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仙佛从来少怨尤,只因烦恼惹闲愁。
恃强自弃千年业,用暴须拼万劫修。
几度看来悲往事,从前思省为谁仇。
可怜羽化封神日,俱作南柯梦里游。
话说燃灯道人次日共十二弟子排班下篷,将金钟玉磬频敲,一齐出阵。只见成汤营里一声炮响,闻太师乘骑早至辕门,看子牙破风吼阵。董天君作歌而来,骑八叉鹿,提两口太阿剑。歌曰:
得到清平有甚忧,丹炉乾马配坤牛。
从来看破纷纷乱,一点灵台只自由。
话说董天君鹿走如飞,阵前高叫。燃灯观左右无人可先入风吼阵,忽然见黄飞虎领方弼、方相来见子牙,禀曰:“末将催粮,收此二将,乃纣王驾下镇殿大将军方弼、方相兄弟二人。”子牙大喜。猛然间,燃灯道人看见两个大汉,问子牙曰:“此是何人?”子牙曰:“黄飞虎新收二将,乃是方弼、方相。”燃灯叹曰:“天数已定,万物难逃。就命方弼破风吼阵走一遭。”子牙遂令方弼破风吼阵。可怜方弼,不过是俗子凡夫,那里知道其中幻术,便应声:“愿往”,持戟拽步如飞虎,走至阵前。董天君见一大汉,高三丈有余,面如重枣,一部落腮髭髯,四只眼睛,甚是凶恶。董天君看罢,着实骇然。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三叉冠乌云荡漾,铁掩心砌就龙鳞,翠蓝袍团花灿烂,画杆戟烈烈征云。四目生光真显耀,脸如重枣像虾红。一部落腮飘脑后,平生正直最英雄。曾反朝歌保太子,盘河渡口遇宜生。归周未受封官爵,风吼阵上见奇功。只因前定垂天象,显道神封久注名。
话说方弼见董天君,大呼曰:“妖道慢来!”就是一戟。董天君那里招架的住,只是一合,便往阵里走了。子牙命左右擂鼓,方弼耳闻鼓声响,拖戟赶来,至风吼阵门前,径冲将进去。他那里知道阵内无穷奥妙,只见董天君上了板台,将黑幡摇动,黑风卷起,有万千兵刃杀将下来。只听得一声响,方弼四肢已为数段,跌倒在地。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清福神柏鉴引进去了。
董天君命士卒将方弼尸首拖出阵来,董全催鹿复至阵前,大呼曰:“玉虚道友,尔等把一凡夫误送性命,汝心安乎?既是高明道德之士,来会吾此阵,便是玉石也。”燃灯乃命慈航道人:“你将定风珠拿去,破此风吼阵。”慈航道人领法旨,乃作歌曰:
自隐玄都不记春,几回苍海变成尘。
玉京金阙朝元始,紫府丹霄悟妙真。
喜集化成千岁鹤,闲来高卧万年身。
吾今已得长生术,未肯轻传与世人。
话说慈航道人谓董全曰:“道友,吾辈逢此杀戒,尔等最是逍遥,何苦摆此阵势,自取灭亡。当时佥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游宫,听你掌教师尊曾说有两句偈言,贴在宫门:‘净诵黄庭紧闭洞,如染西土受灾殃。’”董天君曰:“你阐教门下,自倚道术精奇,屡屡将吾辈藐视,我等方才下山。道友,你是为善好乐之客,速回去,再着别个来,休惹苦恼!”慈航曰:“连你一身也顾不来,还要顾我。”董全大怒,执宝剑望慈航直取。慈航架剑,口称:“善哉!”方才用剑相还。来往有三五回合,董天君往阵中便走。慈航道人随后赶来,到得阵门前,亦不敢擅入里面去,只听得脑后钟声频催,乃徐徐而入。只见董天君上了板台,将黑幡摇动,黑风卷起,犹如坏方弼一般。慈航道人顶上有定风珠,此风焉能得至。不知此风不至,刀刃怎么得来。慈航将清净琉璃瓶祭于空中,命黄巾力士将瓶底朝天,瓶口朝地。只见瓶中一道黑气,一声响,将董全吸在瓶中去了。慈航命力士将瓶口转上,带出风吼阵来。只见闻太师坐在墨麒麟身上,专听阵中消息。只见慈航道人出来,对闻太师曰:“风吼阵已被吾破矣。”命黄巾力士将瓶倾下来。怎见得,只见:
