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厢落荒而逃,燕城雪到了竹海结界处,聆音等戒士都围了过来:"少宗大人,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发现结界有一处薄弱了许多,燕城雪抬指抚了抚,"谁来过?"
"我们实在不放心,就通知了门主。门主匆匆赶来,径直去了西厢,但是许久都没动静。后来出来了,他却一言不发又连夜赶往了兰泽。我们不知情况,担心了一夜。"聆音如实道。
是他倒还好,只是将结界削得这么薄,稍微有点道行的都能进来,也委实欠妥当,还好没出事。
燕城雪撤去结界:"我去一趟兰泽,北堂少宗已无大碍,你们照顾好他。"
"是。"
......
兰泽葳蕤,残损的兰草已移栽了新的。不管内里如何,看起来已是欣荣繁盛一如旧时。
规矩严谨的青衣金纹服制,庄严肃穆的三足玄鸟宗徽,贺兰梵阔步走来,衣袖翻飞间威严陡生。
"兰泽被你打理得很好。"对待朋友,燕城雪随意率性。
"才知道,我家老头子以前有多累。"不同旧时明媚,贺兰梵的笑容有些苦涩。
"阿知......依旧是阿知。"
"佐决昨晚回来,在院子里呆坐了两个时辰,我就已经知道了。"贺兰梵顿了顿,"妖毒转化为妖者,妖化之人欲念会大增。我不问你是用什么方法留住北堂的,我只问一句,可否自愿?"
"谁能逼得了现在的我?"
"可是,方令如之死还没查清。"
"所以,我不会嫁给他。"燕城雪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佐决呢?"
"这些日子,多亏有佐决帮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陪小梦,要去找他吗?"
"嗯。"
......
贺兰梦的居所清静别致,兰草夹道引至院前,圆形院门敞开,未设影壁,入目是一棵绿叶繁茂的参天棠梨树。
蓝衣的少女端坐树下,火色管狐伏在她膝头慵懒地蜷作一团。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狐狸,贺兰梦望向不远处的男子,明澈的乌眸暖暖盈笑。
佐决在她不远的地方背向着她,用粗糙的砂纸仔细地将一辆新制的乌木轮椅打磨得平滑不扎手。打磨完毕,他按下扶手边几个按钮,暗器、护盾、挪移弹簧,一切正常。
"完工了。"很自然地将贺兰梦抱放在新轮椅上,佐决面容坚毅的线条不曾柔和半分,但却给人温暖的感觉,"你试试。"
"很合适。"苍白的面容浮上一丝红晕,贺兰梦熟悉着新的轮椅,发觉它不单单是代步工具,更是护身的兵器,对她这种无法自保的咒师来说,是再合适不过。
"一直都知道佐门主刀法好,不想偃术也如此出众。"贺兰梵赞叹着,和燕城雪走了进来。
"从前跟一个故友学过几招,算不得偃术。"佐决迎上燕城雪的目光,又快速地移开,淡淡道,"主子。"
"小梦气色好了许多,小梵说这都是你的功劳。"从前倒没看出贺兰梦有这样的心思,若然得成,未尝不是一段佳话,燕城雪上前握住了轮椅上少女的手,微笑道,"身子可好些?"
轻轻点头,贺兰梦悄悄瞟了佐决一眼:"多亏有......哥哥和雪儿你。"
"这个功劳,我不抢佐决的。"燕城雪正说着,管狐忽然一跃到她肩头,亲昵地蹭蹭她的侧颈,享受地盘缩在她肩头。
贺兰梵惊愕:"妹妹养的这只管狐可认生了,居然这样喜欢雪儿!"
