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斗柄看看又向东,窦荣枉自逞雄风。
金吒设智开周业,彻地多谋弄女红。
总为浮云遮晓日,故教杀气锁崆峒。
须知王霸终归主,枉使生灵泣路穷。
话说袁洪上了山河社稷图,如四象变化有无穷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袁洪不觉现了原身。忽然见一阵香风扑鼻,异样甜美。这猴儿窜上树去一望,见一颗桃树,绿叶森森,两边摇荡。下坠一枝红滴滴的仙桃,颜色鲜润,娇嫩可爱。白猿看见不觉忻羡,遂攀枝穿叶,摘取仙桃下来,闻一闻,扑鼻馨香。心中大喜,一口吞而食之,方才倚松靠石而坐,未及片时,忽然见杨戬仗剑而至。白猿欲待起身,竟不能起,不知食了此桃,将腰坠下,早被杨戬一把抓住头皮,用缚妖索捆住,收了山河社稷图。望正南谢了女娲娘娘,将白猿拎着,径回周营而来。有诗单赞女娲授杨戬秘法,伏梅山七怪。诗曰:
悟道投师在玉泉,秘传九转妙中玄。
离龙坎虎分南北,地户天门列后先。
变化无端还变化,坤乾颠倒合坤乾。
女娲秘授真奇异,任你精灵骨已穿。
话说杨戬擒白猿来至辕门,军政官报入中军:“启元帅,杨戬等令。”子牙命:“令来。”杨戬来至中军,见子牙曰:“弟子追赶白猿至梅山,仰仗女娲娘娘秘授一术,已将白猿擒至辕门。请元帅发落!”子牙大喜,命:“将白猿拿来见我!”少时杨戬将白猿拥至中军帐,子牙观之,见是一个白猿,乃曰:“似此恶怪,害人无厌,情殊痛恨。”令:“推出斩之。”众将把白猿拥至辕门,杨戬将白猿一刀,只见猴头落下地来。颈项上无血,有一道青气冲出,颈子里长出一朵白莲花来。只见花一处一收,又是一个猴头。杨戬连诛数刀,一样如此。忙来报与子牙。子牙急出营来看,果然如此。子牙曰:“这猿猴,既能采天地之灵气,便会炼日月之精华,故有此变化耳。这也无难。”忙令左右排香案于中,子牙取出一个红葫芦,放在香几之上。方揭开葫芦盖,只见里面升出一道白线光,高三丈有余。子牙打一躬:“请宝贝现身。”须臾间有一物,现于其上,长七寸五分,有眉有眼,眼中射出两道白光,将白猿钉住身形。子牙又一躬:“请法宝转身!”那宝物在空中,将身转有两三转,只见白猿头已落地,鲜血满流。众皆骇然。有诗赞之。诗曰:
此宝昆仑陆压传,秘藏玄理合先天。
诛妖杀怪无穷妙,一助周朝八百年。
话说子牙斩了白猿,收了法宝。众门人问曰:“如何此宝能治此巨怪也?”子牙对众人曰:“此宝乃在破万仙阵时,蒙陆压老师传授与我,言后有用他处。今日果然。大抵此宝乃用邠铁修炼。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至工夫圆满,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名曰‘飞刀’。此物有眉有眼,眼里有两道白光,能钉人仙妖魅泥丸宫的元神。纵有变化,不能逃走。那白光顶上如风轮转一般,只一二转其头自然落地。前次斩余元,即此宝也。”众人无不惊叹:“乃武王之洪福,故有此宝来克治之耳。”不言子牙斩了白猿,且说殷破败、雷开败回朝歌,面见纣王,备言:“梅山七怪化成人形,与周兵屡战俱被陆续诛灭,复现原形,大失朝廷体面,全军覆没。臣等只得逃回。今天下诸侯齐集孟津,旌旗蔽日,杀气笼罩数百里。请陛下早安社稷为重,不可令诸侯一至城下,那时解救迟矣!”纣王着忙,急急设朝。问两班文武曰:“今周兵猖獗,如何救解?”众官钳口不言。有中大夫飞廉出班奏曰:“今陛下速行旨意,张挂朝歌四门,如能破得周兵,能斩将夺旗者,官居一品。古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鲁仁杰才兼文武,令彼调团营人马,训练精锐,以待敌军。严备守城之具,坚守勿战,以老其师。今诸侯远来,利在速战。一不与战,以待彼粮尽,彼不战自走。乘其乱以破之。天下诸侯虽众,未有不败者也。此为上策。”纣王曰:“卿言甚善。”随传旨意,张挂各门。一面令鲁仁杰操练士卒;修理攻守之具,不表。