丝绦道服麻鞋在,浑身皮肉化成脓。
董全一道灵魂往封神台来,清福神柏鉴引进去了。
闻太师见而呼曰:“气杀吾也!”将麒麟磕开,提金鞭冲杀过来。有黄龙真人乘鹤急止之曰:“闻太师,你十阵方破三阵,何必又动无明,来乱吾班次。”只听得寒冰阵主大叫:“闻太师,且不要争先,待吾来也。”乃信口作歌曰:
玄中奥妙少人知,变化随机事事奇。
九转功成炉内宝,从来应笑世人痴。
话说闻太师只得立住。那寒冰阵内袁天君歌罢,大叫:“阐教门下谁来会吾此阵?”燃灯道人命道行天尊门徒薛恶虎:“你破寒冰阵走一遭。”薛恶虎领命提剑蜂拥而来。袁天君见是一个道童,乃曰:“那道童速自退去,着你师父来!”薛恶虎怒曰:“奉命而来,岂有善回之理!”执剑砍来。袁天君大怒,将剑来迎。战有数合,便走入阵内去了。薛恶虎随后赶入阵来。只见袁天君上了板台,用手将皂幡摇动,上有冰山即似刀山一样,往下磕来。下有冰块,如狼牙一般,往上凑合。任你是甚么人,挡之即为齑粉。薛恶虎一入其中,只听得一声响,磕成肉泥。一道灵魂径往封神台去了。阵巾黑气上升,道行天尊叹曰:“门人两个,今绝于二阵之中。”
又见袁天君跨鹿而来,便叫:“你们十二位之内,乃是上仙名士,谁来会吾此阵?乃令此无甚道术之人来送性命。”燃灯道人命普贤真人走一遭。普贤真人作歌而来。歌曰:
道德根源不敢忘,寒冰看破火消霜。尘心不解遭魔障,堪伤!眼前咫尺失天堂。
普贤真人歌罢,袁天君怒气纷纷,持剑而至。普贤真人曰:“袁角,你何苦作孽,摆此恶阵。贫道此来入阵时,一则开吾杀戒,二则你道行功夫一旦失却,后悔何及!”袁天君大怒,仗剑直取。普贤真人将手中剑架住,口称:“善哉。”二人战有三五回合,袁角便走入阵中去了。普贤真人随即赶进阵来。袁天君上了板台,将黑幡招动,上有冰山一座打将下来。普贤真人用指上放一道白光如线,长出一朵庆云,高有数丈,上有八角,角上乃金灯,缨络垂珠,护持顶上。其冰见金灯自然消化,毫不能伤。有一个时辰,袁天君见其阵已破,方欲抽身,普贤真人用吴钩剑飞来,将袁天君斩于台下。袁角一道灵魂,被清福神引进封神台去了。普贤收下云光,大袖迎风,飘飘而出。
闻太师又见破了寒冰阵,欲为袁角报仇,只见金光阵主乃金光圣母,撒开五点斑豹驹,厉声作歌而来。歌曰:
真大道,不多言,运用之间恒觉察。放开二目见天元,此即是神仙。
话说金光圣母骑五点斑豹驹,提飞金剑大呼曰:“阐教门人,谁来破吾金光阵?”燃灯道人看左右无人先破此阵,正没计较,只见空中飘然坠下一位道人,面如傅粉,唇似丹硃。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道服先天气益昂,竹冠麻履异寻常。
丝绦腰下飞鸾尾,宝剑锋中起烨光。
全气全神真道士,伏龙伏虎仗仙方。
袖藏奇宝钦神鬼,封神榜上把名扬。
话说众道人看时,乃是玉虚宫门下萧臻。萧臻对众仙稽首曰:“吾奉师命下山,特来破金光阵。”只见金光圣母大呼曰:“阐教门下谁来会吾此阵?”言未毕,萧臻转身曰:“吾来也。”金光圣母认不得萧臻,问曰:“来者是谁?”萧臻笑曰:“你连我也认不得了,吾乃玉虚门下萧臻的便是。”金光圣母曰:“尔有何道行,敢来会吾此阵!”执剑来取。萧臻撤步赴面交还。二人战未及三五合,金光圣母拨马往阵中飞走。萧臻大叫:“不要去,吾来了。”径赶入金光阵内。至一台下,金光圣母下驹上台,将二十一根杆上吊着镜子,镜子上每面有一套,套住镜子。金光圣母将绳子拽起其镜现出,把手一放,明雷响处振动镜子,连转数次放出金光,射着萧臻,大叫一声。可怜!正是——
