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日夜,无云无风,只一轮月明辉清冷,照亮剑门关一方天地。
以燕城雪为首,率燕城风、贺兰梦领一干术士如约出现在此。若无奸诈,不可轻信,三宗商量之下,决定北堂知远和贺兰梵率主力隐藏于暗处,借此机会将妖盟歼灭最好,若然不成也可全身而退。
妖风骤起,风过之后,妖盟也如约而至。
继而,剑门关陷入一场死寂,只三宗术士手中火把烧得作响。
半晌,燕城雪才开口,语气复杂:"花非泽,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错,妖盟来人,不是若无,而是花非泽率月少姬、佐弥三人为主将。难怪若无坦荡下战书,这两拨人说起来都算是他的敌人,坐山观虎斗正是若无所乐见的。莫非,花非泽认为只要投诚便可护住妖盟无虞?看不出若无心思,他也就不是狐狸了。
"嗯......你不是恨我吗?给你一个光明正大杀我的机会,不好吗?"花非泽点额,笑如夏花,一如从前妩媚风流,惊得燕城雪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失了记忆--可他说出这话,便见是头脑清明的。他到底想干什么?燕城雪一时摸不准是该撤还是该战了。
"若无我们要杀,花非泽也不能放过!"比起若无,燕城风对花非泽恨意更深,祭出清亮银剑一马当先冲杀了过去。
一旦动了手,局势便不是个人可以控制的了。
"保护小梦。"只对佐决一句叮嘱,燕城雪祭出黄泉杀直冲向月少姬--她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求证。
"主子!"佐决本是她的贴身近卫,加之她如今右手已废,更不能离她左右。偏生贺兰梦已闭目吟咒,周身漏洞百出。他无奈,只能持刀护在贺兰梦身边。
无视逼近的众多妖兵,燕城雪周遭灵光萦绕,只向那月色衣衫的少女掠去。蓦然,一把弯刀逼住她的去路,和佐决一般容貌的男子墨色劲装,眉眼阴沉含恨,他伸出舌尖舔过刀刃,眸中闪耀着嗜血的光。
"佐弥?"小退一步,燕城雪握紧黄泉杀。
"如果没有你,他在三宗也就没了坚持的理由。"佐弥垂眸,爱怜地抚过弯刀,"所以,你必须死!"
身形如风!
燕城雪只觉眼前一花,左手虎口震得生疼,黄泉杀已飞了出去,斜插在一丈远的地面上。
死亡的味道还来不及嗅到,只听耳边一阵金戈风吟,冰冷的刀刃已劈向她的脖颈!
迅疾的刀风割断碎发,摇摇飘落在脚边。那把刀,却没有再向前的意思。
燕城雪惊魂未定地抬眸望去,却见佐弥眸光复杂,半晌,竟垂了刀转身就走。
行未几,佐弥忽而一抬手将弯刀往后一扔。
弯刀直直向她飞来,燕城雪却知目标不是她。脸上溅了血,她回头,只见身后一个妖兵身中弯刀轰然倒地。
"为什么?"不杀她,反救她,他不是恨她入骨吗?
"我誓死效忠的不是妖盟,至少不是现在的妖盟。"仿佛是想明白了什么,佐弥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长呼一口气,自嘲地轻笑出声,"果然啊!哪怕哥哥做了妖盟的叛徒,我也不愿做哥哥的叛徒。"
到底,都是性情中人。看他渐行渐远,燕城雪似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再寻月少姬,迅速向来路跑去。
那边,战况甚烈。贺兰梦拈血写咒,金色符文如潮水一般蔓延,火色的管狐周身盈火,叫嚣着撕咬妖兵。佐决弯刀凌厉,不断斩向扑过来的小妖。二人配合十分默契。
燕城雪快步奔来,眼神一侧。佐决会意,激动地一抿唇,快速向她指引的方向追去。
抬指幻出灵光,燕城雪接替佐决守在了贺兰梦身边。
然而,眼见他二人只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沟通言语,贺兰梦心中百味,血引咒符一个错位,整个咒阵顷刻分崩离析。蛰伏在旁的妖兵欢叫着扑了过来。
燕城雪眼疾手快,迅速将她往旁边一推,左手黄泉杀横扫过去,右手一把槲木箭飞射,逼退一干妖兵。她又敛身护在轮椅旁:"小梦别急,继续!"
