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轮明月悬挂天空,荒芜的山野下,一只浑身雪白的大公鸡迎天长鸣,双臂微张,脖颈伸长,迎着天晓嘶声长鸣,颇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霸道风采。
只是,有谁看到,这雄姿英发的皮囊里,雄鸡眼角处无声溢出的两滴泪水。
十年生死两茫茫,鬼吹灯,阴气扬,飞沙走石,夜半恶鬼狂。冥婚喜丧,驱邪还是选三黄,纵有恶鬼来冲犯, 三黄鸡,气纯阳。 昂头一唱恶鬼慌,似天亮,逃仓皇。
待到鸡衰气竭时,烧开锅,可煮汤,老腰酸疼,媳妇怨腿软,肾亏良方,还是杜仲炖三黄,多放盐,少加糖,没事补补更健康。
****大爷……我讨厌这种感觉。
我仰头长叫,叫的喉咙嘶哑,差点气岔。不过这学公鸡的叫声还真管用,才叫了没多久。前方的鬼魅们忽然出现了骚动,那些灰蒙蒙的气团似显得很惊慌,像盲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乱成了一团。
很快,树林里再度安静了下来,没有令人裤裆生凉的怪风,也没有灰蒙蒙的鬼影子,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呜呜”我本来想咳嗽两声,可不知道为什么,咳出嘴边就变成了呜呜……这该死的鸡叫,叫的我嗓子都嘶哑了。
“椁穴离这不远了,继续启程吧。”我嘶哑着喉咙朝背后的抬棺人说,其实我很郁闷,想吐血,但我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又会被人笑死。
两具棺材起地的声音先后传来,抬棺佬们扛起棺材,继续上路,一行人安静的走在无人的荒岭,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队伍后面幽幽传来。
“雄哥儿,你刚才叫得真像俺家里的那只大红鸡。”带着纯真,带着佩服,主人似乎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以将“鸡”的声音模仿到这个程度。
抬棺佬们顿时忍不住了,大笑声先后响起,有人更是笑到肚子疼,憋红了脸说不行了,要休息下,不然没力气抬棺材。
我脸红着,顶着鸡笼衣停在队伍前面,等笑歪肚子的抬棺佬恢复下“汹涌澎湃”的心情,我不敢回头,但在我心里也咬牙切齿的发誓:“送完冥婚,老子第二天一定要去这新手二愣子家做客,威迫利诱,一定要将那只老公鸡,宰了炖汤……”
好不容易,几个抬棺佬笑完了,一行人抬起棺材继续上路。
然而,在往前走一点时,树林底下的一些东西,却引起了我的好奇。
树林底下,竟然有些白纸,月光恰巧就落在这些白纸屑上,令他们散发着微光,进入了我的眼帘里。
“奇怪了,这儿怎么会有白纸。”我捻着手里的半张白纸,奇怪的想道,这白纸被人剪切过,只不过是剩下了一半,半圆形白纸左侧延伸出的细条,形似剪纸时剪出来的手臂。
这白纸,莫不是一个纸人?我忽然吃了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的闹喜,就并非是偶然的巧合了。
“雄哥儿,有啥事吗?”身后的抬棺人用手推了我一下,提醒道:“俺们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再不走,可就没法准时赶到龙头地了。”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我将白纸放进了衣兜里,继续启程。
一行人准时在亥时前赶到了林家镇的龙头地前,举眼看去,山头起伏,而在山脚下却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一直延伸至远方。
这一幕实在是很怪异,荒山野岭,没有活人居住的地方,却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延向远方。要是林家宗族的公冢在此处,这还说的过去,毕竟公冢代表着一个宗族,墓地的面积是十分大,而且建筑都很辉煌,都是用水泥铺砌。
然而,这里并不是公冢,不仅不是,山腰的四处还有灌木和密林,如果居高临下往下看,这里就是一处被树林围绕起来的小山头。
“你确定是这里没错?”我有些纳闷,便朝那个来过一遍的抬棺佬问道。
抬棺佬点点头道:“是这里没错,你瞧,棺材的位置,早就挖好了。”
抬棺佬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坑,这大坑的大小刚好足够存放两具棺材。几个抬棺人将两具棺材抬进去,跟随在我们身后的那个林家宗亲,拿着一只大公鸡走了过来。
这个一直跟随在抬棺佬身后的中年汉子,应该是林家孙儿的舅舅。有道是:“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自古以来,舅舅在中国家庭的地位就十分的重要,办丧喜宴,替身还债,大多数都是舅舅出面来操办。
