或者就是罪犯所生活的区域。

果不其然,老李指着“1”说:“你看,这个区就是江瀚放出来的区!由‘1’到‘5’是这条线路。他一定是由近及远派发信封,所以我已经派出警力重点调查这个区域。今天上级已经将他定为首要通缉犯,明天公告就会发出去。”他一边说一边比画,说完又深深地吸上一口烟。

“通缉?你的意思是,明天江瀚的照片就会贴满大街小巷?那么媒体也会广泛关注了。”我觉得有点仓促但又没有阻止的理由。

“是的,是时候了!如果再不借助媒体和群众的力量,单凭我们几百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老李灭了烟说道。媒体就像一把双刃剑,尽管我不喜欢利用媒体,但是现在得到越多方面的帮助对案情的侦破就越有利。

“你们就不怕公告和媒体会再次刺激江瀚,导致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按你们的说法他现在可是高度危险人物。”我提醒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级已经认定是他,我们就先捉拿他归案。”看来老李真是一个好的执行者。

“对了,打个电话叫书琴上来吧,让她报告我们今天的工作。”对决策问题我没有发言权,索性转移话题。

老李拿起电话,按了几个数字,言简意赅地说道:“上来吧,就等你了。”

“老李,今天我们去医院,主治医生并没有将江瀚的医疗报告给我们,我觉得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通过和江瀚唯一的好友交流,我觉得这里面有故事。”我先将事情简单交代。

“有这样的事?我明天就帮你去申请调查令。只要我们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警察毕竟更强势,我丝毫不担心会拿不到。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们找到罗琳的记事本了吗?”我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

“没有,她父母家里没有,我们只能明天去她自己家看看了,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老李也认同我的思路。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李大喊:“请进!”

只见书琴端着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说道:“我刚在楼下泡了些铁观音,您二位正好趁热喝。”我发现书琴比同龄女生更懂事。

老李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说:“你们自己随意啊,我渴死了,先喝了。”

“老李,还有没有别的新进展?”我问道。

“其他就没什么了,罗琳的血液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老李想了想答道。

“那明天怎么安排?”我已感觉疲惫。

“怎么?靳博士问得那么着急,想走了?”老李颇有默契地说道。

“我想早点回去整理思绪,再待在这里对案情也没什么帮助。”我直白地说。

“你就不等等咱们书琴,她都还没开始报告呢?”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看书琴,她低下了头。

“不用了,今天我们是一起出去调查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我说。

“好吧,既然你坚持要走,我也不留。明天我准备去江瀚和罗琳两个人的住处,书琴就留在局里吧,靳博士你是留在局里还是跟我走啊?”老李哈哈笑了起来。

“这你还用问吗?明天见。”说完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行,那你先走吧,我们一会还要开个小会。晚上回去好好休息。”老李的语气终于恢复正常。

走出负一层电梯,一阵寒风吹来,我将外套的拉链拉到脖子处。虽然我也想留下来等书琴,送她回家,但倦意涌来,也有了饥寒交迫的感觉。没有到那种关系之前,我不想有过多的举动,这不是我风格。何况今天还见到林嘉文,我也没心情跟别的女生出去吃饭。说实在,说没任何感情是骗人的。

车道上一如既往地塞得水泄不通。收音机播音员不断播报哪里堵车、哪里缓行,我想她不如索性用“交通瘫痪”来高度概括得了。性急的我被塞车考验着耐性,这简直是浪费生命!所幸还有音乐。我关掉电台,播放起抒情英文歌,其中有我最喜欢的歌手——麦迪逊·爱丽丝。她的一首老歌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林嘉文。今天久别重逢,她还像以前一样漂亮迷人;说话做事依旧我行我素,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真的一点都没变。从前和她一起的时光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约会,第一次一起去旅行,第一次一起仰望夜空,第一次一起过夜……这些朦胧生涩的爱恋却是我刻骨铭心的记忆。

今天再见到她有种难以言表的触动。多年来我们同在一个城市,竟然都没有遇见,这需要多大的机缘巧合?我一方面回想过去,另一方面又说服自己:都过去了,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纠缠往事。我不是一个希望回到过去的人。很多女人都不知道男人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不知道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在她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喝了多少酒,哭过多少次,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又有多少次希望在梦中与她相见。但是时间治愈了这一切,我慢慢地坚强起来,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甚至可以忘记过去再找个人重新开始,一切伤感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直至今天见面,所有坚强都毁于一旦。尽管我已强忍情绪,但还是被书琴察觉了。原来男人太感性了并非好事。我和书琴才相识两天,虽然她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们终究还有很大的距离。我能快速读懂一个人,但却要花上很长的时间亲近一个人。我明白自己对她只是有好感,而她对我也还在敬仰的阶段。这让我联想到罗琳,像她这么一位具备气质和才能的女生,为什么不找一个合适的男人来保护自己?如果她有一位可以保护她、时刻关心她的男人,她是否就没那么容易被杀害了?她曾经在好友面前称赞江瀚,但她是个有阅历的人,也知道江瀚底细,是什么令她放下成见信任江瀚?而信任却换来杀身之祸?这一切都显得不合情理。

我不知不觉又陷入对案件的分析中。王医生到底在刻意隐瞒什么?陈龙的失常表现又该怎么解释?眼下只有不断涌现的疑问,甚至无法找到一条明晰的主线。

车流比我要预计的慢,在路上堵了快一个小时,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塞车比平时更严重。现在我的肚子空空如也,口干舌燥,真想找个地方停靠吃完晚饭再回家,可是我却被堵在主干道上,连变线靠边都不可能。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又是陌生号码,这次不可能是书琴了,因为我已经保存了她的号码。

“哪位?”对方不出声,我就先发问了。

“这就是你说的你有我的联系号码吗?”

