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宇文卓这番话正说到白竞天心里。他也不认为与云筝有关,最有可能是封凌霄在云筝身边留了人……白竞天想起一个值得怀疑的人。“云筝,你收留的那个仆人可曾查明他的身份?”
祈云筝正要开口,宇文卓的声音先飘了过来。“皇上,娘娘行事素来谨慎,不可能留身份不明的人在身边,更何况……”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云筝。“在下听说,娘娘与这个仆人十分亲近,几乎是寸步不离。”儒雅亲善的脸上却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他等着听她怎么说。
这可还真是一道难题。
若说她的仆人是封国间细,那么这些日子与他朝夕相处的她不可能完全清白,若说与仆人无关,那么她和肖驰的供词相背,其中必有一个人在说谎……当日肖驰昏迷是被挟持到城门下的,这是不争的事实,硬说他有罪委实牵强。
祈云筝的思路第一次出现了混乱,肖驰出现固然令她措手不及,但让她无法保持冷静的却是愤怒。
为什么。
因为肖驰在封凌霄手上,他不应该出现在天京,他出现了,只能说明一件事——封凌霄是故意的!
“娘娘。”宇文卓见她沉默这么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假如你知道这位仆人的来历能否说出来?”
“我不知道。”
“娘娘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
“先生既然怀疑又何必问我。”祈云筝未能察觉,她的语气已不如方才沉稳,不意间泄露了怒意。
宇文卓含蓄的笑了笑。“在下有几个问题,如果娘娘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在下自然不会怀疑。”
明知是陷阱,她却不能拒绝。祈云筝敛低了眼眸,不复心中翻涌的情绪,找回冷静。“先生请问。”
“娘娘是在何处遇到的这个人?”
“京城外。”
“娘娘为何收留这个人?”
“他无家可归。”
“倘若娘娘在京城外再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还会收留他,视他为心腹,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先生说的是假设,没有发生的事,我怎么回答。”
“没有发生的事娘娘不能确实,而已成事实的事之所以发生,是因为这个人对娘娘来说是‘特别的’,这一点,娘娘不会否认吧?”
祈云筝眼中的温度下降,逐渐趋于冰点。
“娘娘,这个人是何时出现,又是何时离开的?”宇文卓问完,轻轻笑了下,好像知道她不会回答似的,自问自答。“在下记得,他出现是在满月之宴后,至于离开……容在下猜一猜,是在皇后死后吧?”
他还真是有本事把她逼到无话可说的绝境。祈云筝看着他胜券在握的神情,表情只是漠然。
宇文卓向座上的皇上作揖。“皇上,容在下从头梳理事情的顺序。”
白竞天狐疑的看着他和云筝,这段对话听下来云里雾里的,可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藏着会令他惊讶的秘密。“说!”
“去年冬,有人在定澜城见到过娘娘,娘娘在那里遇到一个人,跟他去了封国,时过不久,以路遥县秀女身份来到白国,住进储秀馆。来到白国之后,娘娘与此人重逢,后因太子满月宴那场大乱再度惜别。”宇文卓刻意顿在此处,看了眼皇上的神色,才又接着说道:“这个仆人在此时出现,一直伴在娘娘身边,直到皇后亡故。皇上,事有因才有果。”
白竞天听懂了他的暗示,大为震惊,几乎是立即看向云筝。宇文卓前半段说的人是封凌霄,这些事他知道。可他说云筝的这个仆人是封凌霄?怎么可能?他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那并不是……
那个身形,那个身手,那种感觉……经他提起,白竞天回忆才发现的确是很像!封凌霄觊觎祈云筝多年,执念匪浅,他为祈云筝而来,为祈云筝而去,一切都解释的通!
