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警备区军官俱乐部热闹非凡,里里外外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每到周末在这里举行的舞会,成了警备区司令部青年军官们的节日,被战争折磨得每日里把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放松的机会,唱唱歌,跳跳舞,挑上一个中意的姑娘共度良宵,苦中作乐罢。
相对姑娘们而言,这些青年军官个个英俊潇洒前程无量,能在他们中间觅得如意郎君,也算终身有托了。所以每到周末,全城的姑娘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蹁跹般纷纷涌向这里,即便不能如愿钓着一个金龟婿,及时行乐也不失为快事一桩。
她们中却有一个人恰恰相反,她不是打扮得比平时更美,而是把自己往丑里化妆。
静子今晚是肩负重任而非找乐子来的,所以不能引人注目。她有一手以妆易容的绝技,就像她现在的妆扮,嘴唇涂抹得血红血红的既大且厚,俩大眼睛的眼角抹上紧肤水,一边多抹些一边少抹些,便形成一大一小的俩眼,鼻梁四周再点上三五粒雀斑,哇,虽谈不上丑,但要引起男人尤其青年军官们的兴趣难。
她却自我感觉良好,一走进舞会现场,基本没人往她脸上瞧上一眼,很好。这个时间,营区里人来人往,她暂且在这里凑个热闹,随意在人群中溜达着,没人打扰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但没过多大一会儿,她潜意识里突然涌上一阵挺不妙的感觉,隐隐约约似有束无形的目光在搜寻着自己。她悄然四处打量着,却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可这种感觉却愈来愈浓烈。她换了个角落呆着,这种感觉仍如影随形般驱之不去。她紧张得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可经过仔细观察,这个人又确实不存在。
怎么了?是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了吗?不,即便枪林弹雨中,自己都没这么紧张过,这个人一定存在,只是没被自己发觉而已,一定得设法把这个潜在的威胁给找出来。
静子的感觉的确不错,有一个人此刻确实在人群中搜寻她。两天来,静子一直在塞蒙藏身的警备区司令部外围活动,今晚这里有个舞会,让这个人产生了一种直觉,静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进来打探一番。
可是,乔某几乎把舞会现场的每个角落都搜遍了,却没发现静子的身影,但他感觉得到,她一定在这里,一定。
那他就不怕被静子发现了吗?而事实上,静子也并未发现他,她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她是无法找到他的。
同样的,乔某今晚亦是易容而来,他没有借助任何的化妆技巧,却让静子满场里找不着,因为此刻静子的潜意识里,已经怀疑到那个在暗中搜寻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乔某,或者他跟自己一样,亦是易容而来。
这段时间,乔某依从师父所教的行气易容术,早晚研习,已初见成效,虽未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大致已经融会贯通。
今晚,为查探静子是否潜入警备区司令部,他首次用上了易容术,把自己改扮成一个有些呆头呆脑的胖小子,傻呵呵地满场盯着漂亮姑娘看。他自然也预计到静子此来定会乔装打扮,但在他的下意识里,静子既然参加舞会,应该不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人见人嫌的丑女,否则如何跟这些帅军哥交流,就不怕被人撵出去呀!
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思维驱使下,纵然乔某使出十分的力,也一直没能把静子找出来。颓丧之余,何必在这儿耗着,不如打道回府。当他蔫蔫地走出俱乐部的这一刻,并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以至于令后来发生的事险些无法收拾。
而几乎于同时间,静子也在犯着一个低级的错误,但她是出于被坡无奈。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敏感度有可能是来自于对乔某的感应时,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必须与“他”玩一场躲猫猫的游戏,决计不能让“他”窥破自己的“真面目”而捣致下面的行动无法进行。
但她不能老一个人呆着,孤单往往招致注目。但此际舞会正进入,营区内依然人来人往,不便于她的行动。万般无奈之下,她从暗处扭腰摆臀滑入舞池,见一名便装年轻男子正在一个人自误自乐,她轻盈地舞到他身边,冲他笑了个。男人回她个笑,她伸出手,男子接住了,俩人便双双舞到了一块儿。
这会儿的静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其实严格说来,并不为错,只是她在一个“对”的时间里遇上了一个“错”的人,下面马上自有交代。
就在那么零点几秒的瞬间,静子心中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倏忽间蓦然消失了,浑身紧绷着的神经顿感轻松了。这么说,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现在也定然已经离开了。她忽然觉得挺奇怪的,难道这是一种心灵感应?