且说金吒、木吒别了子牙,兄弟二人在路商议。金吒曰:“我二人奉姜元帅将令,来救东北侯姜文焕进关。若与窦荣大战,恐不利也。我和你且假扮道者,诈进游魂关,反去协助窦荣与中用事,使彼不疑。然后里应外合,一阵成功,何为不美?”木吒曰:“长兄言得甚善。”二人分付使命:“领人马先去报知姜文焕,我弟兄二人随后就来。”使命领人马报去讫,金木二吒随借土遁落在关内,径至帅府前。金吒曰:“门上的,传与你元帅得知,海外有炼气士求见。”门官不敢隐讳,急至殿前,启曰:“府外有二道者,口称海外之士,要见老爷。”窦荣听说传令:“请来!”二人径至檐前,打稽首曰:“老将军,贫道稽首了!”窦荣曰:“道者请了!今道者此来,有何见谕?”金吒答曰:“贫道二人,乃东海蓬莱岛炼气散人孙德、徐仁是也。方才我兄弟偶尔闲游湖海,从此经过,因见姜文焕欲进此关,往孟津会合天下诸侯,以伐当今天子。此是姜尚大逆不道,以惶惑之言挑衅天下诸侯,致生民涂炭,海宇腾沸。此天下之叛臣,人人得而诛之者也。我弟兄昨观乾象,汤气正旺,姜尚等徒苦生灵耳。吾弟兄愿出一臂之力,助将军先擒姜文焕,解往朝歌,然后以得胜之兵掩诸侯之后,出其不意。彼前后受敌,一战乃成擒耳。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此成不世出之功也。但贫道出家之人,故不当以兵戈为事,因偶然不平,故向将军道之。幸毋以未同之言见诸可也。乞将军思之。”窦荣听罢,沉吟不语。旁有副将姚忠,厉声大呼曰:“主将切不可信此术士之言。姜尚门下方士且多,是非何足以辨。前日闻报孟津有六伯诸侯协助姬发,今见主将阻住来兵,不能会合孟津。姜尚故将此二人假作云游之士,诈投麾下为里应外合之计。主将不可不察。毋得轻信以堕其计。”金吒听罢大笑不止,回首谓木吒曰:“道友不出你之所料。”金吒复向窦荣曰:“此位将军之言甚是,此时龙蛇混杂,是非莫辨,安知我辈不是姜尚之所使耳。在将军不得不疑,但不知贫道此来,虽是云游,其中尚有原故。因吾师叔在万仙阵死于姜尚之手,屡欲思报此恨。为独木难支,不能向前。今此来特假将军之兵,上为朝廷立功,下以报天伦私怨,中为将军效一臂之劳。岂有他心?既将军有猜疑之念,贫道又何必在此琐琐也。但剖明我等一点血诚,自当告退。”道罢抽身就走,抚掌大笑而出。窦荣听罢金吒之言,见如此光景,乃沉思曰:“天下该多少道者伐西岐,姜尚门下虽多,海外高人不少。岂得恰好这两个就是姜尚门人。况我关内之兵将甚多,若只是这两个,也做不得甚么事。如何反疑惑他?据吾看他意思,是个有道之士。况且来意至诚,不可错过。”忙令军政官:“赶去速请道者回来!”
武王洪福催无道,故令金吒建大功。
话说军政官赶上金、木二吒,大呼曰:“二位师父,我老爷有请!”金吒回头,看见有人来请,对使者正色言曰:“皇天后土,实鉴我心,我将天下诸侯之首送与你们老爷,你老爷反辞而不受。以来偏将之疑,使我蒙不智之耻。如今我断不回去。”军政官苦苦坚执不放,言曰:“师父若不回去,我也不敢去见老爷。”木吒曰:“道兄,窦将军既来请俺回去,看他怎样待我们。若重我等,我们就替他行事。若不重我等,我们再走不迟。”金吒方勉强应允。二人回至府前,军政官先进府通报。窦荣命:“快请来!”二人进府,复见窦荣。窦荣忙降阶迎接,慰之曰:“不才与师父素无一面,况兵戈在境,关防难稽,在不才副将不得不疑。只不才见识浅薄,不能立决,多有得罪于长者。