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醒醒,阿雪!"
耳畔声声呼唤,急切而关心。茶色瞳眸缓缓睁开,燕城雪恍然,自己还是在神皇殿中,记川泽畔。
北堂知远松松地披了件墨色袍子,腰带都未系紧,露出一大片结实的麦色胸膛来,水珠在健硕的胸肌上滚动,径直流向肌理条纹分明的腹部。纵然怀中所爱未着寸缕,他眉眼也无半分欲色,满满的只有担心。
"咳咳!"扶着他的手在水中站稳,还未开口,泪已先流。
"阿雪......"怜惜地拂去她脖间湿发,瞧见她肩胛处花印已艳红如血,北堂知远眉头一紧,连忙钳住她的双肩,迫她看向自己,"你想起来了?"
瞳孔微缩,燕城雪因惊讶而暂止了哭泣:"你知道?"
"那日在白桦林木屋,岳父大人告知了我大概,和我猜想的也八九不离十。"
攀他的手一点点松开,燕城雪摇头,一步步后退。北堂知远眼疾手快,一把拉她入怀,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死死按在怀中:"阿雪,那不是你的错!我爱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爱到经不起一丝别离。阿雪,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我了。
知道了那样的过去还愿意娶她,燕城雪又怎会不知他爱她?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此生许以生死的良人啊!
"阿知,我好冷......"
"没关系,有我,我来暖着你。"温柔的吻落在她眉际鬓边。
墨色的衣袍无声地落在水面上,十指相扣的手上,千缘结灵光点点。
......
遥远的草舍药香阵阵,红衣的男子握一把药扇,失神地盯着溢出药汁的罐子。
"糊了糊了!药糊了!"容九澜一阵风似的走来,夺过扇子抢下药罐,没好气地翻白眼,"有气别撒在我的药上啊!我采药多不容易?你吃我的住我的,怎还不心疼心疼我?"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花非泽苦笑:"果然,什么都握不住啊!"
"不就把破扇子吗?瞧你那悲天悯人的愁样儿,还你还你!"容九澜嫌弃地将扇子塞回他手中,"哎哟喂,看看,看看!不就一个燕城雪吗?至于吗你!天下女子又不止她一个。你要喜欢,再找一个姓燕城的不就得了?"
"呜--"低吟声起,一阵风拂。
高树顶梢,少女白衣翩跹,轻纱掩面,广袖凌风,淡若空谷的眸眼似愁似悲。
容九澜喜不自胜,欢喜道:"瞧,说着说着这就来了一个。"
"月少姬?"花非泽起身,长眉皱起,不知她此番前来是敌是友。
抬手,光凝,一架金色的箜篌出现在月少姬掌中。
箜篌迷音?
花非泽右手狐火缭绕。
足尖一点,月少姬轻盈地落在他身前,颔首,低眉,单膝跪地。
这是......投诚之礼。
......
"你是说,除了花草妖族以及对剑宗怀恨的妖,其余妖众若无一个都不留,全下了杀令?"看罢迷音幻出的映像,容九澜惊讶的声音变得尖利,细细长长地划过天际。
月少姬沉默不语,看向屋里的另外一个人。
花非泽按了按眉心:"师云河呢?"
轻轻摇头,月少姬抚着迷音若有所思。
"失去了若欢的若无,就像是当年失去了燕城雪的你。只不过,若无想毁灭的,可不止是一个妖盟。"容九澜面色微凝,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嘴脸,"小花,你看这里烦心事这么多,干脆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话,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多划算?走吧走吧!"
花非泽不理会,只望向漆黑的夜幕,轻叹:"今夜无星无月,更无雪。"
......
子竹雅轩素来幽寂沉静,是最为安静的所在。而现在--大概谁都没想到,这里有朝一日会成为三宗决策中枢,剑清二宗掌权少宗都住在此地,连带两宗高手护卫在此,言宗主贺兰梵更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叫影部留意。还有,吩咐财部将今年的年款提前拨给云乐两家,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将奏令交给一个术士,挥手叫他退下,燕城雪又拿起另一本。
"累了吧?"一双手温柔地按上她的肩,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北堂知远扫了眼桌上成堆的文书,入鬓的剑眉一拧,"阿风肯定在偷懒!"
"他该专心修炼。再说,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事。"燕城雪头不抬笔不停,一本本批着。
北堂知远心疼她劳累,在她身边坐下,分了一大半文书到自己面前。
"清宗的事都处理好了?"