林家舅舅割破公鸡的喉咙,将公鸡扔进了墓穴里,公鸡喉咙被割,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墓穴里扑腾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奄奄一息的断了气。
林家舅舅走上前去,将死鸡,以及散落的鸡毛给捡了出来,这才嘱咐抬棺佬将两具棺材给入土。随后,他拿出个小包,像装宝似的,小心翼翼将死鸡和鸡毛装进了袋子里。
棺椁入葬前,杀鸡祭祀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一来,是为了辟邪,在棺椁下葬之前先用鸡血清理一遍。二来,是收取落地鸡毛。
墓穴为阴宅,也跟阳宅一样有方位,普通人管方向叫前后左右,东南西北,而风水学上则以,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命名八向位。每一个向位皆有所属,如震(为东)代表长子,巽为东南,代表长女。
落地鸡毛,也叫落地凤凰毛,下葬之前,让家中身份重要之人,如舅舅,抓着一只鸡,割破鸡的喉咙,下手要掌握分寸,割破鸡喉但不割断,随即将鸡扔进墓穴里。
鸡不断喉,就能在墓地里扑腾好长一段时间,而随着折腾,羽毛会从鸡身上掉落,这落地的,叫凤凰毛,落在哪个方位,这个方位代表的亲属就会发。
林家舅舅取走鸡毛以后,棺椁开始入地,但没有直接埋土,而是要等到第二天,大力士们才会来埋土入葬。
这等于就是说,今晚是两个阴人的洞房花烛夜,而我的任务,就是要保证顺利完成“圈圈叉叉”的过程,不被骚扰。
一伙人收拾好家伙事,朝我打了个招呼,扭头往山下走去。
我呆在墓地旁,还没到两分钟,就感觉身子有些发冷。
尽管现在的天气不算太冷,可到了夜半时分,气温总会比白天要低一些的,刚才大伙儿都在,几个人在一起,尽管什么都不做,都会热一些,因为人的体内有阳气。可是,大伙儿现在走了,阳气也没了,我一个孤零零的,自然会觉得有点冷。
忽然,一抹手电筒的光亮朝我照了过来,我激灵一下站了起来,警惕的盯着前方。
人影越走越近,这时我也看清了,是刚才八个抬棺佬里的其中一个,尼玛,就是一个看起来挺单纯,但一说话却气死人不要命的新手二愣子。
这楞货跑到我面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将一个包裹塞给了我。
我打开这包裹一看,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有烟,有酒,有肉……那一把入在皮革里的东西是啥,如果我没看错,这形状,是一把刀吧。
“烟是大头师傅的,他怕你闷,酒是二师傅的,说能暖和身子,肉是胡子师傅的,他怕你守一晚上会饿。刀……是棺头滴,他说给你防身哪。”
棺头(官头),就是他们这一伙的头,农民工有工头,抬棺佬也有,人们要造房子时,直接找工头,工头人脉广,立即就能找到人手。需要大力士抬棺时,就找棺头。干死人活的也跟普通的行业一样,跟着一个老大,从老大那里领活干。
这群抬棺佬的棺头,就是刚才那个把公和雄混淆的中年壮汉。才下山不到两分钟,连回到镇上的时间都没有,他不可能变出一把杀猪刀来。
所以,这把杀猪刀只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他也是个善良的人,听说过花童的传闻,虽然无法改变什么,但也希望能力所能及的做点什么。还有其他的抬棺大哥,虽然初初相识,但他们都是好人,为我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俺……俺刚干这行,不懂规矩,不知道原来要送东西给雄哥儿你的。”新手愣货挠了挠头,忽然一拍脑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塞给我说:“这衣裳俺给你了,昨天刚买的,穿在身上夜里不冷。”
我心头淌过一丝暖流,鼻子忍不住有点发塞。
我抬起头,拍着愣货的肩膀,十分感动的说道:“大哥,下山以后,小雄一定会到你家里做客…小雄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鸡肉。”
愣货哥哈哈大笑,捣蒜似的不停点头道:“一定一定,只要雄哥儿肯赏脸,俺到市场买多少只鸡宰给你吃都行。”还生怕我不去似的。
这智商,还真令人捉急……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无语地甩手说没事了,你走吧。
“要得,来之前棺头就吩咐了,让俺送完就走”愣哥一点头,拿着手电筒就转身,迈起腿奔跑,往山下队伍的方向追去。
“不用送俺,俺不怕黑”愣哥的身影渐渐跑远,末了,还回过头朝我招手说不用送。
“呜呜,大哥,我怕。”我张大了嘴巴,心酸的欲哭无泪
……大哥,好歹你也说两句荒山野岭的,俺留下来多陪你一阵子之类的话吧。说不定我就让你留下来了,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