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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医魔南受

眼前这个人却不是沈铭,而是狗儿,此刻正哀伤地看着她。百里弈垂了头,心下叹道:“他是个大骗子,如今已被我知晓真相,又怎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狗儿道:“小东西,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样伤心?”话音刚落,狗儿便惊愕地望向百里弈的身后。

百里弈不解地回头看,惊见四个黑衣蒙面人正向她和狗儿飞掠而来。狗儿拉了百里弈的手,转身便跑。二人才跑出数步,便被那四人围定。

狗儿忙拈弓搭箭,颤声对百里弈道:“小东西别怕,有我在,他们别想靠近你!”

百里弈怔怔地望了狗儿一眼,高声对四个蒙面人道:“你们可是吉凶悔咎?”

那四人不语。

百里弈又问:“你们是幽冥谷的人吗?”那四人依旧沉默。

“我猜你们又是冲我来的。”百里弈指了指狗儿,“他只是个小叫花子,不是你们要的人!”

黑衣人拎了百里弈便走。

狗儿大喊着追赶,沿途放了几支冷箭,可连黑衣人的衣角也沾不到,只追一小会儿,便被远远抛后。

百里弈问黑衣人:“你们是沈铭的人吗?”

黑衣人不答。

百里弈又问:“你们要带我去见他吗?”

黑衣人不语。

百里弈又问:“你们是为了七宝佛珠吗?”

黑衣人始终不予理睬,忽然伸掌在百里弈的颈后一拍,百里弈立时不省人事。等她悠悠醒转时,张眼便见到房梁上吊着许多瓶瓶罐罐,而自己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满屋子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忽然有个光亮的脑袋凑过来,百里弈吃了一惊。那是个五十光景的老头,秃得发亮的头顶四周稀稀拉拉地留有一圈卷曲的银发,金鱼眼似的凸起的双目下一弯鹰钩鼻油光生亮,见百里弈醒了,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小不一的黄牙,细声道:“可怜的孩子,怎么中了这么厉害的蛊毒?”话音刚落,便有个十来岁的男童从老头的腋下钻进,笑道:“师父料事如神,这个人果然这时才醒!”

一个娇美的声音说道:“飞儿,不可这般无礼,得叫‘姐姐’。”说话的是位和百里弈一般大小的姑娘。“我叫南倩兮。”她说着一摇一摆,如同坐船般摇至百里弈面前,原来是位瘸腿的姑娘。

百里弈看到老头那双充满疑惑的金鱼眼鼓起,仿佛快要掉出来似的,惊坐起,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吉凶悔咎呢?沈铭呢?”

老头奇道:“吉凶悔咎是什么东西?你认识沈铭?那你也认识阿蒙吧?你身上的蛊毒可是阿蒙所种?阿蒙……她还好吗?”

百里弈一怔,心下寻思:“明明是吉凶悔咎抓了我,为什么他却不知吉凶悔咎?他称蛊毒圣姑为‘阿蒙’,这‘阿蒙’许是蛊毒圣姑的小名。想来他与蛊毒圣姑的关系非同一般,就算不是幽冥谷的人,也与幽冥谷有莫大关系。既有莫大关系,为何他还不知道幽冥谷的变故,更不知道蛊毒圣姑已死?是了,我们赶到时,蛊毒圣姑死去不多时,幽冥谷中并无活口,是以无人奔丧,他才毫不知情。幸好他不知我带人将幽冥谷的钱财席卷一空,若然叫他得知,必定以为那些人都是我们丐帮所杀,岂会轻饶我?吉凶悔咎如果不是幽冥谷的人,又会是什么人?我又怎么到了这里?”

那老头怫然道:“我问你阿蒙好不好,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她不好?”

百里弈忙道:“不,圣姑挺好的。”

“好?”老头愤愤地说道,“她常年守着那死鬼的牌位,怎么会好?”

百里弈哑口无言。

老头生气地走来走去,口中不停咒骂,忽然扭头问百里弈:“阿蒙为什么要在你身上下蛊?你又为什么会昏倒在这附近?”