我有些吃惊,随即反应过来她是谁,却明知故问:“林嘉文?”真是想曹操曹操就打电话来了,“今天我一直都在调查案件,刚从警察局出来,本想明天再联系你的。”当你撒了一个谎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

“行了,你就别解释了。这是我的号码,好好给我记住了。对了,你吃饭了吗?”她很快调整了语气,变得温柔,如同过去一样变化莫测。

“还没呢,塞车塞在主干道上了。”我回答,不想过多表露自己的情感。

“哦,这样啊,本来还想说一起吃饭的,看来今天是不太可能啦。那你慢慢塞吧,哈哈。”每次看我倒霉她总会幸灾乐祸似的。

“你就别幸灾乐祸了,我现在在开车,回去后打电话给你吧。”突然想起以前我们晚上约完会要回宿舍时总是对说类似的话。

“好的,拜拜,路上小心。”

“拜。”我犹豫了一会,挂断电话。

差不多到家时,我给外卖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一份比萨到我家。现在的快餐外卖行业做得很好,只要你给他们打过一次电话,他们就会记录好你的相关信息,再次拨通时不用多说他们也会快速送达。

回到家后,我取出比萨,从柜子里拿出上次没喝完的芝华士威士忌,兑了点菊花蜜,简单的晚餐就准备好了。我一边吃,一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都是国内的庸俗情感剧。这些剧情都很雷同,通常都讲述两个主人公一见如故成为恋人,然后天各一方,接着有第三甚至第四者的出现打破平衡,结局不是绝症就是幸福大团圆。我不明白这种电视剧有什么意义,也许是因为这个社会太和谐,所以我们只能看到人性本善的一面。一般我只看《动物世界》。在我眼中,人类社会跟动物世界大同小异,用达尔文的话来说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我来到书房打开电脑,把几首最爱听的歌拉进播放器,上网浏览微博,登录了所有聊天工具,隐身在线。我习惯性查看微博私信,看看美国的朋友有没有给自己留言,那是一位我一直喜欢的歌星,在偶然的情况下认识,一聊就聊了几年。当我空闲时,会浏览好友的空间、博客上的相册和日志,我很好奇他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我从来不看前女友的博客,当然大部分都已删除好友关系。有些朋友认为我的生活依然停留在大学时代,以电脑为伴,而实际上我是通过电脑在关注朋友。

当什么闲事都忙完了消遣完毕,我再次从包里拿出江瀚和罗琳的资料,认真地一页又一页地认真看了起来。以往很多时候我常常都会看这些看到半夜三更然后突然想到了重要的线索,便会直接立即打电话给老李,他曾抱怨:“你的灵感为什么不能早点来呢?每次我睡得正香的时候就把我吵醒!”但是这不由我掌控,我的灵感只会在深夜出现。

江瀚的资料显示,他由于双亲早逝而不得不辍学,犯罪前曾从事服务性行业。所谓服务性行业,其实就是指不起眼的职位比如招待员。资料里说江瀚是机场的服装接待VIP客户的经理,头衔看起来风光,但据我了解这种职业需要长时间加班和熬夜,职员缺乏归属感,其专业也缺乏社会认同感,长期从事易导致缺乏自我认同感和成就感。他们要微笑地接受顾客的投诉甚至辱骂,忍气吞声向客户赔礼道歉。长期处在这两种压抑的情绪状态下,更容易使人产生精神分裂。

我继续看江瀚的资料,虽古人言:“相由心生。”我看了看他的照片,很难将他和杀人犯联系起来。他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轮廓很清晰。除了眼睛的部分,其他地方有种外国人的感觉,鼻梁十分高。或许此时应该用另一句古语:“人不可貌相。”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并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当翻到当年案发现场的照片时,我观察江瀚的妻子,她和罗琳在外貌上没有共同点,如果非要找出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有种“勾引”男人的气质。有些女人并非有意勾引男人,但是她们却天生散发那种气质,在言行中透露出对异性的诱惑。我曾经研究过这点,结果发现这只是她们逐渐形成的一种气场,由个人自身的条件和社会环境造就而成。每当她们散发这样的气场便可以获得更多关注,也能从中得到好处。通过照片我又仔细观察江瀚原来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看起来是温馨而舒适,从侧面反映江瀚在正常人格下是个整洁的男人,另一方面代表或许他多少有些强迫的心理特质。

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不是害怕孤独,而是害怕面对自己。”对此我颇有同感。罗琳长期一个人住,长期不怎么和人来往,从事危险性极高的工作,尽管她事业有成,但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如何面对自己?难道她就是通过不断地工作来让自己麻木吗?我常常转换角色,把自己当成当事人,却又总是陷入这种感性的情绪中。无论罪犯是谁,即使他有再多借口都不应该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我拿起罗琳的资料翻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一筹莫展。于是我开始想象凶手如何把她杀害,此刻我必须强迫自己进入凶手的角色,根据现场照片进行角色扮演。关掉灯,我坐在床上,闭上双眼,努力进入凶手角色。“我”必然是罗琳的熟人,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然后实施杀人计划:“我”先用乙醚把罗琳弄晕(在黑市很容易弄到这种药,而且罗琳头部没有伤痕,因此不是被敲晕);然后“我”把昏迷的罗琳捆绑在一张靠背椅上,让她的手无法挣扎……

突然我一个激灵,灵光乍现想到了一点——罗琳的指甲上一定会留下些痕迹。我打开床头柜,翻出记录案情的记事本记下这点。我继续想象:等罗琳刚刚醒来时,“我”突然用电线勒住她的脖子,让她来不及反抗就已经陷入极度恐惧当中。“我”一定处于愤怒、兴奋、变态的状态中……

我睁开眼睛,打开床头灯,眼里写满恐惧。我走到客厅拿起芝华士威士忌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凶手用这种手法将罗琳杀死,又将尸体送到警局,这种行为,这种夸张的行为到底是为了炫耀还是另有所图。

看来今天只能这样了,我需要点时间来调节自己的心理。我将音乐调得更大声,打开热水器开始淋浴。

很快我就在花洒喷出的热水下恢复平静。淋浴完毕,我穿好睡衣,拿起手机翻出林嘉文的通话记录。我回来之后就忘记打电话的事了,现在已经太晚,我盯着号码发呆。随后疲惫不堪地入睡了。

第三天,周一。我的工作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只会干到案情结束为止。但这两天太累,今天我想多睡一会儿,反正老李一大早应该会先回警察局再找我出去。八点刚到,我再次被手机铃声吵醒。一醒来,我就知道昨晚做的不是什么好梦。每次接手案件,我的梦混乱糟糕得连弗洛伊德都难圆其说。只是我肯定这一定和性欲无关,即使他的理论认为所有梦都和人的性欲有关。

老李在电话那头说:“是靳元明博士吗?”

