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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夫人、三小姐,到了。”阑舒将轿帘挑起,觅儿与二管家早已立在一旁。

妃岑扶了顾夫人缓缓下了轿来,“这就是当日爹爹与娘亲承师之地。”

“是啊。”顾夫人抬首望了望了望山门,一着黑色粗布衣的小童出了来,将几人引入内。

妃岑随在母亲身旁,阑舒和觅儿两丫头分走两边,二管家跟在后头。一进山门,便见三座殿宇,中间高处的为主殿,是典型的宫殿建筑,殿高约七仗,坐北朝南,红墙森严,巍峨雄壮。入殿须登八十一级台阶。站在台阶之下,举目仰望,可见南门厅上一匾额,上书“凌阳宝殿”。 此殿庄严雄伟,上盖铁瓦,四角有宫殿式翘檐。殿宇面阔三间,进深亦有五六丈,地面平铺汉白玉石。中央为一丈不到的汉白玉塔基,上矗七层八面宝塔一座,高五丈之多。

“这座山名叫凌阳山,外人却是不知的。”顾夫人边走边对妃岑道。

“噢,外人为何不知?这殿宇雄伟,遥遥一望便知山里有人烟,难道都无外人进来么?”

“确实是的,但这里外人是进不来的。一路上你都在车轿里,不知这山的入口极为隐蔽,而且岔路极多,这若要进到这深山里来,却还要过一些机关阵法的。”

妃岑听着顾夫人解说,不觉已入了厅内,只见一白发慈眉的老翁在主位上坐着,见到顾夫人倒有几分克制不住的喜悦。未等顾夫人走近,那老翁便站起上前,唤了声:兮儿!想必那就是爹娘的师傅,天幕子了。

“师傅。”顾夫人一拜,妃岑微愣了一下,也跟着欠下了身。

“快别拜了,哪来那么多虚礼。”天幕眼中带了几许红,“兮儿,这十多年了你可算回来看看老头我了。”

“师傅……”顾夫人不觉间露出了一些小女儿姿态,“这么多年了,其实徒儿早就想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的。”顾夫人称道,又拉了一旁的妃岑,“这是我女儿,顾妃岑。”

妃岑上前,又行了一礼,“妃岑见过师祖。”

老头讶了一声,“女儿?啊,都这么大了啊。快起来!”

妃岑刚刚起身,便听到有人走来,偏首只见一少年托着茶盘向他们走来。

少年一袭牙白布衣,眼如丹凤,眉如墨画,脸上少了健康的血色,略显苍白,二十来岁。“师傅、师姐,你们都坐下说话吧。”

天幕一愣,笑笑,随即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少年将茶水摆好,站立一旁。

“这是兮儿你下山后为师收的小弟子,唤凌阳。”

“凌阳?”顾夫人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一旁的凌阳。妃岑亦有些好奇。

“凌阳是师傅从后山的林子里捡来的,无家亦无根,唤凌阳再合适不过了。”凌阳适时解惑道。

顾夫人了然,道:“既如此,你便是自家人,若不嫌弃,大可唤声家姐。”

“多谢师姐眷顾,只是凌阳命薄。”凌阳略显诧异,毕竟是丞相夫人,这家姐实不好那般容易唤出。

天幕含笑,“阳儿不必顾虑,兮儿她全名凌扬兮。”

凌阳微愣,继而释怀,“姐姐。”

“好,兄弟这声家姐,姐姐受下了。”顾夫人语露欣喜,又瞧向妃岑,“岑儿,往后你可要与你小舅舅好生相处。”

妃岑听罢,点头称是,暗叹自个小娘亲同这凌阳倒均是天涯流落人。当年顾夫人还在襁褓之中,为天幕子带入凌阳山教养,才有了今时的凌扬兮。

凌阳继而又同妃岑母女寒暄了会子。

天幕瞧着跟前的几人,心下宽慰,这山上好久都未曾这般热闹了,“若是天藏亦在此便再好不过了!”

“师傅放心,师哥他很好。”顾夫人忙出言安慰,“他亦很是挂念师傅的,只是他如今身在其位必得谋其事,只叹身不由己,过些时候得闲了定会回来看望师傅,也好见下咱们的好兄弟!”

