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弈任由沈铭将“暗飞声”塞到她手中,抬头用戏谑的目光打量沈铭,但沈铭似乎是认真的,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百里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笛,它和五年前一样的晶莹剔透。她曾经把它捧在手心里,贴在怀里,便是饿到极致,苦到极致,她也没有把它当掉。在她眼里,这支玉笛不单单是精美绝伦的玉笛,还是沈铭对她的情意。多少次,她对着玉笛睹物思人,可如今,这个无数次在她梦里,在她脑海里出现的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相距不满一尺,她却要用这支玉笛亲手结果他的性命吗?
百里弈凝望沈铭,怔了许久,将玉笛一丢,开口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可他们也非无辜之人。当年他们闯进百里山庄,杀人无数,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女魔头!”那伙人返了回来,陆续钻出山洞,冲上前一把揪住百里弈,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设的局,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好歹毒的心肠!”
百里弈微抬掌,想以袖中短箭射杀揪住她的人,但看了眼沈铭,略一迟疑,便又放下了手。
“女魔头,告诉我们出去的法子,否则我们将你碎尸万段!”
百里弈淡然道:“没有出去的法子。”
“我不信!”那人掐住百里弈的脖子,恶狠狠地逼问道,“你再不说,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沈铭捡起笛子,忙道:“弈儿,既然你知道这个阵法的名目,那你一定也知道破阵之法。你告诉他们,我担保他们不会伤害你。”
见沈铭不但没有出手相救,还帮着那群粗人逼问自己,百里弈心中一沉,颓然笑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就算你杀了我,也是一样!”
那人被百里弈激怒了,让身边的人抓住百里弈的手臂,将火把移到百里弈面前,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杀你,我要将你烤熟了吃掉!先烤你的手!”他说着将火把移到百里弈的手掌下。在火把的炙烤下,百里弈惨嚎不已。
沈铭忙道:“你们住手,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伙人可不听沈铭的,百里弈痛极了便大喊:“魑龙救我——”话音刚落,火把便被沈铭飞脚踢开。
那伙人见状便围攻沈铭,没人顾得上百里弈,却在与沈铭交手时,一一死在百里弈的暗器下。
沈铭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不敢相信地回顾百里弈,正要大声斥骂,却见百里弈正皱着眉头坐在地上,那只烧伤的手不住颤抖,样子极其痛苦,斥责的话便咽了回去,“你……还好吗?”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他们烧死我?也许再等等,我受不了,就会说出破阵之法。”
“……我不能见死不救。”
百里弈凄苦一笑,“就像当初出手救阿莠,你也只是不愿见死不救罢了。”
沈铭侧过脸,似乎不愿听百里弈提及往事,骤然道:“我能帮你打跑他们,你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
“我不杀他们,难道等他们叫来更多的人来对付我们吗?”百里弈忽然侧头斜睨沈铭,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然后告诉你出去的办法?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就那么恨我吗?”
百里弈不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既然你恨我,刚才我给你机会杀我,为什么不杀我?”
百里弈笑道:“就这么一剑刺死你吗?未免也太便宜你了!我要看着你在这个山洞里挣扎,受尽饥饿和恐惧的折磨,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在绝望中死去。唯有这样才解恨!”
沈铭不可思议地望着百里弈,好像他并不认识百里弈,百里弈是如此的古怪,让他难以置信,不禁问道:“刚刚你在情急之下喊的是魑龙,那日魅狐他们又拼了命地救你,你为什么自甘堕落和那种人走到一起?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百里弈沉默了好一会儿,从鼻子里挤出一声笑,道:“说起来我能有这个‘女魔头白老大’的美称还是多亏你呢!当年若不是你诓骗我服下毒蛊‘思君如流水’,我也不会去找医魔南受,更不会变成他的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活活折磨了一整年,而且还被他害得中毒更深,无药可解。若非魑龙,我此刻只怕还是他的药人呢!”
沈铭大惊道:“原来纫兰根本就没有把解药给你!师伯实在太过分了!他怎么能……”
“你也不必埋怨你师伯,”百里弈轻笑道:“我跟他已互不相欠,因为我也杀了他和他的两个徒弟。”
沈铭这一惊更非同小可,大骇道:“你……”
面对沈铭的惊骇,百里弈异常平静,甚至还特别享受,大笑道:“怎么?被我吓到了?其实这不算什么。我为了清除体内的剧毒,只有不停地换血,所以魑龙才会为我抓那么多人,这就是江湖上为什么会多出那么多被吸干了血的尸体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你万万没想到吧!”百里弈说罢又大笑不已。
沈铭悲切地望着百里弈,突然一把将百里弈拽到了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百里弈没料到沈铭会有如此的举动,愣住了,仿佛时间已经停止,于是忘记了继续大笑,只是似梦似幻地被沈铭拥在温暖的怀里。
直到有人声从山洞中传来,百里弈惊觉有人正向这边靠近,立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沈铭的怀里,于是猛然推开他,羞愤地抬掌想要打人,却看到沈铭脸上挂着泪痕,心痛地望着她,她的手便僵住了,久久地停在半空中。
沈铭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道:“有人来了,不能让他们看到你,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百里弈却站着不肯走,她点了点山洞,方道:“去那个!”拉了沈铭往相反的方向走。
沈铭任百里弈拉着走,直到听不到人声,带着喜色问道:“这里通往出口吗?”