“是的,老李,你没拨错号码,这是我的手机。”我有点不耐烦。

“职业习惯,呵呵,元明兄多多包涵。”老李笑呵呵地说道。

“嗯,怎么了?”我稍微清醒了点,想起今天要和他一起去当事人家里。

“我们现在去江瀚家,一会把地址短信发你,你直接过去就好啦!”听他的语气估计案子有了进展,莫非是掌握了江瀚的行踪?还是知道了罗琳笔记本的下落?通常情况下,只要确立了目标,警察的办案效率还挺高。

“好的,我刚起来,洗漱之后就过去。叮嘱你的手下别把他们住的地方翻得乱七八糟,尽量保持原貌,谢了。”要是以前我这么说,他一定不理,不过后来在我几次成功协助破案的“威慑”下,他就开明很多了。

“好,你快点到,不然我们就去下一个目的地了。”说完就笑哈哈地挂了电话。

我洗漱完便匆忙出门。翻出手机短信,江瀚的住址是我没有去过的区域,我设置好导航便出发了。路上想着一会到目的地附近的麦当劳吃早餐,反正现在才九点。在这个城市里,麦当劳的密集程度已经到了每走百步就分布两家分店的程度,所以我断定可以在那边找到。

时间过得比我想象得快,当我吃完早餐走出麦当劳门口,已经快到十点。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我把车停在江瀚家楼下,下意识地观察了四周。这是一个不怎么繁荣的区域,街上多半是在散步或买菜的老人。楼房不高,看上去已有些历史。另外还停着几辆警车,老李一伙人已到。行人不时侧目看看警车,大概意识到发生了一些事情。正如我所想的那样,麦当劳已经渗入到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江瀚家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在楼下大门口,我按了按江瀚家的门铃302,里面传来一位警官的询问,我报出姓名后他就打开大门。在一位警官的指引下我到了江瀚家,与其说这里是个家,不如说它只是个招待所似的落脚点。门头已经贴上黄色警戒胶带。

我跨进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昨天和老李在一起的副手,他客气地说道:“靳博士,你来了,请进。”我点头致谢。他从书包里翻出手套拿给我,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对于现场调查,我已经不陌生,经验加上细心就会有所收获。想想几年前当我第一次到现场调查时,既兴奋又紧张,努力寻找蛛丝马迹,同时又担心自己破坏线索。而现在我已经不那么兴奋,取而代之的是老练和自信。

环顾四周,江瀚一房一厅的住处并不大。客厅里有一部二十英寸左右的电视,电视机顶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被使用过。电视对面放着廉价而过时的木沙发,沙发旁边有一个矮小的茶几,茶几上只有一个空杯子和几本杂志。值得注意的是墙上挂满了海报,大部分是风景海报,其中一张是巴厘岛的海滩。我曾经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去巴厘岛,那儿的海滩美得让人窒息。我翻了翻电视柜的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再看看茶几的抽屉,也是空无一物。最后我看茶几旁边放着一个垃圾桶,我仔细地翻了翻,里面有张传单,剩下的是用过和吃过的东西,包括牙刷盒。在最底层翻出一张揉成团的纸,我把它打开,原来是超市购物单据,上面是购物清单和价格,时间显示十二月十六日晚上七点多,地点是宜邻超市。

“老李,你过来一下。”我冲房间喊道。我到达之后,老李一直待在卧室没有出来过。

“怎么了?”他一边脱手套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又看看手表问道:“你才刚到啊?”

“刚到不久。你看看这个。”我把超市的单据拿给他看。

“你认为这里会有人认识他?”他皱着眉头问我。

“当然,他都住在这儿一周了,就算与人没有交流也会有人见过他。”我认为他不可能一直憋在家里。

“好,我马上派人去了解附近有没有人见过他或者跟他认识。”说完,他把单据交给副手。

我环视客厅,已经没有其他可以留下线索的地方,于是问老李:“客厅采集了指纹吗?”

“还没有,鉴定组正在采集卧室的指纹,稍后再来采集客厅的。”

“这个杯子是重点,应该会有指纹和唇印。卧室有什么发现吗?”

“据我们观察没发现特别之处,不过你还是亲自去检查吧。”

“老李,别跟我在这儿贫。我是心理学专业又不是刑侦专业,这些工作由鉴定专家说了算。我的强项是跟人打交道。”说完,我继续欣赏江瀚的海报。通常长时间居住在监狱或者孤独的人都会挂起美景的海报,因为他们鲜有机会与人交流,所以他们更渴望自由广阔的地方。

这时鉴证组的专家出来了,他们由两人组成一小队,跟美剧《犯罪现场调查》(CSI)类似,一个负责采集工作,另一个负责拍照等。

“有什么发现吗?”老李询问其中一个人。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收集了卧室的指纹,一切要等实验室出结果。”鉴定人员冷静地说。

“让我猜猜,这里并不是案发地点,对不对?”看着海报的我突然插了一句。

“应该不是,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和打斗痕迹。不过我们还是收集了一些毛发,看看除了江瀚还有谁来过这里。”鉴定人员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老李。

“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老李问我。

“我猜的。”这几乎是我的口头禅。我猜测的依据很简单:这里虽然小而简陋,但不难看出江瀚并不讨厌这里;屋里不乱甚至算得上井井有条;墙上新挂了海报,他内心一定觉得这里是新生活开始的安乐窝;罪犯不会选择在承载自己梦想的地方作为案发现场,即使他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老李还有事情要跟鉴证组谈,我索性走进卧室一探究竟。一般要想了解一个人,必须从他的床开始,看看他睡前一般做什么,一般睡前习惯做的是一个人喜欢做的事情,由此可以推断他的性格。打个比方,恋人们总喜欢在睡前打电话,因为他们心里只有对方,连睡前都依依不舍。有人则在床头摆满布娃娃,说明此人缺乏安全感,渴望得到别人的保护。江瀚的床头放满了杂志,多数是时尚杂志,估计他想弥补从前被隔离在皮诺克期间错过的潮流。床单是蓝色的,卧室里多数是五颜六色的用品,最少的就是白色,连墙壁都贴了暖色墙纸,像在强调这里不是精神病院。看着这样精心装饰的卧室,让我更加确定这不是凶案现场。同时我终于明白罗琳为什么说江瀚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翻开床头柜第一抽屉,里面放满了图书,大部分与心理辅导有关。现在这类书可谓比比皆是,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些江湖半吊子瞎扯的歪理,竟然把心理学写得玄之又玄,让那些容易受人左右的群众花冤枉钱。本来有这种阅读需求的人一般都已在生活中出现了心理问题,需要别人指点,却被写书的人利用。打开第二个抽屉,里面装的是日用品和小饰物。不难看出,有些是陪伴他多年的饰品,看起来有点旧但是保存得很完好。如此看来江瀚应该是一个怀旧的人,他很可能会念念不忘亡妻,因而更加自责。

床单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也许在皮诺克医院也是同样如此。打开衣柜,我发现很多衣服已经被带走,里面没有袜子和日用品。我不禁想到一个实际问题:他刚出院,怎么会有钱潜逃在外?

