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向祈云锦验证,真相也已在他心中浮出。
云筝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定澜城相遇,她处心机虑爬上他的床,留在皇宫窃取机密。他怎么会信了她的花言巧语,安排她回到白国,以为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向白竞天复仇!
诸王反戈,她救了白竞天,边境告急,她亲赴战场!她这哪里是要复仇?哪里是要杀他?她最想要的是祈云筝的身份,她的真正目的是取她而代之!
封凌霄放开了祈云锦,心里面像是有一根线被抽走,四分五裂,崩溃瓦解!他信了她,帮她,保护她,看着她顺利的达成目的,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更加可笑的是,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惦念她,还在为她与别的男人暧昧而气愤恼恨!
好一个厉害的女人。
白竞天,祈云城……还有谁?她把这些可以决定她命运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让每一个人都相信她的忠诚,为她扫清阻碍,而她却在策划最无耻最贪婪的行动!
“咳咳……”祈云锦趴在地上,忍住喉咙的疼痛困难呼吸。她偷偷看着封凌霄,知他信了她的谎话,阴森森的弯起红唇。封凌霄是多么爱她啊,知道她已经死了会有多么恨啊,一个和祈云筝容貌酷似的女人和白竞天勾结在一起,说他们没有阴谋谁会信?他要替祈云筝报仇,正好帮她除掉那颗眼中钉!
封凌霄的视线突然扫过来,祈云锦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跳,担心自己掩不住得意被他发现。
“孩子在哪儿?”
“孩子?”祈云锦先是诧异,而后蓦然间换了一副沉痛的表情,低下头去。“白竞天连皇姐都舍得杀,又怎么会顾惜她的孩子……那个孩子根本没有产下便胎死腹中。”为了应景,她还刻意抖了抖肩膀,装出很难过很悲伤的样子。
封凌霄悲愤已极,紧握的拳头迸起青筋,狂暴的怒气震荡起一股凛冽的寒气。七年夫妻,她为白竞天南征北战,开拓疆土,为他舍弃帝王霸业,做一个平凡女子为他生儿育女!
他怎么下得了手!?
祈云锦以为自己死定了,封凌霄那满身杀气像是随时会拿人来泄愤,可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他走了,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
六月十一,祈云城因斩杀白军主将与白军决裂,祈军撤离白军大营。
同日夜,李鹏程率大军夜袭下镇,败。
六月十二,白军兵分两路奇袭,中途遇突厥伏兵堵截,大败而回。白军为防突厥卧莫儿再度袭营,拔营退军二十里,据守荆峡关外。
六月十三,卧莫儿大军杀到,白军顽守,岱钦负伤,白军士气大振,倾巢而出,追敌三十余里。白军倾力而战致腹地空虚,不敌突厥,溃散而逃,白国参军贪生怕死,下令开启荆峡关,逃进关内。
六月十三,戌时,荆峡关破,突厥入关。
六月十四,丑时,突厥入关二十余万兵马,逃出关外只剩不到三万。
祈云城驻兵于关内,等的就是突厥入关。阿史那进关之后发觉不对,紧急下令撤军,奈何此时祈军已然形成围剿之势,关门紧闭,他们插翅难飞。
一切皆如云筝所愿,阿史那和岱钦上了当,突厥成了瓮中之鳖,岱钦由李鹏程顶住无法救援,突厥余下的兵力被陆九真击破,只待祈云城出关,合三方兵力将其一网打尽。
这一仗打了两天一夜,白军大获全胜,阿史那连夜狼狈逃回突厥,岱钦先前袭营时诈伤败退,这回却是真的受了伤,丢盔弃甲回了草原。两国近百万兵力,死伤过半,被俘五万,其余逃散。
广阔草原在晨曦到来之时恢复了宁静,萋萋绿野放眼望去尽是断枪残尸。祈云筝站在城墙,望着远处未散的硝烟,神情悠远。这样的场面,她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无法做到漠然视之。都道江山如画,可谁又知道这幅画是用多少人的血染成的?
为一己之私再燃战火,这么大的代价值不值得……
祈云城登上城来,看到她安然无恙,解下染血的盔甲,面带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她走去。“今儿个是十五,天才刚亮,应该不算超了日子吧?”
云筝转过身,看到他的袖子洇着斑斑血迹,微一皱眉。“受伤了?”
祈云城低头看看,甩了甩胳膊,满不在乎的笑。“一点小伤,不碍。你没事就好。”
云筝抬起手,轻抚他的脸,眼神传出温柔。
祈云城的笑容加深,握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打了胜仗,他们也要分别了,天京有她想见的人,他不能再留她。
“这次多亏有你。”
“幸不辱命。”
陆九真拖着快累瘫的身体爬上城墙,远远就看见他们两个人脸对着脸,气氛格外温馨。她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她根本插不进这两个人中间,在这个时候她出现是不识趣,是多余。
陆九真不免黯然,不知道是因为嫉妒云筝把对她的偏爱都给了祈云城,还是因为祈云城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从来都注意不到她的存在。云筝回天京,她也回天京,相识一场,她对他而言就只是个陌生人么?