百里弈一惊,心下盘算:“原来吉凶悔咎把我丢在这附近,便离开了。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老头又是谁?满屋子的药罐和药味……他应该是个大夫!莫非他能帮我解毒?难道吉凶悔咎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帮我?可他们为什么要帮我?这太奇怪了!我要怎么说,才不会开罪这个老头?”

老头盯视百里弈,森然道:“你又要想?”

百里弈忙道:“我原本是个孤儿,差点饿死街头,是圣姑救了我,把我带回幽冥谷,我就做了圣姑的贴身丫鬟。我见圣姑终日郁郁寡欢,便时常讲个笑话,说段故事,给圣姑解解闷。”

老头闻言,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有些赞成百里弈的做法。

百里弈接着道:“圣姑也十分喜欢我,视我如亲生女儿。我十分感激圣姑,见圣姑整日对着那沈富的牌位悲恸不已,十分心疼圣姑,便对圣姑说‘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日让沈老爷入土为安的好。您也别再记挂他,忘了他吧!不值得啊!’”

老头忽然大声道:“对!你说的对!阿蒙怎么说?”

“谁知圣姑勃然大怒,不但逼我吞下毒蛊,还将我赶了出来!我又饿又累,到处乱走,也不知该去哪儿,后来不知怎么就晕倒了,醒来就在这儿了。”百里弈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前辈这儿,到处都是草药,我猜前辈是个大夫,前辈可有救我的法子?”

老头微一沉吟,点了一下头。

百里弈见状喜不自胜,“真的吗?我真的有救?”

小男孩叫道:“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疑难杂症能将我师父给难住的!”

老头微微一笑。

百里弈暗自庆幸道:“我只当非得找到医魔或求得解药,方可活命,不想在这荒林子里遇见世外高人了!真是造化!只是不知这吉凶悔咎到底是什么人?是敌是友?说他们是友,他们曾几次害我,百里山庄的惨案想来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若说他们是敌,这回若不是他们,我也遇不上这能救我性命的大夫。”

此后,百里弈便在老头家安心住下。那飞儿对百里弈颐指气使的,总没好脸色,所幸老头和南倩兮对她倒是客客气气的。那老头还隔三岔五地亲为百里弈煎药,南倩兮则亲自端药送至百里弈面前。百里弈觉每次药味都微有差异,询问老头,老头道:“你体内毒素日渐减却,这药的份量自是有所差异。”百里弈闻此欢喜无比。

半月后的一日,老头与飞儿一同采药去后,百里弈忽觉浑身痛楚难当,为自己把脉,但觉脉象奇诡无比。她无力呼救,于是爬往煎药室,欲求救于南倩兮,不想南倩兮亦不知去向,只见角落处有一堆药渣,俱是蜈蚣、蝎子,更有色彩斑斓的毒虫。

“这难道便是我日常所喝汤药?”百里弈大骇失色,转念一想,“是了,这是以毒攻毒之法。他们好心救我,我怎可疑心他们?”她强撑着躺回内室。

不多时,南倩兮回转,端着一碗药进来,歉然道:“怪我一时忘了!喝了它,你就不难受了!”

百里弈听说喝下便不难受,忙将汤药一饮而尽,只半盏茶的工夫,果然痛楚顿消,和常人无异。百里弈奇道:“我每天喝药,为什么还是时不时毒性发作,而且一次比一次难受?”

南倩兮道:“我不知道,师父配的药,哪容弟子置喙?”

百里弈问:“你师父姓甚名谁?”

南倩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百里弈笑道:“他是你师父,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叫什么?”

南倩兮道:“我和飞儿都是孤儿,是师父收留了我们,让我们跟他姓‘南’。”

“姓南……”百里弈寻思,“莫非他便是医魔南受?传说中的医魔竟然就在我眼前!我竟丝毫不知!是那四人故意将我送到此地?他们是什么人?如何得知医魔住处?且慢!传说医魔救人向来都要索取怪异的报酬,否则绝不施救,纵因技痒,救了人,也会再将那人弄死。我又不曾与他好处,他为什么救我?”