百年道行从今灭,衣袍身体影无踪。
萧臻一道灵魂,清福神柏鉴引进封神台去。
金光圣母复上了斑豹驹,走至阵前曰:“萧臻已绝,谁敢会吾此阵?”燃灯道人命广成子:“你去走一遭。”广成子领命。作歌曰:
有缘得悟本来真,曾在终南遇圣人。
指出长生千古秀,生成玉蕊万年新。
浑身是口难为道,大地飞尘别有春。
吾道了然成一贯,不明一字最艰辛。
话说金光圣母见广成子飘然而来,大呼曰:“广成子,你也敢会吾此阵?”广成子曰:“此阵有何难破,聊为儿戏耳!”金光圣母大怒,仗剑来取。广成子执剑相迎,战未及三五合,金光圣母转身往阵中走了。广成子随后赶入金光阵内,见台前有幡杆二十一根,上有物件挂着。金光圣母上台,将绳子揽住,拽起套来现出镜子,发雷振动,金光射下来。广成子忙将八卦仙衣打开,连头裹定,不见其身。金光总有精奇奥妙,侵不得八卦紫寿衣。有一个时辰,金光不能透入其身,雷声不能振动其形,广成子暗将番天印往八卦仙衣底下打将上来,一声响,把镜子打碎了十九面。金光圣母着慌,忙拿两面镜子在手,方欲摇动急发金光来照广成子,早被广成子复祭番天宝印打来,金光圣母躲不及,正中顶门,脑浆迸出。一道灵魂,早进封神台去了。
广成子破了金光阵,方出阵门。闻太师得知金光圣母已死,大叫曰:“广成子,休走!吾与金光圣母报仇。”麒麟走动如飞。只见化血阵内孙天君大呼曰:“闻兄不必动怒,待吾擒他与金光圣母报仇。”孙天君面如重枣,一步短髯,戴虎头冠,乘黄斑鹿飞滚而来。燃灯道人顾左右并无一人去得,偶然见一道人慌忙而至,与众人打稽首曰:“众位道兄请了!”燃灯曰:“道者何来?高姓大名?”道人曰:“纳子乃五夷山白云洞散人乔坤是也。闻十绝阵内化血阵,吾当协助子牙。”言未了,孙天君叫曰:“谁来会吾此阵?”乔坤抖擞精神曰:“吾来了!”仗剑在手,向前问曰:“尔等虽是截教,总是出家人,为何起心不良,摆此恶阵?”孙天君曰:“尔是何人,敢来破吾化血阵?快快回去,免遭枉死。”乔坤大怒,骂曰:“孙良!你休夸海口,吾定破尔阵,拿你枭首,号令西岐。”孙天君大怒,纵鹿仗剑来取。乔坤赴面交还,未及数合,孙天君败入阵,乔坤随后赶入阵中。孙天君上台,将一片黑沙往下打来,正中乔坤。正是:
沙沾袍服身为血,化作津津遍地红。
乔坤一道灵魂,已进封神台去了。
孙天君复出阵前大呼曰:“燃灯道友,你着无名下士来破吾阵,枉丧其身。”燃灯命太乙真人:“你去走一遭。”太乙真人作歌而来。歌曰:
当年有志学长生,今日方知道行精。
运动坤乾颠倒理,转移月日互为明。
苍龙有意归离卧,白虎多情觅坎行。
欲炼九还何处是,震宫雷动望西成。
太乙真人歌罢。孙天君曰:“道兄,你非是见吾此阵之士。”太乙真人笑曰:“道友,休夸大口,吾进此阵如入无人之境耳。”孙天君大怒,催鹿仗剑直取。太乙真人用剑相还,未及三五合,孙天君便往阵中去了。太乙真人听脑后金钟催响,至阵门将手往下一指,地现两朵青莲,真人脚踏二花腾腾而入。真人用左手一指,指上放出一道白光,高有一二丈,顶上现一朵庆云旋在空中,护于顶上。孙天君在台上,抓一把黑沙打将下来,其沙方至顶云,如雪见烈焰一般,自灭无踪。孙天君大怒,将一斗黑沙往下一泼。其沙飞扬而去,自灭自消。孙天君见此术不应,抽身逃遁。太乙真人忙将九龙神火罩祭于空中,孙天君合该如此,将身罩住,真人双手一拍,只见现出九条火龙将罩盘绕,顷刻烧成灰烬。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闻太师在老营外,见太乙真人又破了化血阵,大叫曰:“太乙真人休回去,吾来了!”只见黄龙真人乘鹤而至,立阻闻太师曰:“大人之语,岂得失信。十阵方才破六,尔且渐回,明日再会。如今不必这等恃强,雌雄自有分定。”闻太师气冲斗牛,神目光辉,须发皆竖。回进老营,忙请四阵主入帐。太师泣对四天君曰:“吾受国恩,官居极品,以身报国,理之当然。今日六友遭殃,吾心何忍!四位请回海岛,待吾与姜尚决一死战,誓不俱生。”太师道罢,泪如雨下。四天君曰:“闻兄且自宽慰,此是天数。吾等各有主张。”俱回本阵去了。