“在想什么呢?有线索吗?”老李突然在后面拍我肩膀,把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江瀚资金的问题,他之前的存款足以让他逃亡吗?”毕竟他已举目无亲。

“这个问题我早就调查清楚了,江瀚进精神病院前曾经在国外银行有一笔冻结财产。”老李回答。

“难怪。”

“怎么样,有没有线索?”老李再次询问。

“目前还没有。从江瀚收拾行李的情况来看,他一定走得很匆忙,如果没猜错,他应该还在市里。”

“为什么这么说?”老李疑惑地看着我。

“因为我刚才翻查他的抽屉,发现很多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他都没有带上,你看看这个。”说着我从床头抽屉里拿起一本相册,接着说道,“这本相册是他对亲人的回忆,虽然里面都是多年前的老照片,但相册一尘不染,说明他很珍视。这个相册陪伴他多年,他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拿就走了,所以我想他肯定没走多远,而且一定会再回来。”

“有道理,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还需要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

“这是你们警方的事情,我不干涉。”

老李会心地点点头,大家都知道守株待兔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总比没有办法强。

“另一方面,超市的人一定要询问清楚,看看江瀚有没有结识新朋友之类的。”江瀚刚刚出院,跟他的旧交一定不会这么快就联系上。但是人走到哪里都需要朋友,他在这里住了几天至少也会有点头之交。“不过,警方也需要侦查他进精神病院之前结交的朋友,有备无患!”我补充说。

“行,我们一定会留意这些方面。”老李简要答道。

这时一位警员的呼喊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局长,鉴证组的专家有了新发现!”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我们闻讯而去,发现鉴证组的专家拿着一个玻璃瓶。

“发现了什么?”老李抢先问道。

“这是乙醚,”鉴证组专家冷静地说道,“确切地说是医用乙醚。”

乙醚?!听到这个词我顿时浑身一震。根据之前我的推测,罗琳应该是被乙醚迷晕,但我当时并不相信这是江瀚所为。如今竟然在江瀚家里发现乙醚!难道是我错看了江瀚?

乙醚为何出现在这里?只要稍微有点理解能力的人都能明白。不过,仔细想想我仍然觉得十分可疑,既然畏罪潜逃,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证据都不带走?从罪犯处理尸体的手法来看,他的确是个高手,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除非是故意而为之,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马上对老李说,以免他过早盖棺定论。

“这不是很明显的罪证吗?江瀚用这个迷昏了罗琳然后将其杀害!这有那么复杂吗?”老李斩钉截铁地驳斥我,又对鉴证组厉声喝道:“马上给我把这玩意儿带回去化验,跟上级汇报我们的案情有了突破性进展。”

“我知道,但是这和凶手的风格并不相符啊!”我也稍稍提高了嗓门。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不分什么风格不风格了!你要知道,如果再不锁定嫌疑人,我的乌纱帽就不保了啊!”其实老李也有他的道理,上面办事有时不看真相只看结果;现在乙醚是锁定嫌疑人的最佳证据,并不由我个人意见左右。

“嗯,我明白。但是这次我必须保留个人意见,事情的真相我会调查清楚的。”我依然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说完话以后,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很快老李拿起手机,估计要向上级报告刚找到的线索。我询问鉴证组专家在乙醚瓶上有没有发现指纹,他们说已经采集完毕,具体有谁的指纹还需要进行配对。

环顾厨房周围,柜子里摆放着各种调料,大部分都没怎么使用过,有些甚至是新买的。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杯牛奶。看样子江瀚这几天都是在外面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我顺着厨房走到旁边的洗手间,洗手间有个装药的柜子,本以为里面会有很多药,打开药柜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估计江瀚必须每天服药,所以把药品全部带走了。据书琴后来询问医生,精神病院给江瀚开了一个月的药,所以就算现在无法找到他,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等上一个月直至他弹尽粮绝。

接下来我又将所有房间都巡视了一遍,精心装饰的卧室和简洁舒适的客厅,这两点已经说明江瀚珍惜这里的新生活,为什么他要杀害一个人去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安逸呢?假设他的精神再次分裂,出现了前妻的幻觉,他再一次发现这里有妻子偷情的嫌疑,所以他要远离这里,这个说法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太可能走得如此匆忙。再说,这次案发地点不在家中,已经和他第一次杀人的模式有些不同。当然,如果他是变态杀人狂,杀人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么他每次杀人的方式会更加细致,模式也会有所改变。

虽然我不想承认江瀚是凶手,但是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江瀚很有可能就是真凶,从死者的死亡方式到匿名信再到他家里发现的乙醚,一切都将矛头指向了他。无论我怎样说服自己相信江瀚的为人,我都必须理性对待,根据事实说话。只是在我脑海中仍然有个疙瘩时刻提醒着我不要轻易下结论,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认知。现在我不能找出凭证,但是在记忆的深处我肯定忽略了什么,这使我终究不愿相信江瀚就是凶手。

“靳博士,这里已经没有可检查的了,我们撤退吧。”我明白老李认为再磨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该看的我都看了,可以离开这里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去罗琳家?”

“嗯,你跟着我们的车就行了。”

“离这儿远吗?”我随口问道。

“大概要半小时的车程,如果不堵车的话。”

“好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十点半,查完罗琳的房子就去吃点东西吧?”

“不了,一会我还有事。中午有个媒体发布会,要直接对媒体公布案情的进展!”老李焦急地说道。看他那猴急样,我想他已经恨不得现在就宣布将江瀚定罪的消息了。

“行,记得在发布会上话可不要说得太满,毕竟我们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江瀚就是凶手!午饭我自己解决,就不劳驾您了。下午还有我的事吗?”

“这我知道。下午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警察局看看书琴啊,呵呵。”老李的玩笑并不好笑。

“我是可以回警察局,但不是看书琴而是看血液报告,今天能出结果吗?”