百里弈忽而想起煎药室内的那堆令人毛骨悚然的药渣,不由得直冒冷汗,“难道汤药有问题?他不是真心要救我?”想到此处,百里弈心惊肉跳,抬头却见南飞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正翻着白眼冷冷地瞪着她,百里弈打了个寒战。

接着,医魔南受出现了,只见他满身泥垢,一脸污渍,两眼通红,瞧见百里弈,猛地冲上前,一把掐住她的双臂,嘶声道:“阿蒙没了!阿蒙没了!”

百里弈闻言心头一凛,忙带哭腔说道:“你说什么?圣姑……?这怎么可能!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他们不但杀人还放火,阿蒙死得好惨,被烧得面目全非,最可恨的是那帮畜生还将阿蒙和那死鬼葬在一起!不过还好被我发现了,我把阿蒙挪了出来,本来我想把她带回来,可是我怕她再一次离开我,我便一把火把她烧成了灰,再做成丸子,全吃进了肚子。哈哈……阿蒙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你为我高兴吗?”

百里弈只觉五内翻腾,直欲作呕,强忍道:“高……高兴。”

南受这才松了手,怪笑了一阵,忽然沉吟道:“害死阿蒙的人必定是熟知阿蒙的人,不然不会将阿蒙和那死鬼葬在一处。熟知阿蒙的人……没看到沈铭和含辞的尸体,难道是他们俩干的?含辞是阿蒙的徒弟,没理由这么做,只有沈铭……”

百里弈冲口道:“不会是沈铭,他是幽冥谷的少谷主,是圣姑和沈万三唯一的儿子。他不会是凶手!”

南受忽然一掌扇向百里弈,百里弈随即扑倒在地,脸颊登时现出五根手指印。

南受咬牙切齿地说道:“阿蒙和沈万三毫无瓜葛!他们毫无瓜葛!那沈铭不过是阿蒙偷来的孩子!”

“什么?偷来的孩子?”百里弈惊愕无比,竟忘了脸上的疼痛。

“她想给那死鬼报仇,偷了好多娃娃,从中挑了个筋骨出众的作为自己和那死鬼的儿子来养。那死鬼有自己的老婆孩子,又怎会娶她?”南受嗤笑着,忽然目光一转,似两把刀子直视百里弈,“这件事除了我和阿蒙,没人知道。沈铭根本无从得知,何况他此时也抽不开身,那凶手就一定是你!”

“不!不是我!”百里弈忙道,“我不懂武功,也不会蛊术,哪里杀得了他们?何况圣姑于我,恩同再造,我万万不会有加害圣姑之心啊!”

南受睁大了那双凸起的红眼,呲牙道:“你说‘他们’?我只说阿蒙没了。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死了。”

百里弈一怔,道:“我是猜出来的。您说没看到沈铭和含辞的尸体,那就是说其他人的尸体您都看到了。”

南受死死地盯住百里弈,道:“阿蒙的药室被翻得一塌糊涂,可是你为了找解药翻的?”

百里弈应声道:“不是!”

南受忽然暴喝道:“幽冥谷的人都穿丧服,你为什么不穿?”

百里弈忙道:“穿着丧服到处走,终究多有不便,所以我在途中换了。”

南受突然大笑道:“从幽冥谷到此,人烟稀少,所居不是苗人就是纳西人,哪有汉人衣服可换?”

“我本汉人,在幽冥谷时虽然外罩丧服,可里面穿的却是汉服。”

南受铁青着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拿眼狠狠地瞪百里弈。

南倩兮倒了杯水,恭敬奉上,小声道:“师父,您要喝水吗?”

南受扬手一甩,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恶狠狠地说道:“好个巧舌如簧的丫头!实话告诉你,原本你只中一种毒,如今你所中之毒五花八门,普天之下没有药能救你!不过,你也别怕,我会用以毒抑毒的方法压制你体内的各种毒素,你没那么快就死,活个十年、二十年的不成问题!不过,你会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百里弈大惊,骇然道:“前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南受道:“原本我只想用这种方法把你永远地留在这儿,做我的药人。不过现在,这个目的是其次的。我要为阿蒙报仇!”

百里弈忙道:“圣姑不是我杀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南受道:“你这丫头够奸诈,老朽说不过你。不过阿蒙是我的师妹,我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我了解她,她不会对自己信任的人下蛊。你不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你这丫头绝非善类!”