幸毋过督,不胜顶戴!今姜尚聚兵孟津,人心摇撼。姜文焕在城下,日夜攻打,不识将何计,可解天下之倒悬?擒其渠魁,殄其党羽,令万姓安堵,望老师明以教我,不才无不听命。”金吒曰:“据贫道愚见,今姜尚拒敌孟津,虽有诸侯数百,不过乌合之众,人各一心,久之离散。只姜文焕兵临城下,不可以力战,当用计擒之。其协从诸侯,不战而自走也。然后以得胜之师,掩孟津之后。姜尚虽能,安得豫为之计哉?彼所恃者,天下诸侯。而众诸侯,一闻姜文焕东路被擒,挫其锋锐,彼众人自然解体。乘其离而战之,此万全之功也。”窦荣闻言大喜,慌忙请坐,命左右排酒上来。金、木二吒曰:“贫道持斋,并不用酒食。”随在殿前蒲团而坐。窦荣亦不敢强。一夕晚景已过,次日窦荣升殿,聚众将议事,忽报东伯侯遣将搦战。窦荣对金、木二吒曰:“今日东伯侯在城下搦战,不识二位师父作何计以破之?”金吒曰:“贫道既来,今日先出去见一阵,看其何如,然后以计擒之。”道罢忙起身提剑在手,对窦荣曰:“借老将军捆绑手随吾压阵,好去拿人。”窦荣听罢大喜,忙传令:“摆队伍,吾自去压阵。”关内炮声响亮,三军呐喊,开放关门,一队旗摇,金吒提剑而来。怎见得,正是:
窦荣错认三山客,咫尺游魂关属周。
话说金吒出关,见东伯侯门旗脚下一员大将,金甲红袍,走马军前,大呼曰:“来此道者,先试吾利刃也。”金吒曰:“尔是何人,早通名来。”来将答曰:“吾乃东伯侯麾下总兵官马兆是也。道者何人?”金吒曰:“贫道是东海散人孙德,因见成汤旺气正盛,天下诸侯无故造反。吾偶闲游东土,见姜文焕屡战多年,众生涂炭。吾心不忍,特发慈悲,擒拿渠魁,殄灭群虏,以救众生。汝等知命,可倒戈纳降,尚能待尔等以不死,如若半字含糊,叫你立成齑粉。”言罢纵步绰剑来取马兆。马兆手中刀急架来迎。怎见金吒与马兆一场大战?有诗为证。诗曰:
纷纷戈甲向金城,文焕专征正未平。
不是金吒施妙策,游魂安得渡东兵。
话说金吒大战马兆,步马相交有三二十合。金吒祭起遁龙桩,一声响,将马兆遁住。窦荣挥动兵戈,一齐冲杀,东兵力敌不住,大败而走。金吒命左右将马兆拿下,与窦荣掌得胜鼓进关。窦荣升殿坐下,金吒坐在一旁,窦荣令左右将马兆推来,众军士把马兆拥至殿前,马兆立而不跪,窦荣喝曰:“匹夫既被吾擒,如何尚自抗礼!”马兆大怒骂曰:“吾被妖道邪术遭擒,岂肯屈膝与你无名鼠辈耶。一死何足惜,当速正典刑,不必多说。”窦荣喝令:“推出斩之。”金吒曰:“不可。待吾擒了姜文焕,一齐解送朝歌,以法归朝廷。足见老将军不世之功,非虚冒之绩,不成两美哉!又何必责此偏将耳。”窦荣见金吒如此手段,说话有理,便倚为心腹。随传令将马兆囚在府内,不表。
且说东伯侯姜文焕闻报金吒将马兆拿去。姜文焕大喜:“进关只在咫尺耳!”次日姜文焕布开大队,摆列三军,鼓声大振,杀气迷空,来关下搦战。哨马报入关中。窦荣忙问金、木二吒曰:“二位老师,姜文焕亲自临阵,将何计以擒之,则功劳不小。”金、木二吒慨然应曰:“贫道此来,单为将军早定东兵,不负俺弟兄下山一场。”随即提剑在手,出关来迎敌。只见东伯侯姜文焕一马当先,左右分大小众将,怎生打扮?有赞为证。赞曰:
顶上盔,攒六瓣。黄金甲,锁子绊。大红袍,围龙贯。护心镜,精光焕。白玉带,玲花献。勒甲绦,飘红焰。虎眼鞭,龙尾半。方楞锏,邠铁锻。胭脂马,毛如彪,斩将刀,如飞电。千战千赢东伯侯,文焕姓姜千古赞。