“当然不是。怎么你还惦记着出口?”
沈铭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犹不死心地问道:“那儿有三百六十五个山洞,为什么选这个?”
百里弈回头笑道:“如果三百六十五个山洞代表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那么这第五十个就是我的生日。我更愿意跟你一起死在这个山洞里。”百里弈十分快活地轻捋着肩边的秀发,并无比轻松地说着最后一句话,仿佛死亡是件极好玩的事,她不但没有一丝怯意,而且期待已久。
沈铭背靠岩壁,默然地低下头。
百里弈看着手中微微颤抖的发梢,眼睛突然一亮,心道:“有风!”侧目看沈铭,一脸的绝望和沮丧,道:“既然死亡是无法避免,为什么不开心一点迎接?你打算就这样灰头土脸地走到人生的尽头吗?”
沈铭悠悠地叹了口气,“你就那么想死吗?”
百里弈看着沈铭,“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务必实话实说,好让我死个明白。你当初对我说,生,我们在一起;死,我们也不分开!那是真心的吗?”
沈铭道:“不仅仅是这句话,当初,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百里弈泪光盈盈,“那为什么现在变了?真的仅仅因为我是白老大吗?”
“我没想过自己会变心,我也不想变心,可……时间改变了这一切。这些年,你经历了很多,我又何尝不是?”沈铭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时过境迁,你我都不再是当初的你我,又怎会有当初的情怀?不过,尽管如此,在我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当初的你,时而聪慧机灵,时而温柔俏皮。”沈铭说最后一句时,深情凝望远方,那痴痴的神情仿佛在山洞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百里弈。
百里弈心中一动,道:“我想我知道出口在哪,你跟我来。”
“你又想干什么?”沈铭还未回过神。
百里弈已快步走去,见沈铭无动于衷,便冲他招手,道:“你不想出去了?”
沈铭略一迟疑,忙追了上去。一开始他还能跟百里弈并肩走着,可山洞越来越窄,百里弈便要求沈铭走在前面。沈铭有些怀疑,驻足不前。
百里弈笑道:“留在山洞里是个死,如果前方只有机关没有出路,大不了也是个死。横竖是死,你怕什么?”
沈铭这才走在前面,可没走多久,借着笛光看到前方不远处已没有路,沈铭怒道:“你又耍我!”
百里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前面地上有条石缝,那儿有光透进来。”
沈铭静下心定睛一看,那儿果然有道石缝,不禁欣喜若狂,忙疾步往前走。离石缝尚有三步之遥,沈铭忽觉脚下一陷,心中一紧,以为是陷阱,不想脚下的石板只陷下一公分,便不再往下陷,而眼前的石门随即急升而上。
洞外的光芒突然射入,沈铭和百里弈俱眯缝起眼,以手遮挡。沈铭不觉欣然一笑,抬脚便走。待百里弈再踩到那块石板时,石板已恢复原样,而且在百里弈踩上时并没有下陷,与此同时,沈铭已走出山洞,石门在沈铭身后忽然下坠,沈铭惊觉身后的变化,转身横跨一步以手上撑石门,使它不能马上下落,口中大呼:“快过来!”
百里弈平静地说道:“洞门太小,只能勉强站一人,就算你能撑得一时,我也钻不出去,你快走吧!”
沈铭满头大汗,脸上的肉紧张地扭曲在一起,他喘息着说道:“你早就知道了,所以让我走在前面,对不对?”他的胳膊不住打颤,两腿也在发抖,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我说过,如果你是阿祥,我百里弈甘为碧螺,死而无憾。可你显然不是,但我却无可救药了!”百里弈凄然一笑,接着道,“好了,沈铭!你别硬撑了!你会被它压垮的,快走!”
“不,你抱住我,我一定能带你出去!”沈铭无比坚定地说道。
百里弈心神一荡,这一刻她深信沈铭是爱她的,欢喜地紧紧抱住了他,笑得无比幸福,心道:“如果就这样死去,我死而无憾!”