百里弈自知难以取信医魔,手指窗口,惊道:“圣姑!”

南受忙扭头顺百里弈所指望去。百里弈提脚便跑,却被南飞一把揪住后领。那南飞年纪虽小,手上力气却大,百里弈挣脱不得,忙讨饶道:“圣姑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前辈饶命!饶命啊!不信你可以去问沈铭!沈铭救我——”这“沈铭”一喊出,百里弈便懊悔道:“我喊他作甚,他又岂会救我?”

“说对了!沈铭那小子处处留情,就算和你有过一腿,他也早把你给忘了。在幽冥谷他有千娇百媚的小师妹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出了谷,还有个天仙似的小郡主日夜等着他。我听说,前不久他已向那小郡主提亲,如今八成是郡马爷了!”

百里弈心头一震,颤声问道:“郡马爷?他……他做了郡马爷?”

医魔只淡淡地说了句:“把她绑到药床上去!”

南飞便一把揪过百里弈的头发,并十分熟练地将她的四肢用皮绳牢缚药床。

百里弈惊骇无比,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南飞笑道:“我师父要让我见识见识人的胃长什么样呢!自然是要将你开膛破肚了!”

“别吓着她。”医魔冲南飞淡淡说了一句,又对百里弈道,“别怕,我这人不喜欢浪费,所以不会这么快就让药人死掉的!飞儿好好看着师父怎么动刀,倩兮去拿家伙!”

南倩兮略一迟疑,转身“摇”了开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托着大盆子“摇”了回来,盆中有数把大小不一的匕首,还有几个药瓶。

南受含怒道:“谁让你拿麻沸散的!”说着从盆子里拣了一把尖锐的利刃,在炉火上比划起来,又向南倩兮示意,南倩兮领会,便替百里弈宽衣。

“不要!不要……”百里弈吓得直哆嗦,欲挣扎,那皮绳绑得无比结实,她丝毫动弹不得。

南倩兮关切地说道:“你别怕,死不了人的。我师父会再用针替你把伤口缝合起来!”南倩兮本为宽慰百里弈才说这话,但在百里弈听来,却是字字骇人。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自知求饶无用,只盼有个人来救她,便拼了命厉声大叫“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可荒山野岭,哪有人的踪迹。

百里弈生生被割开肚腹,一开始,因为剧痛,她握紧双拳,致令指甲都陷进掌肉之中,最后痛得失去知觉。她在剧烈的腹痛中醒来,隐约见南飞用木棍挑着个血淋淋的物事把玩,强睁双目看了一会便又痛得昏死过去,如此反复数日,百里弈才渐渐神智清醒。

这一日,南飞捧着个小药罐笑道:“猜猜这里装的是什么?”

南倩兮见了,忙道:“快拿走!”

南飞冲她扮个鬼脸道:“她知道了又怎样?横竖是装不回去了!”于是对百里弈道:“料想你这笨蛋也猜不到酒里浸泡的是你半个胃啊!哈哈……”

百里弈惊恐万状,只觉一阵晕眩,天旋地转。她尚未痊愈,南受又将她牢缚药床。百里弈惊惶无比,她挣扎不得,便又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南受敲断她的手骨,令他的徒弟南飞接上,南飞初学,比来对去,连续好几个时辰也不能接好,百里弈却痛得死去活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冬去春来,秋尽冬至,倏忽又是三月阳春。

百里弈每一日都思忖逃脱之计,可南受师徒对她接连地又割又缝,又敲又接,致令她这十七八个月里倒有十五六个月是疼痛难忍地卧在床上,剩下那一个月却是给南飞当坐骑,满山爬,以致手掌、膝盖上皮肉碎了合,合了碎,都长出茧子了。

南受师徒根本没拿她当人看,她不过是他们提高医术的活道具,用他们的话说是“药人”。她每天都活在极度的惶恐中,甚至一看到南受和南飞,牙齿都会打颤,惊惧得几乎要发疯。当再多求饶、讨好的言语都不能令南受对她稍稍手软,百里弈只得闭嘴。哪怕将刀子切割在她的肌肤上,将铁棍敲砸在她的骨头里,她也不再拼命哭喊嘶叫,而是牙关紧咬。