"嗯。"不敢再分心胡思乱想,贺兰梦凝神聚气,冲新布下咒阵。
"水神冰夷,承命两仪,听吾之召,上善无极!"
"木神句芒,承命三皇,听吾之召,终绝洪荒!"
"风神飞廉,承命九燕,听吾之召,太古祭剑!"
水漫,牒舞,风起。佐决纵身离去,月少姬不知所踪。有了北堂知远和贺兰梵的参战,此役胜负已分。
将最后一个妖兵消灭,燕城雪推着贺兰梦走向最后一个还在战斗的地方--花非泽被北堂知远、贺兰梵和燕城风三人围住,犹做困兽之斗。
他是在等,等那一人到来,亲手将命交付。
众人都停了手,看向缓缓走过来的燕城雪。
"我给你一个光明正大杀我的机会,不好吗?"
原来,他竟是认真的。
"雪姐姐,由你亲手了结他,是再合适不过了。"燕城风义愤填膺。
贺兰梵也收回玉牒:"这个人的命,雪儿,我不和你争。"
只有北堂知远面露忧色:"阿雪......"
燕城雪不语,抬手,握紧黄泉杀,一步步逼近那人。
花非泽长吐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件重任,微笑着迎她走来。
他当真不怕死么?这个人,自诩与她有过那么一段交情,便笃定她下不了手吗?他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一直都是!自以为是地左右她的曾经,自以为是地替她做决定,自以为是地横在她和阿知之间,就连现在要结果他的性命,也是他自以为是的决定!
这么可恶的人,一剑杀之也不为过!--可是、可是......七岁与他相识桃花林,他伴她七年,弥补了亲人和朋友的温暖。后来,人间重逢,他敛去锋芒,任她驱使,妩媚风流间言听计从。
他为她颠覆妖盟,亦曾为妖盟断她一腕。他护她,亦伤她。他爱她,亦恨她。
那她呢?是恨?是怨?抑或是举剑那一瞬的不忍?
剑柄倒转,左手剑从未如此迅疾。一剑扬尘,碧叶漫天。燕城雪箭步上前一把握住花非泽的手,踏一路灵光纵身至半空,将三宗众人尽数抛在身后。
半晌,贺兰梵才回过神来,周身金光大作,玉牒因他的愤怒而疾飞,他一跺脚:"追!"
......
带着一个重伤的人,燕城雪逃不远。剑门关外,她被三宗团团围住。
"雪儿,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贺兰梵怒不可遏,"你姓燕城,你是燕都的少宗!"
"对不起。"黄泉杀抬起,指向方才并肩的同伴,燕城雪护花非泽在身后,"你们尽管出招便是。"
"好好好!"贺兰梵大笑三声,倏尔目露狠光,他抬臂一指,玉牒翻飞将他二人围住,他大喝一声,"拿下!"
幻出结界护住花非泽,燕城雪一个旋身,槲木箭如雨爆射,直向逼近的术士。她横剑抵住玉牒,毫不退让。
"雪姐姐!"燕城风怔愣在一旁,满脸不可置信,更不知自己该帮谁。
"燕城雪,你再执迷不悟,我就真不客气了!"见她拼尽全力,贺兰梵也不再顾忌,双手快速结印,玉牒阵瞬息万变顷刻就逼得燕城雪连连却步。
当此时,墨影一闪。还未及看清,燕城雪只觉手上一沉,黄泉杀已刺入一人胸膛。
"阿知!"惊然收剑,滚烫的血溅了她一身一脸。
这样的血量,定是伤到了心脉!燕城雪瞳孔一缩,惊起抬步。北堂知远却冲她微一摇头,启唇无声道:"快走。"罢了向后一仰,倒在贺兰梵身上,借机乱了玉牒阵。
"北堂!"贺兰梵自不会不管他,忙撕了衣袍按住他汩汩冒血的伤口,"你坚持住,北堂!"
阿知......燕城雪想冲过去,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走!"拼借最后一丝气力,花非泽牵她跃至半空。
云端之上,燕城雪低头,只看到了贺兰梵的愤怒,燕城风的震惊,还有那一大片被血****的土地,以及北堂知远昏迷前那一眼的理解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