老李想了一会说:“估计是今天下午,也可能是晚上。”

“我明白了,走吧。”说完我打开门,请老李先出。

我跟着前面一辆北京现代的警车。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车却不多。在没有接案子的时候,我通常在这个时候睡大觉,下午则去大学上课。我很享受当老师的感觉,当初研究生毕业时曾想当一名全职老师,但是一次偶然的实习机遇让我在犯罪心理学方面大展拳脚,后来一直身兼两职。

天空的云慢慢聚集起来,下午可能会下雨。虽然我并不反感雨天,但是现在的雨水都呈酸性,对人体和环境都有危害,因此要避免淋雨。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小时候和伙伴们在雨中玩耍多么快乐无邪!可惜现在的孩子都成了温室的花朵,已经得不到这种快乐的体验。随着城市的高速发展,一些自然纯真的东西被带走了……

当我们抵达罗琳家,天上的乌云已经黑压压一片朝我们压了下来,看来下午得下好一阵子的雨。罗琳家在市中心偏西面的一个高级小区里,交通便利,适合单身白领。通常这些楼房的设计都十分现代化,大多是为白领量身定做的精装小户型。罗琳家在十五楼,而整栋楼有二十五层。

很快我们就乘电梯来到十五楼。罗琳家的门开着,从门口窥视里面,客厅装潢具有强烈的现代感。一进门就有一个小吧台,上面放着几个酒杯和一瓶黑牌威士忌,墙壁上黑白分明的花纹壁纸显得主人很有品位,灯饰的选择也很有个性。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的一款港产Hi-Fi牌Duntonic土炮胆机,看来罗琳也是一个音乐发烧友。跟她凌乱的办公室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窗帘是拉好的,宽大的落地窗可以让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茶几上的杂志放成一叠。这也体现了罗琳的双重性格,就是工作的地方凌乱,而家里却干净整洁,说明她本质上仍是一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

来之前我已经跟老李交代得很清楚,我们的工作重点是搜查记事本的踪影。不过首先得让犯罪鉴证组先鉴定这里是不是案发现场并收集指纹、毛发等证据。

过了半个多小时,等鉴定组收工,我们才正式检查罗琳的房子。我巡视了客厅及主人卧房,不出所料,罗琳的确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生活。她的卧室以暖色调为主,跟客厅黑白色的主色调形成了鲜明反差,可以理解为她是一个外表冷酷、内心温柔的人,因此她能够欣赏江瀚的温柔。人会欣赏别人是因为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优点;而人会炫耀什么往往说明他内心缺失什么。

卧室和书房都摆放了许多照片,基本上都是她去旅游的个人照,从背景不难看出她是和男友一起去的,因为这些旅游胜地基本都是适合情侣去的地方,比如凤凰、丽江、夏威夷、巴厘岛等。虽然没有一张是她男友的照片,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一丝甜蜜的温柔。想必是在恋情宣告结束后,才剩下她的单人照。床头和书桌上都放着一些或流行或复古的小饰品和艺术品,通常媒体人都要具备一些时代气息和一定的艺术审美观才能更好地和各种人群沟通。浴室和厨房都没有特别之处。浴室里有浴缸,虽然国人都认为浴缸既占位置又浪费时间,而更喜欢淋浴,但是像罗琳这种在高压下工作的人,使用浴缸泡澡放松身心也很正常。厨房的冰箱门上贴着便条,写着要买什么、要做什么事的备忘。像贴冰箱便条这种习惯并不是人人都有,要么说明此人很细心,要么说明此人生活在高压之下,罗琳应属后者。

接着我发现客厅的吧台下面还放着几瓶威士忌,有芝华士和人头马,价格都不菲。原来她和我一样喜欢喝洋酒,如果我们之前有幸认识说不定会有许多共同语言。我随手拿起一瓶十八年的芝华士,脑子里突然响起芝华士的广告歌曲,是由比利时乐队演绎的抒情英文歌,而我正是从这个经典广告开始对洋酒感兴趣,甚至到最后只喝芝华士威士忌,认为那是一个男人享受生活和减压的好方式。就在我拿着芝华士酒瓶发呆的时候,老李突然说道:“市长千金果然不同,这地儿住得真舒服。”

“一个人住是大了点,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市长出钱买的,你可不要小看她。”罗琳年纪轻轻,房子却比我家还大,但我相信她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你看,两房一厅,奢侈洋酒和高级音响……现在的年轻人,太会享受生活了。”他说完指了指我手上的酒。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居住地段。”说完我放下酒瓶。谁都知道这里是白领小区,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

“你说,会不会是江瀚嫉妒她啊?”老李突然这么问,让我吃了一惊,这个推理也太有意思了。

“我觉得不太可能,世界上那么多住豪宅开豪车的有钱人,他为什么偏偏嫉妒罗琳?何况罗琳还把他当朋友。再说刚才在江瀚家你也看到了,他也是个对生活比较细心的人,虽然没什么摆设,但他家里也很有条理啊。”

“正是这样,所以看到罗琳家这么精心的布置就崩溃了。”老李这个无厘头的理由让我忍不住想笑。

“唉,别乱猜了老李,你还是好好追踪江瀚的下落吧。”我敷衍道。

关于江瀚是否凶手这一点,我已不想再和老李纠缠不清,索性绕过这些话题,问他鉴定组还需要多久,他摇摇头说:“我跟他们头儿说了尽快,但你也得让人缓口气啊。”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肚子开始有点饿了的时候,老李宣告可以动手翻查罗琳的物品了。于是我们开始地毯式搜索。我先从书房开始翻找,书架上摆满了全新的精装版名著,这和她办公室的书架一样。偶尔也有一两本是时下流行的爱情小说,在书店里这类书多如牛毛,基本都浪漫得天花乱坠,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反正不是白血病就是车祸,什么失忆啊、相遇啊,怎么老套怎么来。这种书受到读者欢迎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社会太现实,导致日常生活中的浪漫情怀已经渐渐消失,人们只能通过阅读小说和看偶像剧来满足内心对完美爱情的追求。毫无疑问,女人对浪漫的爱总是充满渴望,罗琳也不例外。但她也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从她整个房间的布置和摆设来看,她是一个感情上波动很大,或者说对感情不自信的人,也许是某段恋情的破裂致使她购买这些书来填补缺失了的浪漫吧。

我把书柜仔细翻查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倒是看了几眼名著。我也曾经爱读名著,曾研读过莎士比亚戏剧,从他的悲喜剧中了解英国当时的社会现实以及他富有人生哲理和批判精神的观点;从但丁的《神曲》中看到其对真理执着的追求。在别人眼中枯燥的读物我却手不释卷。或许正是这种良好的阅读习惯引导我走向学者之路,让我可以啃下许多人无法读懂的学术著作。

虽然我们没有找到罗琳最后一本记事本,却找到了她所有的旧记事本。它们被锁在书柜中一个抽屉里,是我叫人强行打开才找到的。这次我不用像上一次在办公室里那样亲自动手,随行的警员中有位开锁专家。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记事本,大小都差不多,都是方便携带的尺寸。我也有这样一本放在皮包里,用来记录灵感与重要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罗琳有个好习惯,她在每本笔记本的前面都备注了一个时间段,可能是为了方便她自己查找资料。这里一共有五本笔记本,上面备注了五个连续的时间段,唯独缺的就是从十月份到现在为止的那一本。

翻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从时间来看是今年元月到十月份的采访记录,翻到最后才发现本子根本没被用完,打开中间部分最后有文字记录的那一页,她用红笔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我已经被跟踪了!”