南倩兮每每以木块塞在百里弈口中,担心百里弈因为忍受不了而选择自尽,但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因为她发现每当医魔教授南飞医术时,百里弈咬紧的牙关会松开,而且眼睛也会跟着发亮。而在其他时候,百里弈总是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一切,如果目光能摧毁物什,她一定会想将她所能看见的一切毁灭,哪怕只是一棵微不足道的小草,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在她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可厌、可恨。

近来,百里弈竟开始过上舒心日子,那南受整天忙着抠动物的眼珠,并且尝试着将它们互换,于是无暇顾及百里弈。而南飞也忙于背诵医典,由于总是背不熟,挨了南受不少鞭笞,更没工夫捉弄百里弈。百里弈周身各处的伤口有机会渐渐愈合,她已能下床活动,但假装体力不支,犹自卧床不起。

这一日,南飞正哼哼唧唧地背着药典,只背了一小会儿,又背不下去了。百里弈实在听不下去,便接口背了下去,不但背诵如流,而且一字不漏,背完后,目视南受,原本以为会得到南受的肯定,不想南受缄默片刻,冷道:“可惜你只是个药人。”

百里弈忙道:“只要您一句话,我就可以从药人变成您的徒弟!您的医术如此高超,江湖上无人能及,倘若后继无人,在您百年之后,谁还记得您?您若肯收我为徒,让飞儿做药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南受冷笑道:“别白费心机了!药人再聪明也是药人,徒弟再蠢笨还是徒弟。这一点我分得清。我若让药人做我的徒弟,岂不等于把一条毒蛇养在怀里?”

南飞和南倩兮闻言都松了口气。百里弈斜睨了南倩兮一眼,缄口不语,脸上却罩上一层阴云。

南受忽然仰头大笑,高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百里弈闻言不禁吓得面如土色,她料想南受下一步就要挖她的双目作耍。果然南受看看抓来的猴子,又看看百里弈,而且盯着她的眼睛瞧,看得她浑身发毛,而后一把将百里弈拖下卧榻,依旧将她捆缚在血迹斑斑的药床上。一拉药床下的绳索,百里弈搁头的位置突然陷下去一块圆形木板,百里弈的脑袋也便顺势下陷,卡在木板中。南受又用力在她额头一拍,于是卡得更牢,纹丝难动。

南受嘀咕道:“兽眼到底和人眼不同,也不知能不能一举成功……”

眼见他捏银针的手慢慢抬起,左右比划,百里弈又惊又怕,又悲又恨,心下叹道:“我若被这老怪物弄成瞎子,万事休矣!”口中扯声大骂道:“瞎眼的贼老天!你待我不公!不公!死老怪物!你会遭报应的!”眼见银针就要落下,百里弈闭目惊呼,只道双目废矣,不想就在这时一声脆亮的鞭声在耳畔响起,随即便听到南受惨叫一声。

百里弈缓睁双目,却不见了南受。又是一记鞭声,药床开裂,百里弈只觉手脚一松,皮绳尽去,将头一抬,支撑着坐起,一眼便瞧见南受瘫坐在地,只见他右臂血流如注,双目正直直地望向门口,神色惊怖异常。而南飞和南倩兮也吓得六神无主,背靠石壁瑟瑟发抖,口中直叫:“鬼!鬼!”

门口立着一个黑影,高大挺拔,背光而站致令室内顿时昏暗不少。百里弈未及细看便冲口叫道:“沈铭!”话音刚落,她脸上的喜色便马上僵住了,门首那人并不是沈铭!那汉子一袭半旧的黑袍,披散的长发后隐约是一个骇人的骷髅头,再一细看,嘴唇和下巴露出外面,显然那骷髅头只是一张面具。

百里弈无比失望,虽然得救,却毫无喜色,自从家破人亡,所遇者多怀恶意,因此心下料定救她之人必将迫害于她,黯然道:“你是谁?”

那骷髅面具下的嘴唇微微一动,“百里姑娘不记得我了?”