“肖驰的证言虽为一面之辞,不可尽信,但若拿来佐证,以娘娘与封王的关系,当日娘娘出现在皇宫,助封国开城门也不足为奇。”宇文卓欠身伏首,隐藏起胜利的笑容,用坚定的语气来说。“皇上,娘娘假扮皇后可不止城楼上那一次。这件事,丞相应当也记得。”
孙惟庸突然被点到名,不由愣住。
“酷似皇后的神秘女子出现在天牢放出了三公子,皇上曾命在下彻查,虽然后来已知这名女子是娘娘,但在下至今未能想通她是如何闯入皇宫。”宇文卓嘴上说肖驰的证言不可尽信,可最后还是将疑点拉回到云筝知悉密道这件事上来。到此为止,所有说不通的疑惑都有了合理解释。
“宇文先生这个猜测真的是‘斗胆’。”祈云筝噙着讽刺。“皇宫密道怕是就连相爷也不知晓,我又能从何得知?肖统领既是蒙冤,为何不及早来向皇上澄清,为什么失踪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出现?”
“那是因为——”肖驰正要说话,却被宇文卓打断。
“当时京城一片混乱,皇上下旨捉拿叛国之臣,肖驰不知朝中局势,怕遭奸人暗害,所以才躲了起来。”
祈云筝看到肖驰讷讷的闭了嘴,冷冷一笑。“先生为何不让肖统领说话呢?”
“在下一时嘴快,替他将原话转述而已。”
“既是原话,那么肖统领不介意重复一次吧。”
宇文卓目光闪了闪。
肖驰看看他,脸上掠过一抹难色,低头道:“当时京城混乱,罪臣……罪臣听说皇上下旨捉拿罪臣,说罪臣叛国……”
祈云筝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打断。“肖统领如此忠诚,既然知道皇上下旨捉拿你,你还躲起来,岂不是抗旨不遵?”
“不是的!我是害怕……”
“害怕皇上听信奸人谗言,不辨是非?肖统领,皇上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昏庸糊涂的人吗?”
肖驰被她激动,大声道:“皇上英明,我有什么可怕的!”
“那你为什么躲起来?”
“我没有!”
宇文卓闭上眼睛,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云筝已然被他逼到了绝处,想不到她抓住肖驰性格的弱点,仅用这么一点小破绽就将他的攻击全数驳回。
“没有什么?”祈云筝慢声问。
“没有……”肖驰的脑子到底不如他们快,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她绕进了坑里。他赶紧去看宇文卓,想问他怎么办,殊不知他这个举动落在白竞天眼里,成了另一种意思。
“肖驰。”白竞天冷然道:“朕问你,你知道朕在找你,为何不回来?”
“皇上……”肖驰咬了咬牙,羞愧的说了实话。“罪臣被封国俘了!”
被俘?这么长时间,他们抓了他不杀,还放了他?白竞天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封凌霄想要破坏他和云筝之间的信任,放肖驰回来兴风作浪……他差一点就中计!
祈云筝看白竞天的神色变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侧身看着宇文卓,笑了笑说:“若如先生所说,我有本事把封王当仆人使唤,何不让封王禅位,我去坐他的江山?我还留在白国做什么。”
宇文卓压下不甘,僵硬假笑。“娘娘留下的理由,谁又知道呢?”
白竞天左右看看他们,面目沉凝。虽说他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但仍是存了一丝疑虑。
宇文卓性情淡泊,不争名逐利,效命于他全然出自一片赤诚,他自然知道云筝对他有多重要,没有理由针对她。同样,云筝数度助他化解危机,就算她曾与封凌霄有一段过往也已经过去了,她若要害他又怎么会帮他?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提醒他,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若要怀疑,在场每个人大概都不会清白。虽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但他们是他极为倚重的人,真要杀错了,后果谁负?
白竞天暗暗握拳,沉凝的眼眸闪着凛锐的光芒。他需要静一静,从头回想,才能整理出一个头绪。“先将肖驰收押,待朕考虑之后自有定夺。”
“恭送皇上。”
侍卫把肖驰带走,白竞天也离了场,大殿上只剩下寥寥几人,视线过处皆是险恶。
圣驾前的斗智斗勇,一瞬一息随时可致命,谁也不轻松。
“先生好手段。”祈云筝最先打破僵局,称赞了一句。
“娘娘的冷静实在令人佩服。”宇文卓暗恨在心,表面仍旧谦谦如君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她先行。
祈云筝冷着脸出了大殿,走过停在台阶底下的轿子,徒步向宫门而去,隐忍多时的怒气在此时全线暴发——她现在就去找那个人问问,他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