我立即合上记事本,绕开翻查着其他角落的警员,来到正在另一个房间的老李身旁说:“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过来看看,相信你会感兴趣。”我尽量把声音压低,只有我们俩才能听见。

“怎么了?”他马上反应过来,眼睛里放着光,低声说。

我隐蔽地打开手中的记事本,翻到刚才那页,拿到老李眼前说:“自己看。”说完指着那几个红字。

老李接过记事本,眼睛发直,琢磨了半天才准备发话。就在这时我打断他说:“这是罗琳留给我们的一条线索,她为什么会被跟踪?反正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样吧,这个记事本我下午拿去警察局复印,然后我拿走原版,你留着复印的。”

他思考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着,只是点了点头。

直到下午两点半我们才结束对罗琳住所的搜索行动。一阵暴雨已经在我们工作的时候席卷了这个城市,把道路冲洗得一尘不染。正如我所料,罗琳家也没有她最后使用的记事本,而我手头上的记事本或许就是罗琳留给我们最后的提示。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皮包的夹层里。午饭我想随便吃点就算了,干完活才感觉饥肠辘辘。老李一行只是简单说了句“晚上警察局开会”就走了,下午他们还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我一边开车一边想:现在应该直接去警察局吗?或者把车停在警察局附近叫书琴出来陪自己吃点东西?这主意不错,可是别人现在是上班时间,算了,先打个电话问问再说。

趁着红灯我拨通了书琴的手机号码。

“喂,你好。”那边传来书琴温柔的声音。

“是我,元明。现在方便吗?”

“呃……方便,怎么了?要我过去帮忙吗?”她的语气有点犹豫。

“不是,想叫你下来吃点东西。”

“可是李局让我今天待在局里写总结材料呢!”

“没事的。我们刚刚忙完,李局他们应该也去吃饭了,我不会耽误你多久的。”我还是想说服她下来。

一阵沉默之后,只听她说:“好吧,我五分钟后下来。”

我终于松了口气。

不用五分钟我就到了警察局门口。不一会书琴穿着便服出来了,她今天穿得很简单,像个还没毕业的小女生,看样子果真是在办公室里待了半天了。

“让你久等了。”书琴一如既往地轻声说。

“没有,我也刚到。想去哪里吃?”

“随便就行,我都吃过中饭了,找个地儿坐坐,别太破费了。”

“好,我们沿路找个餐厅。”

我把车停在警察局路边,顺着书琴家的方向走去。

“不如我们去绿茵阁吧?”书琴突然想到就脱口而出了。

“行,一切听你的。”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一家。

走了几分钟不到,就来到了绿茵阁。这里环境还算优雅,年轻人喜欢来这里喝喝下午茶聊聊天。这个时间点人不多,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服务员过来询问,我点了一份套餐,再让书琴点些小吃和饮料。

“今天你们去江瀚和罗琳家搜查有进展吗?”书琴问道。

“算是有收获。在江瀚家发现了医用乙醚,至少警方已经锁定他为头号嫌疑人了。”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凶手是江瀚吗?”她反问。其实我知道他们早已把江瀚锁定为嫌疑人,如今发现乙醚只是让他们更坚信原有的判断。

“我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不过除了乙醚,我们还有别的发现。”

“还有?”书琴提高了一点嗓门。

我环顾四周示意她小点声,我故意选在角落就是不希望被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书琴马上领悟了,“哦”的一下捂住了嘴。

“还有?”这次书琴说得小心翼翼,眼睛却盯着我,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我看着她的表情不禁想笑。

“我找到了罗琳的记事本。”

我话音刚落,书琴随即吃惊地看着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什么?!”虽然她已经尽量压制,但是我感觉旁边已经有人转过头来,我马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但不是我要找的那本,是她以前的记事本。”我补充道。

“哦……”她像是松了口气,表情这才松弛了一点,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这让我感到奇怪。

“怎么了?”我发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么快能找到让我有点吃惊,我一直认为是凶手拿走了的。”这个说法我勉强能接受,不过女孩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谁能知道她的思维又飘到哪去了呢?

“不过我也从里面发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东西。”

“难道上面写了凶手的名字?”她的反应让我差点没笑出来。今天书琴的提问还真古怪,没有半点逻辑。

“要是这样就好了,直接可以结案了。”我调侃道。

这时服务员把我点的套餐端上来——香煎鸡扒配一饭一汤,我点头致谢后并没有马上开始用餐,礼貌地等待书琴点的东西上来后再一起吃。

“你先吃。”她确实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不用,等你一起。我们继续谈记事本,上面虽然没有写凶手的名字,”我揶揄地笑着对她说,“但是,写着她被人跟踪了。”说完我认真地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本子里的几个字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

“还不能确定。目前我还没有仔细看她在记事本上记录了些什么,以及这几个字具体指什么,要等回家仔细看看笔记本再说。”

服务员端上了书琴的小吃和饮料。

“先吃饭吧。”她看着我说。

“好,饿死我了。”我拿起刀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小块鸡扒放进嘴里。

吃饭的时候我和书琴没有再聊案情,我认为这个话题不适宜在吃饭的时候谈。我们聊得更多的是平时喜欢做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多半在谈我的爱好),这样气氛反而更好。我发现她喜欢一股脑地抛出很多问题,大多集中在我平时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上。

“罗琳的血液报告出来了吗?”吃完最后一块鸡扒,我突然打断闲聊的话题。

“好像说下午五点的时候能出来。”书琴说完后也一口气将杯子里剩下的果汁吸光。

“嗯,那时间正好。”我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了,接着说道,“咱们撤。”

“好,你也回警察局吗?”她看了我一眼。

“回。即使不想回去我的车也在那儿啊。而且我还要把罗琳的记事本复印一份给老李,顺便等血液报告出来。”说完我对她笑了笑。

她看了看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路上我们并肩走着,就像一对情侣。我问她今天在警察局里忙了些什么,她说:“也没什么,就是接接电话,整理了昨天的记录,然后做成报告放在李局的办公桌上。”

回到警察局,我准备先找张法医,如果血液报告出来了,一定先会给他过目,然后才会通知我们。想到又得去验尸房,心头不免一紧。虽然可以慢慢等,不过以我的性格总喜欢率先探明究竟。

三楼的电梯门打开了,我习惯性地深呼吸一口气。张法医只要在警察局,就十有八九在验尸房里,我从来也没有见他在办公室里待过。之前好几次由于我不想去验尸房,先去办公室找他,结果去了也是白去,只能在那儿干等。最后问了他的手下才知道,他是那种可以二十四小时对着尸体也不会心寒的人。这是多么崇高的敬业精神!