沈铭大喝一声,将身一仰,足尖蹬地,带着百里弈,从石门下急速地滑了出去,石门擦着百里弈的后背轰然落地。他们已逃出石洞,百里弈却依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怀里。沈铭想推开他,不想百里弈不肯放手,怔了怔,低头道:“我们已经出来了。”
忽然,身后传来呜咽的埙声,那哀怨缠绵的声音如丝如缕直钻入耳,沈铭顿觉一阵晕眩。百里弈觉着这埙声十分耳熟,正要细想在哪听过,却不禁迷糊起来。直到埙声消失,百里弈睁开眼却见寻梅、魅狐和一众正义帮弟子正围着她瞅,她茫然坐起身,“你们在做什么?”
“好了好了!我家小姐醒了!你们都散了吧!”寻梅扶百里弈起来。
“寻梅?你怎么在这儿?”
寻梅道:“是魅狐告诉我们你进了鬼洞,而且鬼洞的门突然关了。我们都吓坏了,连夜赶来。大家在这片山里分头找了好久,是魍鹏先发现你们的。他看到你被表少爷挟持着,所以对你和表少爷用了摄魂术。”
百里弈惊道:“他人呢?”
寻梅将身子一闪,被五花大绑的沈铭登时映入百里弈的眼帘。
百里弈忙问左右:“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众人异口同声:“杀了他!”
百里弈一愣,目视沈铭,沈铭也正望着她,那目光令百里弈心头发烫。
魅狐看看他们二人,冷冷一笑道:“他杀了我们多少弟兄!还毁了厉鬼山!弟兄们都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剥他的皮,喝他的血!帮主妹子,你说,怎么处置他——皇帝身边的红人,当朝驸马?”
“……先把他带回去再说吧。”
“等等,”沈铭冲百里弈大喊道,“你先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百里弈道:“且不说我根本无能为力,就算有办法,我也不会放出他们!”
沈铭勃然怒斥:“你简直丧心病狂!里面有那么多条性命,眼看着他们就要困死在里面,你竟然无动于衷!你……你简直不是人!禽兽不如!你比魔鬼还可怕!”
“毕竟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怎能这么骂我?”百里弈觉得自己无比委屈。
沈铭不屑道:“你救我?不是你设计引我们进去,我需要你救吗?”
百里弈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翻脸翻得那么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押上他,走!”
羁縻山本就没有监牢,魅狐临时让人腾出一间密室就算是牢房了。
沈铭犹被五花大绑着,百里弈令人搬来张椅子,并且吩咐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能闯进来。她关上门,指着椅子客气地对沈铭道:“请坐。”
沈铭冷冷一笑,转过身,背对百里弈。
百里弈叹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的确无能为力。”
沈铭侧头讥讽道:“你可算是个风云人物!天底下还有你白老大做不了的事吗?”
百里弈凄然一笑,黯然道:“你可真抬举我,你一定无法想象,我真正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了!我想永远和我的亲人在一起,可我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想要百里山庄永远是从前的百里山庄,可物是人非;我想要过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可每日刀口舔血;我想……”百里弈仰望着沈铭的后脑勺,接着柔声道:“我想要你回心转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沈铭依旧背对百里弈,冷道:“你妄想!”
百里弈没想到沈铭这般冷漠,恻然道:“既然你这么决绝,为什么在鬼洞的时候,你紧紧地抱住我,还哭了呢?你能说你对我毫无情意可言吗?”
沈铭沉默片刻,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可怜你的遭遇。事实上,你心肠歹毒,一点儿也不值得可怜!”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只有选择娶我,忘记你的公主,你才能活命,你会怎样?”百里弈不等沈铭回答忙道,“先别急着回答,你好好想想,如果你选择我,我立即解散正义帮,从此不做白老大,也不要羁縻山,我甚至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沈铭转过身,用讥诮地目光看着百里弈,冷笑道:“我有公主足矣!就算你愿意给我做妾,我也不乐意接纳!”
“你!”百里弈沮丧道,“为什么要这样伤我?你就不能为保命,姑且骗我一时吗?你为了活命才和那个公主成婚,为什么不能为了活命和我成婚?公主就那么好吗?也许她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其实她……”
沈铭抢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已经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会一辈子爱她,包容她!”
百里弈一阵苦笑,忽道:“其实你心爱的公主也已经落在我手里了。我想要杀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我对你的公主说,在她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人,结果你猜她怎么选择?她选择她自己活你死啊!我现在拿同一个问题来问你,是你死还是她死?”
“我死!”沈铭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可以立刻就死,但你得言而有信,一定要放她离开!”
百里弈不禁一愣,颤声问道:“为什么?她对你无情,你为什么还要对她……”
沈铭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是那么温馨,那么亲切。百里弈觉得那笑容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从不曾在沈铭脸上看到过,熟悉的是她的父亲百里不器对着她笑时也是这般令她温暖舒心。但此刻沈铭并没有看百里弈,所以他的笑与百里弈无关。他似乎陷入了美好的憧憬之中,然后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公主的选择是对的。”
百里弈怒道:“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杀你?”