话说金、木二吒大呼曰:“反臣慢来。”姜文焕曰:“妖道通名。”金吒答曰:“吾乃东海散人孙德、徐仁是也。尔等不守臣节,妄生事端,欺心反叛,戕害生灵,是自取覆宗灭嗣之祸。可速倒戈,免使后悔。”姜文焕大骂曰:“泼道无知,仗妖术擒吾大将。今又巧言惑众,这番拿你,定碎尸以泄马兆之恨。”催开马,使手中刀,飞来直取。金吒手中剑劈面交还。步马相交,有七八回合。姜文焕拨马便走。金、木二吒随后赶来,约有一射之地,金吒对东伯侯曰:“今夜二更,贤侯可引兵杀至关下,吾等乘机献关便了。”姜文焕谢毕,挂下钢刀,回马一箭射来,金、木二吒把手中剑,望上一挑,将箭拨落在地。金吒大骂曰:“奸贼敢暗射吾一箭也。吾且暂回,明日定拿你,以报一箭之恨。”金、木二吒回关,来见窦荣。窦荣问曰:“老师为何不用宝贝伏之?”金吒答曰:“贫道方欲祭此宝,不意那匹夫拨马就走,贫道赶去擒之,反被他射了一箭。待贫道明日以法擒之。”三人正在殿上讲议,忽后边报夫人上殿。金、木二吒见一女将上殿,忙向前打稽首。夫人问窦荣曰:“此二位道者何来?”窦荣曰:“此二位道长乃东海散人孙德、徐仁是也。今特来助我共破姜文焕。前日临阵擒获马兆,待明日用法宝擒获姜文焕等,以得胜之师,掩袭姜尚之后,此长驱莫御之策,成不世之功也。”夫人笑曰:“老将军事不可不虑,谋不可不周,不可以一朝之言倾心相信。倘事生不测,急切难防,其祸不小。望将军当慎重其事。古云:‘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愿将军详察。”金、木二吒曰:“窦将军在上,夫人之疑,大似有理。我二人又何必在此,多生此一番枝节耶?即此告辞。”金、木二吒言毕,转身就走。窦荣扯住金、木二吒曰:“老师休怪,我夫人虽系女流,亦善能用兵,颇知兵法。他不知老师实心为纣,乃以方士目之。恐其中有诈耳。老师幸毋嗔怪,容不才陪罪。俟破敌之日,不才自有重报。”金吒正色言曰:“贫道一点为纣真心,惟天地可表。今夫人相疑,吾弟兄若飘然而去,又难禁老将军一片热心相待,只等明日擒了姜文焕,方知吾等一片血诚。只恐夫人难与贫道相见耳。”夫人不觉渐谢而退。窦荣与金吒议曰:“不知明日老师将何法擒此反臣,以释群疑,以畅众怀。”金吒曰:“明日会兵,当祭吾法宝,自然立擒姜文焕耳。文焕被擒,余党必然瓦解,然后往孟津会兵,以擒姜子牙。可解诸侯之兵也。”窦荣听说大喜,回内室安息。金、木二吒静坐殿上,将至二更,只听得关外炮声大振,喊杀连天,金鼓大作,杀至关下,架炮攻打。有中军官入府击云板,急报窦荣。窦荣忙出殿,聚众将上关,有夫人彻地娘子,披挂提刀而出。金吒对窦荣曰:“今姜文焕恃勇乘夜提兵攻城,出我等之不意,我等不若将计就计,齐出掩杀,待贫道用法宝擒之,可以一阵成功,早早奏捷。夫人可与吾道弟谨守城池,毋使他虞。”夫人听罢,满口应允:“道者之言甚是有理,我与此位守关,你与此位出敌,我自料理城上。乘此夤夜,可以成功也。”正是:
文焕攻关归吕望,金吒设计灭成汤。
话说窦荣听金吒之言,整点众将士,方欲出关,有夫人又言曰:“夤夜交兵,须是谨慎,毋得贪战,务要见机,不得落他圈套。将军谨记!谨记!”看官,这是彻地夫人留心防护,恐二位道者有变,故此叮咛嘱付耳。金吒见夫人言语真切,乃以目送情与木吒。木吒已解其意,只在临城应变而已,亦以目两相关会,随同彻地夫人在关上驻扎防卫。只见窦荣开门,把人马冲出。窦荣在旗门脚下见姜文焕滚至军前,窦荣大呼曰:“反臣今日合该休矣!”姜文焕也不答话,仗手中刀,直取窦荣。窦荣以手中刀,劈面交还。二马相交,双刀并举。怎见得,有诗赞之。诗曰:
杀气腾腾烛九天,将军血战苦相煎。
扶王碧血垂千古,为国丹心勒万年。
文焕归周扶帝业,窦荣尽节丧黄泉。
谁知运际风云会,八百昌期兆已先。
话说窦荣挥动众将,两军混战,只杀得天愁地暗,鬼哭神嚎。刀枪响亮,斧剑齐鸣,喊杀之声振地。灯笼火把如同白昼,人马汹涌,似海沸江翻。且言金吒纵步在军中混战,观见东伯侯,带领二百镇诸侯围将上来,金吒急祭起遁龙桩,一声响先将窦荣遁住。不知老将军性命若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