妃岑亦是难得露出个极甜的笑颜,“爹爹时常念叨着,等大哥能独挡一面了便卸任归隐。”

“那凌阳就期待与这位令师傅最为得意的大师兄见面了!”凌阳苍白的脸因着笑颜不禁添了些血色。

“为师也期待大家都能聚在一起,亦想见见岑儿的兄姐。”天幕一扫那郁色,又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可惜,世事无常,这一面终究是没能再见到,这自是后话了。

山上虽多是些家常素斋,几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膳后稍一会子,天幕子即命凌阳带了妃岑主仆去了厢房,现下,厅内只余下了他同顾夫人两师徒。

顾夫人心事重重,面上虽未显现,但终究是瞒不过一手将她养大的师傅,遂将事由简略地与其说了,天幕子闻后,不觉叹息。

“当年,我明知你命中会有那一劫,却未能阻止,不然你们亦不会像现今这般!”

顾夫人黯然摇首,“这岂能怨师傅您,那时扬兮少不更事,山中的日子又是那样清简,哪里了解世间险恶。若不是我一意缠着师哥下山,就不会遭那一劫,今日亦不会累及丈夫儿女。”

“追根溯源,确是为师的错。”天幕子不由自嘲,“天藏的身世我是知道的,若然他独自离山,你们便是有缘无分。唯独把你交付于他,我才会放心,如此明知有此劫数却亦不管。”

天幕子若说无悔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当年如果能够顺应天命,或许便不会有这些纷争,连累改变命数的又岂止几人!顾夫人却是释然,不管需经多少磨砺,她同师哥的夫妻情分却都是不愿割舍掉的。

“如此,扬兮还是要多谢师傅当年的决定。”

顾夫人对上天幕不解的眼神,笑道:“兮儿非常珍惜同师哥的这份夫妻情。好比有些果子,因有了伤口才会聚集更多的力量来修复成熟,才更加的清甜。或许,人生也一样,经历过了才更加懂得这份情谊是何其珍贵!兮儿愿意,亦感念心中。”

天幕子一生独善其身,情之一字,实不甚了解,然当下听了亦是有所感悟,不定,自己当日的一念错也有错着,并非全然坏事,“也罢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岑儿我定会好生照料,如今,还有阳儿呢,兮儿你尽可放心,只此事岑儿可知晓?”

“虽然,我与师哥都未提起,但……我心中自知,岑儿多少都应该知晓些。”顾夫人不经意间又想到了顾老爹那似是无意的暗示提点,“说实话,我虽是为娘的,但对于这个女儿却是摸不准。”

天幕子脑海掠过那张清秀的容颜,却是什么也抓不住,“照你说来,岑儿在此两年,为师会多多留意的,这些个事暂且就不与其明说了,知也好不知亦好,终是顺其自然吧!”

“一切都按师傅的意思吧。”顾夫人转瞬间又添上了几分不舍,“明日我稍作歇息,后日便下山。”

“不多留几日?”天幕子一时不舍。

顾夫人无奈一笑,“久了愈加不想离开了……”不知妃岑是否业已歇下,两年……明日又该如何与其说明?

话分两头,那厢,凌阳为妃岑安排的厢房既是当年顾夫人的闺房,里头的摆设布置一如当年,阑舒便歇在外间的竹榻之上,也方便照料妃岑。而顾夫人则安置在了原来曲天藏的房间,凌阳安顿完妃岑这边,即领了觅儿同二管家另作安排去了。

妃岑见人走了,亦不再隐藏,秀眉微蹙,无心歇息,便于外间书桌前坐下,心不在焉地瞅着窗外的景致。

阑舒倒了清水递到妃岑面前,“小姐,你当真要留在这山上?”

“对于你家小姐我来说,在哪有不同么?”妃岑轻啜了口这山中的清泉水,清凉味甘,“不过一二年!再者,阑叙的消息难不成还传不进来?”

“消息传递自是无碍。只是小姐明知老爷夫人是哄将主子入山,还……”阑舒适时住口。

妃岑无奈,“那又如何?何必让他二人平添忧愁!”一想起那两人的蹩脚说辞,妃岑不觉好笑,蓦地又想,她那小娘亲会不会压根不知要如何告诉她要留她在山上两年而偷偷留书溜下山回京上去?

“非要揣着明白当糊涂,也只有小姐你了。”阑舒微嗔,眉眼却隐隐还是带着笑意。

“出了府倒是长进了,还拿你家小姐来打趣。”妃岑见了心头倒是舒坦了些,“原由我倒是明白,只不解偏在这时候。”明明都快一年了,要筹谋何必等到现在?眼下却又急着把她藏起来……

阑舒亦是锁眉,“叙哥亦是没查明,还真不知老爷夫人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决定?不若明儿小姐直接与夫人问了?”