到了验尸房门外,我透过玻璃门看见张法医又在开膛剖腹,我每次进去看见陌生人的尸体躺在台上总是要克服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现在我没敢认真看而只是在门外叫了声。

“张法医,是我,靳元明。现在方便吗?可否出来一下?”我故意提高音量以免他听不见。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估计那是他把手术刀等物品扔进盘子里的声音。接着里面传来张法医平静的声音:“你好,靳博士,是过来要血液报告的吧?”

“是的,罗琳的血液报告出来了吗?”

“刚刚出来。”他的声音近了一些,伴随着有规律的脚步声。我站在门外墙边等他,里面味道太大,而且我今天刚吃完饭,不想看见血淋淋的东西。

过了一会我听到打开抽屉的声音,然后就是走近的脚步声。

张法医出来后看了看我,打开报告,用非常冷静的声音说道:“你看看。血液报告并没有异常,但是有以下两个指标需要引起注意:第一是里面发现有少量的乙醇含量,第二是发现含有乙醚成分,浓度不高,但足以让她晕过去。另外,血液中这两项的含量指标都非常低,由此可以初步推断罗琳死前最后一餐有喝过少量的酒,紧接着被乙醚所麻醉,而且是一定剂量的乙醚。”说完他合上了报告。

“就这两样?别的没有了吗?”

“剩下的就是她身体状况的报告,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地方,真要说的话就是她患有胆结石。”

“好的,谢谢。具体的报告还是等你待会直接汇报给老李吧。”我受不了他身上传来的福尔马林刺鼻味和血腥味。

直至走到书琴的办公室,我仍感到身上携带着那股难闻的味道。

张帆给我的消息应该很快就被告知所有人。江瀚已成为警方锁定的凶手,不管怎么样,有了乙醚这个证据以后,警方将全力捉拿江瀚,找到江瀚只是迟早的问题。而我的任务也毫无疑问地将转移到分析江瀚逃跑的路线上。

“小陈,忙什么呢?”我站在书琴背后说道。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可能在浏览自己写的报告。

听见我叫她,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随手关了文档,像是生怕被我看到似的。

“没什么,我在完善一下自己写的报告。”

“血液报告出来了,罗琳的血液里有乙醇和乙醚。”

“乙醚?刚才你不是说在江瀚家里搜到了乙醚吗?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是一个很客观的人,先抓到江瀚再说。”我内心依然执着地相信自己。

“那罗琳的记事本怎么办?”

“我打算继续找线索。”

“怎么找?”书琴挺爱提问题的嘛。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好,有需要我会请你帮忙的。先帮我把这个复印一份。”我从皮包里拿出罗琳的记事本交给她。

“现在就要吗?你不等局长回来一起开发布会?”她接过去然后看着我说。

“不等了,我也不方便参与什么发布会。你现在复印好,我就回家了,如果局长问起我怎么那么早就离开,你就说我不舒服。”我往书琴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接着说:“还有,如果局长问我有没有留下什么建议,你就说还是要从江瀚的朋友那里入手。明天我会再去一趟皮诺克医院,看看陈龙的情况有没有好转,看看他会不会说些关于江瀚出院会跟谁联系的线索。对了,顺便跟局长说把搜查令申请下来,我明天一定要拿到江瀚在皮诺克医院的所有治疗记录。”

“好的,我明白了。”说完她拿着记事本走开了。

又是一人独处的时候,我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首先在江瀚家发现乙醚,然后在罗琳的血液报告里发现乙醚,按照常人的思维两者的联系不言自明。但是我认为,首先凶手精心策划将尸体放在警察局,然后消除一切罪证,却告知其杀人手法,紧接着漏洞百出,暴露位置,留下乙醚。如果江瀚是凶手,他为何要把尸体停放在警察局门口,却又逃得如此匆忙,留下众多疑点?如果主角是江瀚,这一切完全不像有预谋的杀人案;如果主角不是江瀚而是另有其人,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一个局,一个精心为江瀚设下的局,把所有罪证都推向他。再说,罗琳的记事本到底是不是被江瀚拿去了?不对,应该说是不是被凶手拿去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罗琳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包括手机、相机等重要物品。在记事本这一点上,我觉得这一定是凶手的一个漏洞,如果我想的没错,凶手肯定会有所行动,目标跟我现在的一样,就是找到记事本。

“已经复印好了,靳博士。”书琴迎面而来,手里拿着那本记事本。

“这么快?”我说道。

“嗯,因为里面并没有多少页内容,我把复印好的放在局长那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原版?”

“你可是心理学专家,对着复印件怎么会有灵感嘛!”她笑着说。

我也笑了笑,觉得这个女孩一会文静一会调皮。

“那我先走了。”我拿起皮包,看看表已经五点多了。

“好,局长回来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行,再见。”我转头挥了挥手。

“再见。”

一路上又是塞车。或许有些人会慢慢地习惯塞车,而我却从不曾习惯,每天都感到烦躁不已。忽然想起昨天这个时候,林嘉文打了个电话给我,我今天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约她出来吃饭呢?但是这个点钟才约她不是太好吧?这么突然,又那么久没约过。每当出现这种心理挣扎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女人一样纠结。我看了看放在车卡座里的手机,犹豫着。突然前方的绿灯亮了,我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心想:算了,还是回家吧,分手后再做朋友,心里总有些过不去的结,会尴尬,特别是单独见面的时候。