且说燃灯与太乙真人回至芦篷,默坐不言。子牙打点前后。话说闻太师独自寻思,无计可施。忽然想起峨嵋山罗浮洞赵公明,心下踟蹰:“若得此人来,大事庶几可定。”忙唤吉立、余庆:“好生守营,我往峨嵋山去来。”二人领命。太师随上墨麒麟,挂金鞭,借风云,往罗浮洞来。正是:
神风一阵行千里,方显玄门道术高。
霎时到了峨嵋山罗浮洞。下了麒麟,太师观看其山,真清幽僻净:鹤鹿纷纭,猿猴来往,洞门前悬挂藤萝。太师问:“有人否?”少时有一童子出来,见太师三只眼,问曰:“老爷那里来的?”太师曰:“你师父可在么?”童儿答曰:“在此洞里静坐。”太师曰:“你说商都闻太师来访。”童儿进来,见师父报曰:“有闻太师来拜访。”赵公明听说,忙出洞迎接。见闻太师大笑曰:“闻道兄,那一阵风吹你到此?你享人间富贵,受用金屋繁华,全不念道门光景,清淡家风。”二人携手进洞,行礼坐下。闻太师长吁一声,未及开言,赵公明问曰:“道兄为何长吁?”闻太师曰:“我闻仲奉诏征西,讨伐叛逆。不意昆仑教下姜尚,善能谋谟,助恶者众,朋济作奸。屡屡失机,无计可施。不得已往金鳌岛邀秦完等十友协助,乃摆十绝阵,指望擒获姜尚。孰知今破有六,反损六位道友,无故遭殃,实为可恨。今日自思无门可投,忝愧到此,烦兄一往,不知道兄尊意如何?”公明曰:“你当时怎不早来?今日之败乃自取之也。既然如此,兄且先回,吾随后即至。”太师大喜,辞了公明,上骑借风云回营。不表。
且说赵公明唤门徒陈九公、姚少司:“随我往西岐去。”两个门徒领命。公明打点起身,唤童儿:“好生看守洞府,吾去就来。”带两个门人,借土遁往西岐。正行之间,忽然落下来,是一座高山上。正是:
异景奇花观不尽,分明生就小蓬莱。
赵公明正看山中景致,猛然山脚下一阵狂风大作,卷起灰尘。公明看时,只见一只猛虎来了,笑曰:“此去也无坐骑,跨虎登山,正是好事。”只见那虎剪尾摇头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咆哮踊跃出深山,几点英雄汗血斑。
利爪如钩心胆壮,钢牙似剑势凶顽。
未曾行处风先动,才作奔腾草自拔。
任是兽群应畏服,敢撄威猛等闲间。
话说赵公明见一黑虎而来,喜不自胜:“正用得着你!”掉步向前,将二指伏虎在地,用丝绦套住虎项,跨在虎背上,把虎头一拍,用符印一道画在虎项上,那虎四足就起风云,霎时间来到成汤营,辕门下虎。众军大叫:“虎来了!”陈九公曰:“不妨,乃是家虎。快报与闻太师,赵老爷已至辕门。”太师闻报,忙出营迎迓。二人至中军帐坐下,有四阵主来相见,共谈军务之事。赵公明曰:“四位道兄,如何摆十绝阵反损了六位道友?此情真是可恨!”正说间猛然抬头,只见子牙芦篷上吊有赵江。公明问曰:“那篷上吊的是谁?”百天君曰:“道兄,那就是地烈阵主赵江。”公明大怒:“岂有此理。三教原来总一般,彼将赵江如此之辱,吾辈体面何存!待吾也将他的人拿一个来吊着,看他意下如何!”随上虎提鞭。闻太师同四阵主出营,看赵公明来会姜子牙。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