“问了又如何?不若不提。”妃岑起身,取下那窗子的支架,又将栓子插好,“这样也好,更安静了。”珑城查不明的,迄今除了冥谷,便也只余下那个人了……

“阑舒,你说,两年以后,还回得去么?”

“小姐……”

“无事,歇息吧。”妃岑转身,径直往里屋去了,手又是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最初的微凉早已捂暖。

……

西落东升,又是一日。果不出妃岑预料,一整日里,顾夫人只带着她在山上游览了些稀有别致的景色,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语,末了又是叮咛了一番才作罢。天幕子不知何故,白日里竟是未见踪迹,只得凌阳在一旁作陪。

这般到了晚间,四人总是坐在了一起,天幕子明显多饮了几杯,絮絮叨叨竟说了些没头没脑的,顾夫人在一旁暗暗说些宽慰的话。凌阳虽不知就里,但也觉察了些,妃岑敛着神色,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儿。

顾夫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了妃岑此般模样,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妃岑暗自叹了叹气,便笑说累了退了出去。

顾夫人刚欲起身拦住妃岑,天幕子便先一步阻了她的动作,顾夫人眼瞧着妃岑带着阑舒消失在廊下,不解地转向天幕子。

天幕子只摇了摇头,无言坐下继续饮起了那自酿的清酒,凌阳在一旁眼眸沉了又沉,暗自琢磨着,权当无事。

三人默默,终了,终是曲终人散。

清晨醒来,由窗花透进的光辉还稍显暗淡,妃岑呆靠在床榻上,嘴角微翘,那银丝绦系着的黑玉环玦露在寝衣外,好似还带着一丝暖气。

……

“小姐!”阑舒轻声进屋,讶然,“醒了怎不唤阑舒进来呢?”

妃岑懒懒开口,“现在什么时辰了?”

阑舒愣了一下,“现在?晌午已过,小姐你瞧,外头日头很暖,极是明媚。”

妃岑顺着阑舒的视线望向窗外,零零散散的竹影映在屋里,期间夹杂着声声鸟啼,山上亦迎来了阳春三月的节气。

“稀稀疏疏绕篱竹,窄窄狭狭向阳屋……”妃岑掀了丝被,挪到床沿边,“打水进来吧。”

阑舒微一欠身,便速速出去打了水进来,又拧了帕子递给妃岑,妃岑悠悠抹了脸,又接过阑舒手中的茶盅净了口,再拿了帕子擦了,才伸脚穿上软段子脚靴,打开柜子取了件淡紫色的长袍子披上。

“夫人何时下的山?”语调甚是平淡。

阑舒眸光流转,瞧见妃岑走至妆台前坐下,忙上前拿起梳子为妃岑理顺了秀发,面露担忧,“日头一出来便走了。”

“是吗。”妃岑呢喃,瞧着铜镜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眼波平淡,“可留下话?”

“凌少爷说等小姐起了让去趟大殿,应是留话了。”阑舒边说着边用白玉簪子将妃岑的单髻固定了,又拿白色缎带将余下披着的发丝松松绑起。

“嗯,那一会再说吧。”妃岑将披着的袍子穿了起来,扣到第三颗盘扣时,指尖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何时露在了外头?

“小姐怎么了?”阑舒感受到了妃岑的不寻常,

妃岑极快地将它塞回衣中,整理了,道:“没事。去见祖师爷吧。”

阑舒随着妃岑来到了大殿,凌阳正拿着两碟子往几子上摆,听到声响便抬首瞧了瞧,见了妃岑,忙道:“先过来吃点点心吧!师傅一会就过来了。”

妃岑亦不客气,径直坐在了凌阳旁边,“好,劳舅舅费心了。”随即便吃了起来,凌阳笑着又递了杯温水放在她跟前。

少许,天幕子踏着悠闲的步子出现在几人面前,凌阳同阑舒很是规矩的行了礼,妃岑咽下口中的糕点,又是泯了两口清水,才淡淡道:“师祖可是有话要转告妃岑?”

天幕子细致地瞧了瞧妃岑,在主位坐下,“岑儿心中已是有数,不过两年,山上还是不错的。”

“妃岑确实挺中意这份闲静的。”

“那便好,两年后的今日会来接你回去的。”天幕子很是满意妃岑的脾性,不骄不躁,平淡如水,“这山上的葬书殿岑儿可随意进入,一切皆随心!”

妃岑闻言,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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