若这个人果真是乔某,那岂不是太可怕了!
威胁既已消除,静子就必须得采取行动了。就在她闪身俱乐部外,遮遮掩掩向营区深处走去时,却万没料到被人缀上了。
连续两个晚上,静子和水野潜行至营区后的山岗,通过望远镜的镜头已经锁定了塞蒙住在9号别墅。似乎到了这儿,塞蒙的警卫松懈了许多,待他睡下后,楼上楼下分别只留下一个人守卫,两小时轮岗。
如此松懈的警卫,下手应该不算很难,但问题是如何把塞蒙这个大活人给弄到后门去。依照上次的经验,若想指望塞蒙配合,无异于天方夜谭,何况在戒备森严的警备司令部里,他还不知道到底是把他烧了吃还是炖了吃,肯配合才怪。
这就是静子无法下手的根源所在。要把塞蒙扛出去,那得个多大的大力士才行。像捆粽子一样抬出去?人多目标大,给站岗的当活靶子呀!
亏得细心的静子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情况,她此番前来一个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落实这个意外发现。9号别墅正后面是12号别墅,两者相距约五十米。连续两个晚上,12号别墅的灯一直没开过,像个黑黢黢的巨兽一样趴在那儿,也从未见有人出入。
如果这是一幢空宅,静子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令塞蒙乖乖地随她自动走出警备区司令部。
营区里除了俱乐部那块,显得极为安静,冷冽的寒风里,少有的几个路人裹在厚实的冬装里匆匆而行,冻得对身边事懒得搭理。偶或从某个窗口里传出男人和女人爽朗或浪荡的笑声,周末嘛,尽情作乐。
静子仍不敢大意,一路行来,她借助树木和路边停着的各种车辆,像一只猫一样悄然蹑行到12号别墅跟前,迅速晃至几个窗口下,仔细辨听里面是否有人的气息。
也就是在此时,幸亏了静子平日里养成的反跟踪习惯,从俱乐部里一出来就紧缀在她身后的那个人突然间就失去了目标。
此人是警备区侦缉处下辖的一个行动组的组长,名叫孙维刚,他就是刚才在舞厅里曾和静子跳过舞的那名年轻男子。他怎么突然会对一个在俱乐部里偶然相遇的“丑女”产生了兴趣的呢?
一切源于静子的“妆。”
一个年轻而寂寞的女子赶周末舞会,得要凭借几分姿色的。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有些丑丑的女子,是专程来赶舞会的么?此其一。初看这女子确实觉得丑了些,但细细端详,似是为她的“妆”所改变。她的眼睛虽一大一小,却是对双眼皮,汪汪的一波水里闪耀着青春的光泽;她的嘴确乎大了些也厚了些,却像是涂描过了的,好似你面对的是一个不善化妆术的女子。
重要的一点是,她笑起来却让人产生一种想亲近的欲望,带些甜甜的味道,即便你认为她丑,她的笑却是赏心悦目的。
另外,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却突然间释然了,然后在人群里晃了几下后,骤然失去了踪影。
是静子忽视了她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一个职业特工怎会不对这样一个行迹古怪的女子产生兴趣呢?
孙维刚起初是凭借兴趣跟在静子身后,想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跟踪到这儿后,她的人突然就像空气般消失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女人不简单。但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他又不可能无端起风波惊动到谁,于是边猜测这女子到底是干什么的,边悄然四处寻觅她的踪迹。
这边厢,静子几经观察,已然确认12号别墅是座空宅,那么接下去,她自然要摸进去予以进一步的查勘。
撬门扭锁于她是小儿科,很轻易地,她进入到12号别墅里。整幢别墅就像一座死宅,毫无人气,一楼除了厨房卫生间便是几间客房,可以忽略,她打开小手电顺着楼梯来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