"狐狸对温暖的人,没有抗拒力。"佐决将管狐抱还给贺兰梦,颇有深意地看了燕城雪一眼。
"是了,我体热于常人。"燕城雪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有了新的轮椅,小梦去灵山寺我也能放心些了。"雪儿身许北堂,佐决似乎颇有不平,贺兰梵干脆把话题转到了自家妹妹身上。
"外界传来灵山寺妖秽害人的消息,梦少主独身前往不妥,属下请求同去。"佐决难得地多管闲事。
"兰泽如今这个样子,你怎么还接这种活计?"燕城雪不解。
贺兰梵苦笑:"这是下四家王家送来的信函,是个试探。"
对四家而言,三宗是神一样的存在,若不能和往昔一样猎妖降灵,四家心生不服是小,若让妖盟凭此度知三宗现状而挥兵攻来,那么,首当其冲的兰泽言宗很有可能被连根拔起。
难怪,贺兰梵拼到将贺兰梦单独派出去。
"我和你们一起。"思量罢,燕城雪看向贺兰梦和佐决。
半晌,还是贺兰梵先开口:"北堂如今妖性未平,你出去避一避也好。"
"雪儿!"贺兰梦拉住她的手,会说话的黑眼睛写满了开心。
这个人如其名梦一般的女孩儿,修习的明明是神术中最黑暗的咒术,心思却是三宗之内最单纯干净的。那双无垢的明眸或含悲或盈喜,让人不忍伤害,只想怜惜守护。
"有我并行,一定同去同归。"燕城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灵山寺荒废多年。雪儿,哪怕是你,也得小心。"贺兰梵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云离上仙容九澜和你有些交情。如今清言二宗元气大伤,少不得要仰仗剑宗。为求妥当,雪儿你还是去拜访一下容先生吧。"
那个油嘴滑舌的家伙!燕城雪正要拒绝,佐决已抢先开口:"我这就吩咐元成照看燕都。"
看佐决生怕她反悔一般匆匆离去准备,贺兰梵笑了:"雪儿,佐门主心里始终是以你为先啊。"
燕城雪但笑不语。贺兰梦却若有所思抚上轮椅扶手,冷不防指尖一阵刺痛。她抬手,见是被一根木屑刺入了指腹。
那样地打磨,终究还是有遗漏的木屑,细细小小,却刺得人生疼。
......
再说那被惦记着的容九澜,自燕城雪离开后,他守着自己五六间草舍,打理着他那一亩三分小药圃,闲来欺负欺负小药童涯奴,小日子当真过得自在。
"松口松口!呜呜--你松口呀!"涯奴眼泪汪汪,甩着尾巴冲进门,胳膊上还挂着个七岁的女童。那女童玉粉可爱,双丫髻上两绺儿彩羽一摇一晃,她死死地咬住涯奴的胳膊,怀里还紧搂着一个竹篓。
"先生,先生救命!"涯奴疼得厉害,苦兮兮地求救。
容九澜只将眉一挑:"你这又捡回来个什么?"
"我才不是什么?我是羽遥!"小小的女童脾气可不小,松了口抱着竹篓跳上桌,一脸凶狠,"说!你们两个坏蛋,把我恩人弄哪去了?"
恩人?容九澜探头往那小竹篓里一瞧,登时眼直发亮--虽然其中的药材都焉了吧唧的,但仍旧可以看出是难寻的好药,且很对当时燕城雪的伤势。
这个道行不深的小鸟妖,居然精通医理?
容九澜如获至宝一把抱起她:"你叫羽遥是吧?小丫头,要不要拜我为师?"
羽遥不服气地将头一拧,小大人似的双手抱胸,哼道:"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啊?又没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啊!云离上仙的徒弟,说出去多有面子啊!"大尾巴狐狸开始引诱小单纯云雀羽遥。
"一只狐狸的徒弟......听起来就好欺负得很。"羽遥不屑。
"我可以教你医术啊!你帮人治病,人家怎么会欺负你呢?再不济,治死他,看他怎么欺负你!"容九澜说得理直气壮。
"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羽遥还真被这不着调的原因给说动了。
"而且啊--"瞟了眼没人心疼只好自己心疼自己而在一边给被咬伤之处抹药的涯奴,容九澜果断卖,"你认我做了师父,那家伙随便你欺负,你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听罢,涯奴惊得猛然抬头,泪汪汪的眼睛盈满不可思议,小药童脑门上两只猫耳不停动弹,控诉着自家先生的不仗义。
容九澜全当没看见,只笑眯眯地讨好一只脚已踏进师门的小徒弟。
羽遥也若有所思:"好像......是挺不错的。"
"当然不错!"容九澜最后一剂重药下达,"做了我徒弟,师父头一件,就是带你去找你的恩人!"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羽遥俯首叩头,干脆利落。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妖羽遥道行百年,乃真俊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