"锦川的那些术士啊,都盼着我们能早日有个小少主呢,能自己解决的绝不劳烦我。"
自打成亲,他是愈发贫了!燕城雪白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活计。
"报--两位少宗大人,我等在锦川十里处发现妖盟花非泽踪迹,请示下。"戒士来报。
"传我之令,集结三宗之力,不将花非泽碎尸万段我誓不罢休!"北堂知远拍案而起。
"阿知!"止住欲退下的戒士,燕城雪吩咐,"先派人跟着,他若有举动再来报。"
第一次见两位意见相左,身为戒士,当然是自家少宗为重。戒士行过礼匆匆退了出去。
"为什么阻止我?妖盟大战你放过了他,大婚前祭神你帮着他,到现在你还向着他!"北堂知远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清言二宗受妖盟突袭的亏损并没有完全补回来。如今的三宗不是状态最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查清若无的谋算,我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其他。"燕城雪只当他是一时冲动,淡淡几句解释之后又翻开手边文书。
北堂知远却面色阴沉:"你该不会还对花非泽心藏情愫吧?"
"你说什么?"搁下笔,燕城雪气极反笑,"好吧,你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是吧。"说罢,她又提起笔。但是,握笔的手分分用力,半天落不下一笔,直到一滴墨从笔尖坠落,晕了纸上字。
"阿雪。"似无奈又似叹惋,北堂知远服软地环住她的腰身,贴近她的耳际,"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有点儿吃醋。"
"笨蛋阿知!"又好气又好笑地回头,燕城雪惩罚似的用笔在他鼻尖一点,"非要我掏心掏肺给你看,你才信我吗?"
"掏心掏肺倒是不必了,我只要......"北堂知远丝毫不介意爱妻的捣乱,看她的黑眸沉了光,一点点深邃。
成亲这几日,燕城雪可是被这目光害惨了,她忙伸出手去推他,示软告饶:"不要了!我文书还堆着呢。而且......腰好酸......"
"腰酸?那我帮你揉揉。"北堂知远坏笑着,一双手不客气地在她腰间作乱。
燕城雪怕痒,被他弄得又笑又喘:"阿知......饶了我吧......受不了了......阿知!"
"咳咳!"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重重地响起。
屋里两人停了打闹,看向门口,却见夷朔尴尬地站在那里--实在是怨不得他,方才两位少宗似在争吵,他如何敢进来?可眼见这争吵渐渐变了味,若再不出声,等被发觉听墙角,清少宗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何事?"燕城雪到底面皮薄,一把推得北堂知远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顶着某人冲天的怨念,夷朔小媳妇般一步三扭地艰难进了门:"禀少宗大人,下四家的方家大小姐方令如四处求医......"
"她又闹什么花样?该不会是怀孕了吧?这可赖不得我!"北堂知远一步冲到桌边,急吼吼地解释,"阿雪,我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英明睿智的清少宗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稀奇稀奇!
夷朔的娃娃脸上满是笑意,他心情颇好地笑道:"不是怀孕。方令如脸上身上长满了吓死人的怪斑。她现在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死而复生的怪物,长什么都不奇怪。她倒有脸求助三宗?"北堂知远不屑轻嗤。
英明睿智的清少宗也有连续判断失误的时候,罕见罕见!
夷朔的心情更好了:"他们没有求助,是云家上书汇报事务的时候提到的。云少家主说了,那些怪斑似乎是......"
"是尸斑。"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本,燕城雪放下笔。
"少宗大人怎么知道的?"夷朔惊讶地瞪眼,崇拜地双眼泛光,"不愧是我家少宗!"
"我原以为,方令如是诈死骗婚。而今看来,如阿知所言,死而复生的,定然是怪物。世上何来重生之法?不过借尸还魂,骗骗不知就里的世人罢了。"燕城雪举起最后看的那本文书,"很多不明白,方才都明白了。"
那是燕都影部的密奏,经过燕城风首批,朱笔圈出了"月少姬,合掌结印"七个字。
"合掌结印?"北堂知远严肃起来。
三宗中人皆知,无论是妖还是猎妖师,杀伐防御都要御灵。而妖是灵的聚合体,他们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控灵。而猎妖师肉体凡胎,纵是神裔也要借助咒诀聚灵,再将灵转化为术法。而合掌结印,是咒诀聚灵的基本手法。
"月少姬是人,不是妖?"夷朔惊声。
"她应该是猎妖师。"幻出黄泉杀,绯色的剑刃映出燕城雪失神的目光,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或许,更准确地说,她是黄泉杀的另一个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