——————
接连两战大败,谁也没有想到白军会逆转败局,仅用三天时间就大破突厥卧莫儿两军,结束了这场仗。
白竞天收到战报,拍着扶手高兴的连叫了三声好。也是在同时,深深领会到祈国的兵权对他有多么重要。祈云筝的死讯公开,想要兵权就只能从祈云锦身上下功夫,他只能先哄住她,满足她的要求……这对他来说,可是十分、十分的不愉快!
祈云锦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正是他最为反感的。她该不是一时得意而忘了,当初他一心要杀她姐姐的理由?
白竞天安静下来,沉思了许久,着孙惟庸拟旨,对李鹏程等人大加封赏,当然也包括以参军名义远征的云筝。他动不了祈云锦,但他可以利用云筝来牵制她,云筝最知他的心意,该怎么做她心中自有分寸。
处理完政务,白竞天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倚着龙座休息。他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慢慢浮现起得意的笑痕。
云筝果然是世间难得的女子。有了她,无疑是如虎添翼!他要与她商量兼并诸国一统江山的大计!只要有她在,任何困难都不再是问题!
只等她回来!
白竞天沉浸在这一役胜利的喜悦当中,几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屋外,缓慢的脚声靠近,白竞天睁开眼睛,十分意外此人出现。“许久不见先生,不知你去了哪里?”
宇文卓恭敬的拱手行礼,慢慢直起身来,笑道:“在下刚从路遥县回来。”
——————
拔营回京之日,祈云城亲自送她入关。说是送别,但他和云筝脸上完全找不到离情依依的感觉。两个人并肩而行,高谈阔论,谈笑风生,教旁观的人连操心的机会找不着。
到了城下,祈云城望着高耸的城门,转而看着她,淡淡而笑。“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嗯。”
祈云城没有多说什么,帮她拢了拢衣裳,将她额前碎乱的发丝抚平整,不意间流露出小心与珍视满盈温柔。
云筝截住他收回的手,拉起袖子检查他的伤。祈云城知道她的心思,失笑道:“这点小伤不用管它自己也会好,你就别惦记了。”
“照顾好自己。”云筝叮咛。
这句话该是他对她说才对吧?想到这儿,祈云城特别不是滋味,要是可以,他真想把她绑回祈国,守着她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他不在,谁帮她逼毒?她就这么走了让他怎么放心?
“少将军,来跟祈将军道个别。”云筝把落在后面的陆九真叫过来,拍拍云城的肩膀,识相的走开了。
陆九真走过来,清清咳子,一本正经的抱拳,公式化的跟他道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将军请回吧。”她说完,抬起头来,稀罕的发现他正看着她。怪怪,这可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
祈云城望了望渐渐走远的云筝,从腰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飞快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
“解药。”
“哦……你给我做什么?”云筝还没走远,他直接给她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托她转交。
祈云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解药她事先一定已经准备了一份,这个只是用来以防万一。”
万一?
祈云城握紧她的手,郑重相请。“下次毒发之时,无论她同意与否,务必让她服下解药。”
陆九真红着脸,慌忙把手抽出来。“你你……两个大男人手拉手教人看见还以为我断袖呢!”
祈云城没心思跟她说笑,严肃的皱起眉。“此事我只能拜托于你,陆九真——”
不等他说完,陆九真就不耐烦的摆摆手。“行啦,我耳朵又不聋,到时候就是硬灌也给她灌下去呗。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她的脾气想必你也清楚,她要是找我算账,我就告诉她是你让我干的。”
祈云城俯身低头,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喂喂,他这是干嘛?自尊不要啦,傲慢也不要啦,为这么点小事就向别人低头?陆九真有点不高兴了。不是只有他一个担心云筝的安危,他既然特地嘱咐她,她就一定会照办,用不着他放低姿态好像她拿住他把柄似的来膈应她。
陆九真把瓶子抛起来,戏谑般冷冷扯着唇。“先前我跟你说话,你理都不理,现在想起求我啦?我干嘛答应你?”
祈云城还没开口,陆九真哼了一声,扭头追云筝去了。祈云城直起身子,望见她从后面敲了小橙子的脑袋一记,哈哈笑着旋身到云筝身边。陆九真和云筝聊了起来,开心之余,不忘回头冲他做个鬼脸。
祈云城莞尔的摇了摇头。
时,六月十六,白军班师回朝,这场声势浩荡的讨伐,从宣战到举兵压境耗时三月有余,而从开战到结束只用了不到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