停好车后,我在家旁边的赛百味买了份三明治,在楼下买了份《南方时报》,里面的时事新闻是我每天关注的内容。回到家,打开窗,我才忽然想起什么,便用记事本记录了下来,准备吃完饭问问老李。我先把电视机打开,看看有没有直播警察局对媒体的发布会。然后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了点,放进微波炉热了热。虽然我爱喝洋酒,却并不酗酒,只是在需要时才用酒调节情绪,有助我找到灵感,但现在我并不需要它。过了一会儿,电视里传来了新闻报道的声音,按照惯例他们先谈国际,再谈国内,最后才会说到本地的新闻。我吃着三明治,是今天打特价的沙律海鲜蟹肉,味道还算可口,我边吃边喝了口牛奶,等待着警方的新闻发布会。

又过了一会儿,发布会终于开始了,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老李正对着一大批媒体记者发表声明,虽然声音非常熟悉,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非常严肃。他深沉地说道:“我们对死者家属表示深切的遗憾……警方将全力抓捕凶手……”说了一大段,最后说:“警方现已锁定嫌疑人为一名男性,姓江名瀚,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七三。”此时屏幕上出现一张江瀚的大头照,“请发现此人以及案件的目击证人尽快联系警方。也希望江瀚能够主动投案自首,我们将酌情从轻处理……”后面他说什么我没有认真在听,随手将电视关了。我心想:如果凶手真的是江瀚就好了,免得我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幕后是否另有黑手。

我仍旧习惯性地到书房打开电脑,播放几首流行歌曲,听腻了便换成怀旧抒情歌。现代城里人已经离不开网络,我也不例外,如果没有网络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但真正开了电脑之后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最近比较忙,我就只简单地浏览了几个网页。打开聊天软件和网页看看好友是否在线,虽然我人缘不错,不过大家都知道我总是在忙(忙教书,忙查案),所以一般都只是相互打电话问候,周末有空便出去聚一聚。但是这周出了这么个大案子,了解我的朋友都一定知道我正在忙着查案。

我点开个人主页和微博,看到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发现研究生期间的一个好友在线,于是和他聊了很久,比如最近的感情怎么样,去哪里消遣了,然后聊聊电影和美剧。我们很少提及我的工作,因为我的职业要求一定的保密性,我一般不会向别人透露关于案子的信息。最多也只是说说我在大学课堂上的趣事,其他无外乎就是大学和研究生期间我们在一起经历的趣事。青春留下的印记真是不可思议,让人花一辈子回忆也不觉乏味。

这位跟我聊了许多的久违的朋友,名叫黄浩东,我的不少感情经历都愿意向他诉说。我绕开了案件的事情,只告诉他我再次见到了林嘉文,她还是老样子。

他马上发来消息:又依依不舍了?

我回复:没有的事。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完全这么想。我得承认她勾起了我对往事美好的回忆。然后我又跟黄浩东谈到书琴,一直夸她是一位不错的女生,说像她这样的女生已经很少了,于是他让我好好珍惜,并告诫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人结婚了。聊了一会,黄浩东说明天他还有事要早点休息,并约我过几天等大家都清闲些再见面好好叙旧。

看看时钟,已经九点。我翻看刚记录完的笔记本,然后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是我,元明。”

“怎么了,是不是又在电视上看到我,觉得我又胖了?”

“不是啦。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先到罗琳家的时候,她家的窗帘是否全都拉上了?”

对方一阵沉默,然后说:“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的。”

“好的,没什么了!”

“怎么,你又有何新发现?”

“没什么,只是顺便问问。拜拜。”

“这就拜拜了?起码说个缘由啊!”

“明天告诉你,我现在还在想。”

“那好,明天见。”老李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罗琳应该是有意写下自己被跟踪的。通常住十五楼的人不可能会担心小偷破窗而入而把窗帘窗户都关上。只有当她觉得自己被别人监视了才会做出如此举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回办公室写东西,因为报社的安全系数要大得多。我从书包里拿出罗琳的记事本看了又看,里面全都是记录去年十月之前的新闻题材,翻遍整个记事本也见不到任何有关这起案件的信息。难道被跟踪的事情是发生在过去而不是现在?但是现在窗帘又为何全部拉上?很可能这几个字是她下意识写下来的,并特意写在一张毫无关联、常人也想象不到的纸上。也就是说,她在翻查以前的记事本时,然后觉得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就随手拿起一支笔记录了下来。整本记事本没有其他红字,在报社待过的人都知道,记者采访记录一般不用红笔,一方面是对被采访者的尊重,另一方面也给别人修改的余地。整本本子就这几个红字,这种反差太大了。但也不排除是过去被跟踪而特地留下的信息,关于是否被跟踪这点我相信有个人比我更清楚,那就是林嘉文。

就这么思考着案情,再看表时已经十点多了。时候不早,明天早上我可能还需要去一趟精神病院。

洗漱完已经接近十一点半,我拿起买回来后在客厅放了许久的报纸。打开床头灯,熟练地翻到时事版读了起来:“警方与心理学家强强联手调查真凶。”

顺着看下去,我差点没叫出声来!

“心理学家携手美女警员查案……”

这不明摆着在写我们调查江瀚的事吗!居然连这个也写!内文写着“著名心理学家靳博士跟美女警员一起到报社调查”等等,旁边还有一张在报社偷拍的相片。

妈的,现在的媒体太没职业道德了,说了不准报道,还是公然发表了!他们完全是利欲熏心,拿市长女儿之死作为噱头来为自己盈利!这不是把我卖了!且不说我,书琴会怎么想!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写?除了能满足老百姓窥探隐私的欲望外,他们简直就是在告诉凶手“此人正在调查你”这一事实!

我马上查看这篇报道的记者署名,不是林嘉文,我相信她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的笔名。我真想马上打个电话投诉报社,把他们臭骂一顿。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不知道老李看过报纸没有,他怎么会让这种报道上报?这他妈还是《南方时报》干的好事,这是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难道想让全城都知道我在查案?

过了好几分钟,我才总算平息怒火。这些狗屁报道已经令我睡意全无。我重新坐到电脑前,随便点击打开一部电影。

看完电影,我也困了。至于报道什么的,仔细想一想,也无须太在意这些庸俗的东西。我能选择的就是熟视无睹地睡觉去。

连续三天,我都是被手机吵醒,如果再这样,我估计又要换铃声了!

“谁?”我张开眼睛才发现屋里漆黑一片,现在几点啊?

“是我,现森。”他旁边很吵,我迷迷糊糊地勉强能听见他说什么。

“怎么了?”我含混不清地说道,觉得自己喉咙干得说话都困难。

“妈的,陈龙死了,是江瀚干的!”老李愤怒地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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