百里弈低头寻思:“你不拿下面具,哪个能猜到你是谁!”目光游经那人手中长鞭,那不正是厉鬼域四鬼之首的魑龙惯使的九丈玄鞭吗?”惊道:“你是魑龙!你竟追到这儿来了!”

魑龙久视百里弈,欲言又止。

百里弈恻然道:“我爹已死,七宝佛珠也不在我这儿,我已毫无价值可言。你追到这儿,是因为我曾经用捕兽夹伤了你,还是因为我曾设计令沈铭打败你,亦或是我令你掉入蛇窟,你是来报仇的吧?”

魑龙没有回答,顿了顿,道:“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儿?”

“当然想!”百里弈疑惑地抬起头,“难不成你是来救我的?”

魑龙点了点头。

百里弈高兴地从药床滑下来,正要随魑龙离去,余光瞥见南受,怒从中起,对魑龙道:“且慢!你既已救下我,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百里弈手指南受,切齿道:“帮我把这老怪物捆到药床上!”

魑龙略一迟疑,扭身一把提起南受,往药床上一丢,几下便将他缚住。

百里弈手握利剪,走到药床旁,冷道:“老怪物啊老怪物,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不过我可是日日想,夜夜盼哪!盼了整整一年,到底让我给盼到了!”

南受忙道:“你可不能杀我,我对你有恩,若非我,你早就毒发身亡了!再者,你如今百毒缠身,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百里弈微微一怔,随即冷笑道:“我会百毒缠身,也是拜你所赐!你不帮我解毒也就罢了,却用更毒的药来害我!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把我困在此地,一辈子做你的药人?”

见百里弈目露凶光,魑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弄死他!”

“你已经没事,稍示惩戒就行。”

百里弈捋起一只袖子,抬起手臂道:“你能想象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

魑龙惊见百里弈洁白的手臂上缝满了歪歪扭扭的黑线,如同布满挨挨挤挤的蜈蚣。

“只是看到我的一只手臂而已,你就吓到了吧?可我全身上下都是这般,你能想象我过的日子吗?还有,我过来看,”百里弈指着一个罐子道,“这里面装的是他们从我身上切下的半个胃。”

魑龙默默地望着百里弈,眼中泪光闪闪,一个转身走了出来。

百里弈伸出剪刀先将南受的鞋袜剪下,又咬牙用力地剪向他的脚趾,生生将他的十个脚趾一根根剪下,鲜血淋漓。那南受厉声嚎叫,南飞和南倩兮跪地一个劲儿磕头哭喊求饶。

百里弈将剪刀一摔,提起一把切割草药的长刀,冷道:“你那么喜欢敲断别人的骨头,然后再接回来,可知接骨之术十分了得。我如今倒要瞧瞧,若把你的骨头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你是不是还有本事再接回去!”说着,双手举刀便往南受腿脚上用刀砍将下去,连砍数十刀。

南受的双脚断成数截,血肉模糊,溅得满身是血的百里弈犹笑容可掬地看看昏死过去的南受,回头看到南飞,想起南飞曾逼她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又多次折磨她,虐待她,举刀便朝南飞走去。

南倩兮抱住百里弈的腿泣道:“我知道我师父对不住你,他也遭报应了。我弟弟还只是个孩子,求你别跟他计较,放过他吧!我给你磕头!”南倩兮和南飞磕得满额是血,百里弈却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嘴里还数着数,直数至一百,突然挥刀砍下了南飞的头颅,头颅一直滚到墙角,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血迹。

南倩兮惨叫一声,扑地恸哭不止,见百里弈又冲她抬起刀,惊惧之余,忙道:“你受伤的日子,可都是我在照顾你!看在我曾经照顾你的份儿,饶我一命吧!”

“你照顾我,不过是为了让我有命继续给你们折磨!也罢,你是迫于无奈,也没有什么大恶,我留你狗命。”说完快步走出门,才走几步,又跑回去。

南倩兮见百里弈目蕴杀机,想跑,腿脚不便,百里弈几步追上,一刀砍下她的脑袋,而后不慌不忙地打水洗脸,换上干净的外衫,大摇大摆地走出洞口。

魑龙道:“你终究还是杀了她。”

“我本不欲杀她,可她兄弟已死,难保日后不寻我报仇。留着她,有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魑龙惊异地看着冷若冰霜的百里弈,“你变了。”

百里弈冷笑道:“我是变了,可我就算能七十二变,也还是落在了你这如来佛的手心里。直说吧!你想把我怎么样?是带回去交给玉面阎罗,还是现在就杀了我?”