沈铭昂首闭目道:“要杀就杀。”他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百里弈。百里弈俯身从靴子里嗖地拔出一柄匕首,高高地举起,大喝一声,快速地落下,却停在离沈铭胸口一寸处。沈铭没有丝毫的躲闪,倒是百里弈的手不住颤抖,她厉声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你死还是她死?”
沈铭面无表情,“你快些动手吧!你再问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是这个回答!我是不会选择自己苟且偷生,却让妻子受死的,更何况她还有了我的孩子。”
百里弈一怔,怒火刹那间从她眼底消失,余下的只有无边的寂寞和绝望。她将匕首插回靴子里的刀鞘中,只这一个动作,她一遍遍对准,却无比笨拙地一遍遍对偏了。
沈铭微微诧异地睁开眼,见百里弈正预备将匕首归鞘,惶惑不安地问道:“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百里弈不加理睬,仍然焦躁地使劲地将匕首插向刀鞘。
沈铭忽然咆哮道:“女魔头!我不准你伤害妍妍!女魔头!疯女人!你听到没有?你如果胆敢伤害妍妍和孩子,我沈铭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一次次的入鞘中,匕首的刀刃渐渐染上了血丝,原来百里弈在慌乱中一次次扎到自己的小腿,但那小腿似乎不是她的,因为她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沈铭却看呆了,想出言制止,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将脸别了过去。
一次次的失败终于令百里弈放弃了,她握着滴血的匕首吃力地站起身,望着惊恐万状的沈铭,惨然一笑道:“其实,你的公主一直安然无恙地呆在你的驸马府里,根本就没有被我们抓到。”她说完挥刀刺向沈铭。
沈铭松了口气,闭目受死,却听“嚓”的一声,身上不但不觉得痛楚,紧勒的绳索也突然一松,睁眼看时,身上果然并没有伤痛,匕首依然在百里弈手中,但绳索已掉落在地。“你……”
百里弈冲门口高叫:“来人!”
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一伙人,分站两列,个个垂首恭立,只等百里弈一声令下。
百里弈有气无力地命令道:“你们送他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沈铭叱道:“女魔头,你又想耍什么阴招?”
百里弈提高声音追加了一句:“送他出羁縻山,谁都不得阻拦!更不许加害!”
众人便不敢多说,依言送沈铭离去。
百里弈站在城堡之巅,目送沈铭远去。
沈铭那熟悉的背影就在她眼皮底下,她多想让夕阳停在空中,让那个背影永远留在她眼前,可那个背影正大步地往前走。
她想起数年前,她也曾这样揪心地看着沈铭离去的背影,当年,她叫住了他,可没有留下他,没想到这一走就成了多年的分离。而这一次他的离去将是永诀,他们今生再难相见,就算相见也会变得毫无意义。想到这些,她迫切地想要叫住他,可张嘴的瞬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因为她明白,此时非彼时,纵然她开口挽留,他也不会为她留下来。
忽然沈铭站住了脚,他仿佛觉察到什么,百里弈心头一颤,暗自祈祷:“转身吧!回心转意吧!至少回头看看我!”百里弈果真奇迹般地看到沈铭真的微微侧过头来,她甚至看到了他的侧脸,心中不免一阵狂喜,可只是一刹那的工夫,他又回转过头,继续大步往前走,而且越走越快。他的背影就这样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百里弈的心也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苍黄的落日从她的头顶慢慢移到她身侧,直至完全看不到,只留下昏黄萧索的一角天空。她背光而立,没有人能看清她的神色,只知道她一直泥塑木雕似的立着,直到夕阳西下,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魅狐悄悄地走近她,轻声问道:“为什么放他走?你下不了手,可以让我动手,既然你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
百里弈依旧望着空阔的远方,半晌才道:“如果他死了,我会心痛的。”
魅狐道:“可他活着,你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难道这样你就不心痛?”
“当然会心痛!但我还是情愿他活得好好的。”
魅狐愣了愣,沉默良久道:“当年我男人嫌我丑陋,在外面养女人,我就把那些女人的皮剥下来,让她们变得比我更丑。我不想杀我男人,只想以此警告他,却没想到吓死了他!他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却依然在报复那些长得漂亮的女人。明知我的报复毫无意义,可这却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借口!我总觉得你们傻,其实我才是真的傻!”
“你们?我和谁?”
“你——还记得魑龙吗?”魅狐小心地问道。
“当然记得。他离开正义帮也没多久嘛!哪里那么快就把他忘了!只是我现在手头有一些陈年往事需要了结。等这些事都忙完了,我一定去找他,告诉他,是我错怪了他。我要收回我说过的话,还要真心诚意请求他的原谅。”
魅狐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听到魅狐的叹气声,百里弈有些惊异地扭头望了她一眼,忽然眼睛一亮,道:“魅狐姐,我想请你陪我演一出戏,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