“……我不会把你交给玉面阎罗,更不会杀你。”

百里弈一愣,“那你想怎样?七宝佛珠现在落在官府的手里,我可没本事弄回来!至于鬼公子的书,没了七宝佛珠这条线索,根本无从寻找。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无能为力!”

“我对鬼公子的书没兴趣。”

百里弈怪道:“你不为七宝佛珠,也不为报仇,那你抓我图什么?从江南一直到云南?你也忒有恒心了!”

魑龙沉默片刻,道:“我不是要抓你,我只是途经此地。”

百里弈看了看四周,四面皆是看不到边的荒山野岭,不解道:“途经此地?那你要去哪里?”

“……”魑龙说不出来。

“不方便告诉我,不必勉强。”百里弈抬头看了眼魑龙,那张骷髅面具似乎不那么狰狞了,一并连他盘在手中的九丈玄鞭也不那么可怕了,“大恩不言谢!我以前……害你被捕兽夹夹到,害你败给沈铭,害你掉进蛇窟……我也是被逼无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我要抓你在先,你只是为了自卫。”

百里弈松了口气,欢声道:“太好了!你不是来害我的!而我也活着走出了那个鬼地方!我还杀了那个恶魔!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太高兴了!我再也不用忍受那些折磨了!我不用再做药人了!我真的出来了!我真的熬过来了!”

百里弈觉察到魑龙正怔怔地看着自己,想起自己还未见过魑龙的真面目,抬头问道:“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吗?”百里弈惊奇地看到魑龙的面具上有两道水痕,就像泪痕,正待发问,却听到魑龙断然道:“不能。因为我的脸很可怕。”

百里弈低声嘀咕道:“总不会比这张面具还可怕吧?”

“比这面具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百里弈想了想,慨然道:“那些害我家破人亡的人才可怕!那些笑里藏刀的人才可怕!那些欺骗我、伤害我、折磨我的人才可怕!你怎比得他们?他们戴了一张张美丽的‘面具’,却有一颗颗险恶的心;你虽看似可怕,其实却只有这张面具吓人。如今我看你这张面具也不那么可怕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救我的人竟然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就算一时半刻死不了,也变成了瞎子。你对我的大恩,我百里弈必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说完又抬头看魑龙,心下道:“纫兰、尤诗泓、李谷珍他们尚且不能相信,更何况是魑龙!他虽有恩于我,但谁又知他安了什么心?说不定这‘吉凶悔咎’就是他的人,还是离他远点的好!”因此道:“原本该邀你同去神石村喝杯水酒,略致谢意。只是村人粗鄙,没见过世面,不惯见武林人,就不邀您同去了。我们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魑龙望了眼百里弈,默然不语,转身倏忽远去。

天色渐暗,下起蒙蒙细雨。百里弈孤身一人走在林子里,四围出奇的黑。她又累又饿,既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也分不清神石村的方向,于是背靠大树坐下来。

漆黑的夜里,飘着冰冷的雨丝,寒意侵肌袭骨。百里弈抱膝而坐,愁绪萦心,喃喃自语:“我岂止是看不到去往神石村的路,就算到了那里,我也只是等着毒发身亡罢了!”她蜷缩作一团,瑟瑟发抖,摩挲着冰冷的手,忽然想起沈铭曾握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说道:“弈儿,风云常变,世事难料,但有一事,你须深信!纵使河清可俟,泰山转移,我此心不改!”

百里弈凄然道:“你一会儿是姑苏秦诤,一会儿是幽冥谷的少谷主沈铭,一会儿又成了郡马爷,你叫我如何深信?为什么连你也欺骗我,这世上还有谁可信?”想到此处,两行清泪不禁夺眶而出。她只顾伤心,竟听不到有狼在附近嗥叫,紧接着,在她四周出现一圈绿色的眼睛,那些眼睛朝她聚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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